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漪瀾宮青楓才發現,辛玥凝可不止叫了她過來,寬敞的正廳裡,擺了三十多張桌子,以主位為中線,左右各兩排,每張桌子後面,都坐著一個女子,各個貌美如花,儀態萬千,女子身後站著一名宮女,也是年輕俏麗,晃眼看過去,環肥燕瘦,美不勝收。只可惜青楓不是男人,她只覺得眼花繚亂。想到這些都是燕弘添的女人,心裡一陣陣的不爽快。
青楓走進正廳,本來還算融洽的氣氛瞬間被破壞,原來還在低聲交談的人都不敢說話了,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她,有妒忌的,也有羡慕,還有疑惑,更有窺視,縱使各種目光加身,青楓依舊坦然的走到主位前,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禮,「青楓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眼光劃過那已明顯隆起的肚子,辛玥凝心裡恨不得踢上兩腳,嘴上卻還是客氣說道:「妹妹何需多禮,你現在身子金貴,快過來,坐到姐姐身邊來。」
整個正廳,也就只有皇后左右下方各有一張空的桌子,青楓走到右下方的桌子後坐下,不知道皇后召眾人來是為了什麼事,她決定保持沉默。
辛玥凝也不與她多寒暄,朗聲叫道:「水芯。」
水芯帶著一名素衣女子走進了正廳,女子手裡抱著一把青玉翡翠打造的七弦琴,琴身通體碧綠,濃郁而飽滿的綠色仿佛要溢出來一般,女子儀態優雅,舉止大方,走到主位前,朝皇后行禮之後,坐在了皇后左下方的桌子前,古琴橫於桌上,纖細的手指已經浮上琴弦。
靈動的曲調自女子指尖溢出,曲子一開始流暢清冽,讓人聽起來神清氣爽,眾人陶醉在這婉轉的曲調裡,女子素手一揚,曲調忽的逆轉,似馬蹄之聲,又似銅鼓齊鳴,琴音忽高忽低,時而隱含兇險,時而勝券在握,七根琴弦在女子手下,極盡變幻之能事,好不容易琴音漸歇,眾人以為曲子已經奏完,正要稱讚,忽然一聲箏鳴,蒼涼的調子如淒如訴,如一只無形的手撕扯著聽者的心,莫名的疼痛悲愴。
青楓細細傾聽,直到一聲如琴弦崩斷的沉吟響起,青楓輕輕鼓掌,笑道:「好一曲《裘圖》,曲好琴藝也好。」此曲極難演奏,她也只聽大姐彈過一次,這女子能演奏成這樣,已是琴藝出眾,技發嫺熟。只可惜,這首曲子說的是狩獵的故事,獵人志在必得的雄心,將獵物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霸氣,獵物無處可逃亦不甘任人宰割的心情,身為閨閣千金的姐姐和這位姑娘,都未能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
玉菡萏一愣,抬起頭看向對面的人,兩道明顯的疤痕都掩蓋不了的絕色姿容,讓她一眼就看出了女子身份——青楓。玉菡萏驚訝的是,她竟是聽出來了?選這首曲子,因為它蓬勃大氣,蒼茫中盡顯霸氣,故此才想在慶典上表演,這首《裘圖》其實是幾百年前留下的一首殘曲,知道的人並不多,為了配合慶典時的鐘鼓表演,她還特意重新編曲,想不到青楓居然毫不費力的聽出來了,還在最後一個音響起的時候鼓掌,可見她深知此曲的精髓,早就聽聞青家姐妹不僅是人間絕色,更博學多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玉菡萏起身,朝著青楓優雅回禮,才微笑回道:「謝清妃娘娘誇獎。」
青楓也輕笑點頭,「你這琴也是專門訂做的吧。」不然最後那一下,琴弦必定斷了。
玉菡萏面露驚異之色,最後有些遺憾的笑笑:「是,只是似乎彈奏起來仍是吃力。」
兩人相互欽佩欣賞,竟在正廳裡旁若無人的閒聊起來,辛玥凝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忽視,輕咳一聲,朗聲說道:「這位是禮部侍郎玉澤司家的掌上明珠玉菡萏。東太后去臨川別院休養之前,就決定讓菡萏在慶典上表演了,不知道各位覺得如何?」
眾人終於回過神來,一邊看著皇后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的稱讚著。
「皇子殿下到。」
太監尖細的通報聲才落,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衝了進來,那孩子頭戴白玉金冠,身著絳紫小夾襖,腰環金色腰帶,一塊帝王綠的鏤空吊佩懸於腰間,唇紅齒白,一身貴氣。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走到主位前,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后。」
「快起來。」辛玥凝一臉笑意,起身迎了上去,眼裡儘是寵溺,溫柔的問道:「儆兒怎麼來了?」
那孩子斜睨了玉菡萏和她那把碧玉琴一眼,不屑的說道:「慶典上各國使節前來朝拜,這種小家子氣的撫琴歌舞,哪裡能彰顯我穹岳雄風,兒臣剛跟郭參領學了一套劍法,不如讓兒臣在慶典上表演,讓他們見識見識穹岳的威風。」
好大的口氣!盛世和平的時代,不需要也不能舞刀弄劍的時候,撫琴對弈便是彰顯大國氣度的一種方式,莫說《裘圖》裡面飽含的磅礡氣勢足以震撼群雄,就是真讓他上去表演,七八歲奶娃的花拳繡腿,就能表現穹岳雄風?
