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生了一個公主,雖然沒有生下皇子那般風光,太后皇后各宮嬪妃也都過來道賀,燕弘添也來看過她幾次,或許是因為自己把孩子換了心虛吧。青楓大多數時候都躺在床上裝睡,燕弘添看她睡了也沒吵她,看過女兒之後就走了。
這天一早,青楓抱著女娃在床上逗她玩,燕弘添忽略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沒休息好,他臉色不太好,卻帶著喜色,大步走到青楓床前坐下,笑道:「你姐姐三天前給樓夕顏生了一對龍鳳胎。」
「真的嗎?」孩子抱出去已經七八天了,終於有消息了,青楓急道:「她和孩子怎麼樣?」
「母子均安。樓夕顏給孩子取了名字,女孩叫樓辰,男孩叫樓曦。」
「辰、曦……真是好名字。」青楓低聲念著,曦兒,朝氣也充滿希望。
燕弘添的大手輕拍著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看的丫頭,問道:「你想給她取個什麼名字?」
青楓低頭看向懷裏嬌軟的女嬰,眉心那一點朱砂痣如雪地紅梅般嬌豔,她長大了,想必也有著傾城之貌吧,不知道這孩子的父母是什麼人,能孕育出這般靈氣的女孩,想必也不凡吧,不過,青楓對她卻有著另一番期許,「取‘甯’字吧。希望這個孩子一生平靜安寧。」
「燕甯。」燕弘添點頭,朗聲道:「准了。」
小丫頭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兩隻軟軟的小手還用力的甩了一下,燕弘添和青楓對看一眼,也跟著笑了起來,「看來她也很喜歡。」
小丫頭很活潑,不時搖頭晃腦,逗得青楓笑聲不斷,曦兒不在身邊的遺憾,也得到了一些慰藉。青楓逗著孩子,身後抱著他的燕弘添久久的不說話,青楓以為他本來就不是喜歡逗弄孩子的人,也沒太在意,可是過了一會,青楓感覺到燕弘添抓著她肩膀的手越抓越緊,甚至抓疼她了。
「嘶。」青楓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燕弘添抓著她肩膀的手終於鬆開了,但是下一刻,他的身體卻重重的靠在她背上。青楓把孩子往前送了送,才沒有壓到她,青楓皺眉,將孩子放到床的內側,心裏有些惱,回頭想要說他幾句,卻在看清他灰白的臉色時,愣住了,「你……怎麼了?」
現在還是冬天,燕弘添的額頭上卻覆著一層薄汗,臉色白中泛青,劍眉緊緊的扭在一起,一向幽深冷靜的黑眸似經受著極大的痛苦而緊閉著,挺拔的身子居然連坐都坐不穩,這樣的燕弘添把青楓嚇壞了,雙手撐著他的肩膀,青楓急忙叫道:「如意,如意!」
如意聽到叫聲衝進來一看,只見皇上半靠在娘娘身上,娘娘慌亂的大聲叫道:「快,快傳御醫!」
「哦,是!」如意被這架勢嚇得腳差點被門檻絆倒,剛才不是好好的嘛,怎麼才一會就這樣了。如意急忙跑到御醫院,把王御醫,鄭御醫,林御醫都召了過來,回到清風殿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擠滿了人,太后皇后都到了。
孩子被奶娘抱了出去了,燕弘添躺在床上,臉色烏青,雙唇灰白,皇后坐在床邊,催促著御醫,青楓站在床尾,沉默的看著床上的人。
樓素心站在房間中央,心焦的走來走去,全沒了平素高高在上傲慢孤高的樣子,最裏喃喃自語著:「怎麼會忽然就病倒了呢?」
幾名御醫來來回回把了好幾次脈,半天也沒有一句話,樓素心忍不住急道:「王御醫,皇上到底身患何疾?」
王智楊低著頭,喏喏的回道:「皇上,皇上不是病了。」
「沒病何以這般模樣?」
「皇上……皇上這是身中……奇毒。」說完,王智楊也出了一身冷汗。
「中毒?」屋裏的人皆被驚著了,樓素心還沒回過神來,辛玥凝已經急急的問道:「什麼毒藥,可有解?」
「有些日子了,怕是日常飲食不小心吃進去的。」
這還了得!樓素心怒道:「來人,把禦膳房負責皇上膳食的人都給哀家抓過來。」
不一會,近衛軍抓著禦膳房總管太監和許紀一起來到了樓素心面前,禦膳房總管太監連連告罪,並稱皇上的膳食都是許紀負責的,樓素心瞪著許紀,怒道:「許紀,你們都給皇上吃什麼?」
許紀悄悄的看了青楓一眼,吞吞吐吐的回道:「奴才……奴才都是按照以往的膳食準備的,就是這幾日,清妃娘娘給了奴才一些藥粉,讓奴才放在皇上喝的湯裏。奴才真的沒有想到,娘娘會謀害皇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青楓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急道:「我什麼時候給你藥加在皇上膳食中了?」
許紀縮了縮肩膀,像是怕極了她的樣子,「娘娘您說,上次給你治臉的大夫醫術極好,給了您一些調理身體的秘藥,讓奴才加到了湯裏給皇上服用。」
