老太太這話一出,在場之人莫不側目。
薛勤本想著祖母願意見鄭繡和薛劭已經是一件奇事,沒成想,她竟然還讓鄭繡經常過去。全京城都知道他們慶國公府的老太太不理世事許多年了。連他祖父還在時,想見祖母一面,都是難如登天。
鄭繡應了一聲,對薛劭招了招手,薛劭依依不捨地跟老太太告了別,兩人便跟著薛勤出了小佛堂。
薛勤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將鄭繡和薛劭送到浩夜堂門口,便又回了前院去。
鄭繡剛踏進浩夜堂,茗慧就迎了過來,道:「太太出門怎麼不知會奴婢一聲,奴婢好跟過去服侍您和二少爺。」
鄭繡一時沒習慣讓人跟著,也就沒想到這一遭,道:「不過是去了小佛堂一趟,世子爺帶著我們去的,便沒想著喊你。」
茗慧還不知道老太太接見了他們,還當他們只是去小佛堂門口給老太太磕了頭。
「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太太看是現在用,還是過一會兒?」
鄭繡看了薛劭一眼,她自己是不大餓的,但是估摸著他應該餓了,便讓茗慧擺了飯。
茗慧和粉葛、白術沒多會兒就飯菜端上了桌。
四菜一湯,四菜有鹿羧水鴨,廣肚乳鴿、玉筍蕨菜、鮮蘑菜心,湯是蘿蔔排骨湯,上頭撒了一把碧綠水嫩的蔥花。
材料都還算常見,廚藝倒是比鄭繡還好。連擺盤的蘿蔔黃瓜等都雕了花。
茗慧給他們擺飯,一邊道:「世子爺事先並沒有傳話到浩夜堂,奴婢們也是早上才知道太太同二少爺要回來,一時倉促只得準備了這些。」
薛勤自然是傳了口信給慶國公府的,只是這消息到不了浩夜堂罷了。這飯菜也是他們三人督促了廚娘半上午做上來的,若不是她們去看著,只怕是這樣的菜色也沒有。
鄭繡吃著挺好,也不瞭解浩夜堂如今的問題,便沒有多說什麼。
用過午飯,鄭繡和薛直連著趕了那麼久的路,都覺得困乏,便準備一起歇午覺。
薛劭雖然說要住在鄭繡的主屋,但茗慧想著他也大了,又不是太太親生的,估計不會歇在一起,便把碧紗櫥收拾了出來。
薛劭卻難得地撒了個次嬌,要跟鄭繡一起睡。
鄭繡隨他去了,讓茗慧端了熱水來,兩人洗了臉,換上了衣櫃裏的寢衣,上了拔步床。丫鬟們則退到了外間。
薛劭躺到床上,卻沒有立刻睡去,破為高興地拉著鄭繡說話。
「祖母很慈祥,還拉我的手了,看我的時候比看大哥還多呢。」
鄭繡半坐著,給他拉了拉被子,「祖母心裏掛念你呢,自然該好好看看你的。」
薛劭又眉飛色舞道:「祖母還認識我娘呢,不知道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爹從來不跟我提我娘……」說著說著他才想起來鄭繡現在就是自己的『娘』,便急忙解釋道:「我、我不是說現在不好,我就是好奇……」有了鄭繡這個娘在,他已經覺得很滿足很滿足了。
鄭繡理解地點頭道:「恩,我明白的。阿劭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會想念、會好奇都是正常的。」說著又點了點他的小鼻子,「好啦,快睡吧,瞎解釋什麼,我又不會吃醋。」
薛劭嘻嘻笑了笑,在綢緞做的枕面上蹭了蹭,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看他睡著了,鄭繡才躺下。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鄭繡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覺得不太多斤,把眼皮先開一條縫一看,床沿上赫然跪趴著一個小孩兒,正盯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她嚇了一跳,當即就坐了起來,小孩兒沒想到她會突然起來坐起身,也沒躲開,兩人的頭就撞到了一處。
小孩兒『哎呦』一聲,往後仰去,眼看就要摔下床去。
鄭繡眼疾手快,趕緊把他撈了回來。
小孩兒趴在鄭繡懷裏,不住地揉著自己發痛的額頭。
鄭繡趕緊問:「你沒事吧。」
他哼了一聲,不耐煩地道:「你們這些大人,出了事就會問『沒事吧』『沒關係吧』……你來讓人撞撞看,看是不是沒事。」