青楓嗤之以鼻,辛玥凝卻是引以為豪,開心笑道:「我兒自然是能為穹岳爭光,只是你堂堂穹岳皇子,將來是要傲視六國的,怎可為前來朝拜的小國使節表演呢!」
燕儆想想也是,他可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給那些使節表演確實不妥,但是剛學的劍術不能展示,他又渾身不舒服,想了想,燕儆笑道:「那兒臣為母后表演如何?」
辛玥凝贊許的笑道:「好。」
燕儆走到正廳中央,一名太監雙手捧著一柄兩尺長的寶劍來到他身旁,那劍未開刃,劍身雪白,精鋼鍛造的花紋在舞動間流光溢彩,劍柄上鑲嵌的各色寶石也明晃晃的眨眼。花哨的招式他舞得有模有樣,看來這把劍的重量也是專門為他打造的。
看著眼前得意洋洋的孩子,青楓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就是皇家教養孩子的方式嗎?燕弘添小時候是否也是這樣?不可能,想到那個一身霸氣,只需一個眼神就叫人呼吸停滯的男人,青楓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測。
這孩子如果一直這樣養,將來只會是個自以為是嬌縱無知的昏君,燕弘添為什麼不管呢?這是他兒子啊?
「主子小心!」
青楓想得出神,忽然感到一股勁風襲來,耳邊只聽見茯苓一聲驚呼,胳膊被人狠狠的往後一拽,青楓整個人向後跌去,狼狽的坐在地上。
回過神來,就看見那把短劍直直的指著她,離她的臉不到一尺。突來的變故,其他嬪妃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青楓暗惱,他居然敢用劍指著她!你老子我都敢和他對吼,何況是一個嬌縱蠻橫狐假虎威的小孩子!
在青楓冷冽的目光瞪視下,燕儆怯怯的收回他的短劍,隨即又覺得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瞪一下就收了劍很沒面子,頭一昂,嗤笑道:「我還當是什麼絕色美人迷惑了父皇,一個醜八怪而已。」
「儆兒,休得無禮。」辛玥凝慢吞吞的走到燕儆身邊,看向還坐在地上的青楓,臉上絲毫沒有愧疚之色,「妹妹沒事吧?儆兒是在頑劣,你可別放在心上。」
青楓忽然低下頭,輕哼一聲,捂著肚子一臉痛苦之色。
「主子?」茯苓急忙上前攙扶,青楓卻是靠在她肩上不住的呻吟。
辛玥凝鳳眉微挑,故作關心的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了?」哼,孩子最好流掉!
看青楓久久起不來,水芯心中劃過一抹不安,趕緊上前攙扶,青楓這孩子不能留,卻不是今天這樣的方式,皇后是在給自己和皇子找麻煩。
青楓抓著茯苓的手勉強的起身,一把推開水芯,青楓瞪了辛玥凝一眼,對著茯苓說道:「回宮!」
青楓的瞪視非但沒讓辛玥凝生氣,還讓她心情大好,看著青楓遙遙晃晃的往外走去,辛玥凝也沒讓人上去攙扶。
青楓似乎很痛苦,整個都靠在茯苓懷裡,茯苓有些扶不住,走到一張桌子前,青楓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又要摔下去。桌子後面的俞美人趕緊起身攙扶,青楓不知是氣急了還是疼糊塗了,揚手就給了那俞美人一個耳光,俞美人怯怯的跪倒在地,青楓指著跪在地上的俞美人吼道:「你們都想害死本宮是不是?」
舞兒跟在甄箴身邊這麼久,也不是愚笨之人,青楓不會無緣無故甩人耳光,還偏偏是俞美人,思索了一會好像有些頭緒,舞兒上前扶著顫抖不已的俞美人,一臉不服氣的低聲哼道:「是清妃娘娘自己撞過來的,怎麼怪到我家主子頭上。」
這聲抱怨不高不低,足夠身邊的聽到,只見青楓臉色一沉,怒道:「你……放肆!」
站在俞美人身後的藍衣女子,看穿著應該也是個美人,以前有慧妃護著俞美人,她可沒少吃虧,這次自然是想落井下石,看青楓氣得面色發青,藍衣女子看著舞兒說道:「原來是慧妃身邊的舞兒啊,難怪了,只是你以為你現在服侍的還是慧妃嗎?」
「來人!」青楓指著舞兒,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急怒,聲音都在發抖:「把她給本宮扔進冷宮,讓她們主僕團聚!」
漪瀾宮裡的侍衛看向皇后,只見皇后微笑著點頭,立刻上前拖著舞兒出了漪瀾宮。
辛玥凝走到青楓身側,看她臉色鐵青,心裡大樂,嘴上還是假惺惺的說道:「不過是個賤婢罷了,妹妹何必生氣,身子重要。」哼,當時她還想和甄箴一起聯手對付她,她現在倒要看看,是誰對付誰!
青楓看也不看辛玥凝一眼,由茯苓攙著出了漪瀾宮。走在宮道上,青楓臉色恢復如常,但是仍是讓茯苓攙扶著,青楓低聲問道:「皇上到目前為止,真的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茯苓輕輕點頭,「是。」
難怪那孩子這般囂張,辛玥凝有恃無恐,今天就算他害得她流產,燕弘添也不能把這個孩子怎麼樣,燕儆是燕弘添唯一的兒子,這樣一來他必定是將來的太子,一國儲君,若是燕弘添有個萬一,他就是皇帝,燕弘添這樣精明睿智的人,怎麼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那孩子若是即位,別說她沒有活路,就是樓夕顏,夙淩這樣的朝臣,將來也有可能被辛氏一族給滅了。
這兩天愉悅的心情急轉直下,握緊茯苓的手,青楓輕聲說道:「甄箴快臨盆了,你先找好穩婆,等舞兒的消息,一定要讓她們母子平安。」
「是。」茯苓臉色也異常凝重,今天若是沒來得及拉主子一把,那一劍當真傷了主子,皇上又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