「你血口噴人!」這一刻,青楓渾身冰涼,她正在遭人陷害,卻百口莫辯。
王智楊走到許紀面前,問道:「藥粉在哪?」
許紀從腰間摸出一個紙包,顫巍巍的遞給王智楊,王智楊接過,打開一看,是一包米白色的粉末,將粉末拿過去與另兩名御醫商量了一會,王智楊轉過身,對著太后說道:「是這個。」
果然是青楓麼?樓素心一雙冷目射向青楓,青楓緊抿著唇,一副倔強的樣子。這時辛玥凝忽然起身,別有深意的看了青楓一眼,說道:「太后,其實有一件事,臣妾之前沒有查實清楚也不敢混亂說,但是現在這般情況,臣妾也不得不說了。」
「什麼事?」樓素心的目光在青楓和辛玥凝身上來回看了幾遍。
辛玥凝輕輕抬手,一名宮女拿著一個小盒子進來,辛玥凝打開盒子,裏面是一疊信箋,將信箋遞到樓素心手裏,辛玥凝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道:「這些都是臣妾秘密攔下的信箋,太后您看看,都是皓月給青家姐妹的指令,他們把青家姐妹送入穹岳,完全不是沉臣服之心,青家姐妹迷惑皇上,迷惑樓丞相和夙將軍,是想要動搖我穹岳的根基啊。」
看著那一張張印有皓月印鑒的書信,再看看燕弘添面色慘白的躺在床上,樓素心哪裡還有心情去細看內容,一把將信箋摔倒青楓臉上,怒道:「青楓,皇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謀害皇上!你罪該萬死!」
「我……」紙張劃落臉頰,火辣辣的疼,這分明就是辛玥凝埋下的陷阱,此刻她卻無力掙脫。
「咳咳。」床上一直躺著的人忽然坐了起來,御醫立刻上前扶著燕弘添,讓他靠坐在床邊,此時的他面色依舊灰青,眼神卻比之前清明了許多,一雙黑眸緊鎖在青楓身上。
青楓不知道他剛才有沒有聽見許紀和辛玥凝的話,迎著他沉冷的黑眸,她想要解釋,甚至急於解釋,「我沒有!你相信我!我不是奸細,更沒有讓人在你的膳食裏下毒,那些所謂的信箋都是偽造的。」
青楓期待在那雙眼睛裏看到哪怕一點點的相信,即使是遲疑也好,可惜除了一片森冷之外,她什麼也沒看到。
辛玥凝迎上前去,急道:「皇上,您別再聽信她的話了,這個女人心腸狠毒、居心叵測啊。」
「來人,把青楓打入刑部大牢。傳朕旨意,把青家另外兩人,也一同關進大牢。」低沉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青楓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還和她溫情默默的討論著孩子名字的男人?!
「是。」近衛軍一直守在外面,聽到燕弘添的話,快步走進內室,兩個人架著青楓往外走。
手臂被扭得生疼,青楓卻不覺得疼,她現在可以理解甄箴被打入冷宮時的心情了,這個男人都已經不信任你了,說什麼又有什麼用?可惜她也不是甄箴,做不到那般默默的自己承受著,轉身的時候,青楓看了燕弘添一眼,一字一句的說道:「燕弘添,我恨你。」
「皇上!皇上!」
被推出房門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聲聲驚恐的呼喊,青楓回頭看去,只看到燕弘添嘴角有一抹烏黑的血漬。
永華宮的門,大多數時候都是緊閉的,從中午開始,茯苓就不斷聽到外面傳來各種聲響,近衛軍整齊而急促的腳步聲透著一股躁動的氣息,她心裏隱隱感覺到肯定出了什麼事,沒出去打聽,只是坐立難安。
懷裏抱著涵皇子,茯苓來院子裏走來走去,燕涵已經一歲多了,還不會說話,卻喜歡咿咿呀呀的叫,還喜歡扯茯苓的頭髮,往常茯苓只是笑笑由他扯著玩,今日卻忍不住抓下孩子的手,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裏。
今天真的很奇怪,早已過了酉時,卻沒見到明澤過來,平日裏,他總是提前一刻鐘到永華宮外候著,今日為何遲了?
茯苓在院子裏走了幾十個圈,心裏非但沒能平靜些,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更加不安。茯苓正準備叫嬤嬤出來把皇子抱緊屋裏,自己出去看看,永華宮的大門終於被推開了,明澤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
他素來是一張冷面,茯苓早已經習慣,但他今天的冷臉上顯然還掛著疑惑和憂慮,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和他說話了,今天卻不得不打破,茯苓抱著皇子迎上前去,問道:「外面怎麼回事?」
明澤回過身,將大門重新合上,才低聲回道:「清妃謀害皇上,被打入刑部大牢了。」
茯苓驚道:「這怎麼可能?!」她在主子身邊這麼久,從未見她做過有害皇上的事情,而且主子才剛為皇上生下公主,怎麼可能謀害皇上?