這小大人似的口吻,倒是把鄭繡逗笑了,「你沒事趴在床沿上做什麼,若不是你嚇著我,我又怎麼會坐起身撞到你。」
理是這麼個理,小孩兒卻不想聽她解釋的樣子,「我要去告訴母親,說你欺負我。」說著就跳下了床。
他穿著一件鳧靨裘淺藍色籌資交領長袍,藕荷色褲子,頸上還掛著一個八寶瓔珞項圈。小臉圓圓的,唇紅齒白,玉雪可愛,依稀可見薛家人的幾分影子。
鄭繡忙道:「你就是勉哥兒吧?我聽世子爺常提起你,可沒說你是個愛告狀的孩子。」
薛勉就停住腳步,轉頭問他說:「我大哥經常提起我?」
在來的時候,薛勤確實經常提起他這頑皮愛鬧的弟弟,鄭繡便點頭道:「是啊,世子爺說你最可愛懂事兒了,說府裏沒人不喜歡你呢。」
薛勤嘻嘻一笑,「那是自然,我娘都說我是觀音大士身邊的童子下凡呢。」
鬧出了動靜,他們又說著話,薛劭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問:「娘,什麼事啊?」
薛勉又對他吐了吐舌頭,「不知羞,這麼大了還跟你娘一起睡。」
薛劭臉上一紅,又問他說:「你是誰?」
薛勉雙手一撐腰,「這裏是我家,我還問你是誰呢?」
鄭繡怕兩個孩子真吵起來,趕緊道:「阿劭,這是勉哥兒,來的路上你大哥經常提起的,你不記得了嗎?」
薛劭自然是記得的,他還記得當時他娘還叮囑他說,往後要跟薛勉好好相處。
鄭繡又對薛勉笑道:「阿劭比你大一些,按理說你還要喊他一聲『二哥』呢。」
薛勉又哼了一聲,「我就一個大哥,哪里來的二哥?!」
他心中也有氣呢,本來家裏他排行老二,突然就變成老三了。
有這麼個小魔王在,鄭繡估計午覺也沒得睡了,便起身下了床,坐到梳粧檯挽了髮髻。
薛劭和薛勉一個坐在床上,一個站在床邊,就在那兒大眼瞪小眼的,誰都不再肯先說話。
鄭繡只能苦笑著問他們倆說:「你們能不能換個地方瞪眼,我要換衣裳了。」
薛劭便下了床,去了外間,薛勉也跟著過去了。
鄭繡把茗慧喚了進來。
茗慧端著熱水給她洗臉。
梳洗過後,鄭繡道:「兩個孩子呢?讓人看著沒?」
茗慧道:「粉葛和白術都看著呢,太太不必擔心。」
鄭繡已經斂起笑容,問她說:「為何我同阿劭午休的時候,三少爺會進了屋?」
茗慧低著頭,為難道:「三少爺在府裏向來沒有什麼禁忌,便是公主那裏,他也是自由出入。奴婢已經攔了,三少爺執意要進來,奴婢又怕吵著太太和二少爺,就沒敢再阻攔。」
沒有禁忌?鄭繡冷笑一下,看著茗慧道:「公主是三公子的母親,自然對他沒什麼禁忌,我這裏卻是不同的。你們心裏也該有數才是,今日這事發生一回便罷了,若再有下回……」
茗慧忙道:「奴婢知錯了。太太息怒。」
鄭繡換成平時的臉色,柔柔一笑,「我也沒有生氣,你先去忙把。」
茗慧應了一聲,退了出去。額頭又是泛起冷汗,只覺得這二太太說話細聲細氣的,但這臉色轉變也太快了些,叫人捉摸不透。
而鄭繡呢,端著架子訓人不過是裝裝樣子,讓茗慧長長記性,她既然認了錯,她便沒有繼續訓下去的必要,自然也沒想到在他人看來,自己會是個陰晴不定,叫人捉摸不透的性子。不過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覺得有什麼,畢竟叫人心中生畏,總比叫人覺得軟弱可欺來的好。尤其還是在慶國公府這樣的地方。
鄭繡換上了一件家常的軟銀輕羅百合裙,到了外間一看,身著寢衣的薛劭還在跟薛勉嚼勁,兩人就那麼對面站著,眼眶都瞪紅了,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粉葛和白術在旁勸了好一會兒了,這兩個主兒就是不肯動。
鄭繡又是一陣頭疼,好聲勸薛劭道:「阿劭,快來換衣服了。站那兒做什麼呢。」
薛劭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地往內室去了。
薛勉立刻拍著手哈哈大笑:「你輸啦,你輸啦!」
薛劭頭也不回地道:「我什麼時候跟你說筆試了?」
把薛勉給氣的,立刻就笑不出了,大聲道:「薛劭,你怎麼賴皮?!」
薛劭才不管他了,走進了內室。薛勉又要跟上,鄭繡趕緊把他給拉住了。薛勉在她手裏好一通掙扎,鄭繡又不是沒幹過粗重活的嬌小姐,手裏還是有些力氣的,他愣是沒掙扎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