茯苓的心七上八下,心裏想著要不要出宮一趟,或許樓夫人和青姑娘能幫上忙。茯苓還沒想清楚,緊閉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猛的推開。茯苓只覺得腰間一緊,明澤已經環著她和懷裏的小皇子,向後閃出了七八步。
茯苓才剛站穩,明澤已經抽出腰間的長劍,擋在她面前。然而進來的,居然也是近衛軍的人,領頭的是近衛軍參領郭宜。
明澤看清來人,緩緩將長劍放在,沒再指著來人,卻並未將長劍入鞘,依然警覺的盯著他們。
茯苓看著衝進來的十來個人,不禁皺起了眉頭,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茯苓抱著燕涵上前一步,揚聲問道:「你們幹什麼?」
郭宜看了她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燕涵身上,冷聲回道:「青楓勾結皓月,謀害皇上,涵皇子不能再由其教養,本將奉皇后娘娘懿旨,把他帶到漪瀾宮。」
看到皇子他竟然不行禮,眼中的陰鶩不僅驚得茯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連燕涵也嚇得直往她懷裏鑽。眼看著兩名近衛軍作勢就要上前搶人,茯苓急忙後退幾步,避開他們的手,強自鎮定的問道:「你們可有皇上聖旨。」
郭宜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裏,回道:「本將奉皇后口諭行事。」
郭宜朝那兩名侍衛使了個眼色,兩人不敢怠慢,直衝衝的朝著茯苓懷裏的孩子走去,茯苓慌亂之下,往明澤身後躲了躲,又想到這樣躲也不是辦法,急道:「慢著!皇上將涵皇子交由清妃娘娘教養,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下了聖旨,還詔告了天下的,你們要帶走涵皇子,除非有皇上的聖旨,不然的話,就請回吧。」
兩名侍衛遲疑了一會,回頭看向郭宜,郭宜也沒想到一個宮女居然敢阻攔他,瞪著茯苓怒道:「放肆,本將行事,你一個宮女……」
「我是皇上親封的女官,正五品,郭參領不用在我面前擺官威。沒有聖旨,我不會讓你們把皇子帶走!」茯苓不敢退讓,若是她退了,這孩子就保不住了!
明澤有些驚訝,側頭看向站在他身後,卻絲毫不懼不退的女子,想不到,她還有這樣的一面。明澤有片刻失神,郭宜已是惱羞成怒,「由不得你!」說著,將拔出腰間的刀刃,朝著茯苓砍去。
「啊——」茯苓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抽刀子,而且她懷裏還抱著皇子呢?!如果一開始她還只是懷疑這行人的目的,此刻她可以肯定,他們就是衝著涵皇子的命來的!
刀刃帶起的寒氣迎面逼過來,茯苓根本來不及躲,只能用身體護住懷裏的孩子,害怕的閉上眼睛。
「哐當」一聲脆響,刀劍相接的聲音震得人心口發麻,預料中的疼痛沒有降臨,茯苓睜開眼,只見明澤手持長劍,替她當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明澤……」茯苓眼眶有些熱,有話哽在喉間。
「明澤你幹什麼?居然敢阻攔本將!」郭宜沒想過這個平時沉默冷情的人居然為了一個宮女擋他的刀。
明澤不與他多言,一手提劍戒備在前,一手護著茯苓朝著大門外退出去,「快走!到東昇宮去。」
明澤說完便把茯苓一把推出門外,抬腳往後一踢,茯苓剛剛跌出門外,大門也砰的一聲關上了。
「明澤!」茯苓大叫一聲,沒有人回她,只聽見門內不斷的傳來刀劍的打鬥聲,茯苓不敢停留也不能回頭,緊緊的抱著燕涵,什麼都來不及思考,只是朝著東昇宮的方向衝過去,眼看著東昇宮越來越近,穿過前面的回廊就到了。天色漸漸暗了,茯苓的腳有些軟,抱著皇子的手都在發抖,走上回廊需要跨上幾個石階,茯苓咬緊牙關往前走。忽然手上一痛,一隻手穩穩的抓住她的胳膊。
「啊!」這時候任何一點動靜,都足夠嚇破茯苓的膽子,茯苓驚得大叫起來,那雙手又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
「別叫!」刻意壓低的聲音很耳熟,茯苓抬眼看去,看清那個拉著她的人,茯苓終於安靜了下來,那人也鬆了手,茯苓低喃道:「是你……」
「現在東昇宮也不安全。」那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左右看看沒有人,便朝著旁邊的小道走去。茯苓看了看東昇宮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人,最後還是跟上那人的腳步,迅速消失在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