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相處,茯苓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那個冷漠的人……
她明明能感覺的到,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冷情的人,但為何又時刻板著一張冷臉,讓人無所適從,他到底在想什麼呢?茯苓想得出神,竟沒發現有人與她迎面而來,更不會留意放在宮道旁邊花匠用來修建枝葉的大剪子。
明荐這些日子都在查陵水盟,終於有了些頭緒,此刻正趕著在午膳前回稟皇上。本來在宮道上遇到幾個宮女,他是不會注意的,可是對面走來的女子實在有點怪異,她手裡提著一個大籃子,看她單手提著,應該不重,但她走得極慢,這麼個走法,這段不長的宮道,她恐怕也要走半個時辰。
明荐走近一看,才發現是清風殿的女官——茯苓,看她的樣子像在想什麼事情,明荐本不想打擾她,但她若是再這樣失魂落魄的往前走,就要踢到路邊鋒利的花剪上了。明荐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道:「茯苓姑娘,小心。」
清朗的男聲在身邊響起,茯苓有瞬間呆愣,抬頭看去,卻見到一張與自己所想之人三分相似的臉,茯苓不禁驚得後退了一步。
顯然他是嚇到人家了,明荐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剪刀,放到花根旁,笑道:「走路的時候就不要想事情了,傷到腳就不好了。」
走路不看路就算了,剛才他好心提醒,自己還這般失禮,茯苓覺得很是尷尬,連忙欠身行禮道:「多謝明統領。」
明荐輕笑道:「茯苓姑娘不必多禮。」
明荐急著進宮,未換官服,一身常服的他,腰間吊著一塊白玉腰佩。茯苓覺得好生眼熟,不禁多看了幾眼。
茯苓行禮後卻一直不起身,明荐有些莫名,仔細一看,卻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衣擺看,明荐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這玉墜……」和明澤那塊好像,不同的是,明澤那塊略小些,是橢圓形的,且只用一根紅繩綁著,明荐懸於腰間這塊,更像圓形,用上好的墨青絲線結著繩結系於腰間,襯得玉墜雪白瑩潤。
「你見過?」
「我……」迎上明荐驚訝的目光,茯苓才驚覺自己失態了,現在說沒見過,只會更讓人懷疑,茯苓定下心神,微微一笑,回道:「都怪我走路總是不注意,前兩日在清風殿不小心撞到明侍衛,從他懷裡掉出一塊玉墜和你這塊很像,也不知道摔壞了沒有。今天看見你帶,才好奇多看了兩眼。」
茯苓儘量說得隨意些,生怕明荐看出什麼端倪,只是沒想到一向冷靜的明統領忽然很緊張的盯著她,急道:「你是說,明澤也把這塊玉墜帶在身邊?」
茯苓不知明荐為何這般神色,這時候也只能回道:「是。」
茯苓話音才落,明荐忽然開懷笑了起來,看上去心情非常愉悅。茯苓想知道那塊玉墜的來歷,從明澤那裡恐怕是不可能了,顯然明荐是知道的,她不妨問問,「昨日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壞明侍衛的玉墜,您這玉墜在哪兒有賣,若是真摔壞了,我也好買一塊給他賠罪。」
明荐心情極好,笑著搖搖頭,解釋道:「明家的男丁及冠之時,家主都會送一塊玉墜給他,所有玉墜都是一塊玉石所出。這個恐怕是買不到的。」明澤這小子,平日裡嘴上不肯承認,心裡還是在乎這個家的。
原來不是別人送的……茯苓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想到玉墜背後的字,茯苓好奇的問到:「那玉墜背後刻的字是有特別意義嗎?」
「玉墜背後,刻的是我們各自的‘字’。」
「難怪他那塊玉墜後面刻著……頎……」後面的字沒看到,有些可惜,茯苓故意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明荐果然爽快的接道:「頎聿。」
明荐哪裡會看不出來,茯苓是在套自己的話,自家弟弟魅力不小嘛,才到清風殿也不過幾日,就得美人青睞。茯苓在宮中多年,待人處事,人品德行都不錯。既然她對明澤有意,明荐也就大方的告訴她了。
「頎聿……」茯苓輕聲念了一句,在明荐含笑的目光注視下,茯苓渾身不自在,輕咳一聲,笑道:「這麼珍貴的玉墜還真是買不到,希望沒有摔壞才好,明統領應該還有事要辦吧,茯苓就不打擾了。」
還真是打完齋就不要和尚了,明荐失笑,卻也沒為難她,「告辭。」說完明荐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他確實還有要是要辦。
直到明荐走遠了,茯苓才懊惱的吐了口氣,她今天是怎麼了?這般急躁的想要知道關於他的事情,若是明荐回家告訴他……
茯苓苦笑,真丟人!「頎聿「兩個字在心裡默念了幾遍,忽然覺得,這兩個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她是在哪裡聽過或者見過嗎?
……
快午時了,青楓剛把孩子餵飽,茯苓就回來了。青楓看了一眼她手裡提的大竹籃,奇道:「這麼快?」後宮可不小,各宮各殿都要送到,少說也要兩三個時辰,還要去一趟冷宮,不會是出了什麼岔子吧?
怕她擔心,茯苓解釋道:「各宮的主子體恤奴婢幸苦,遣人來拿,所以能回來早些。」茯苓把空籃子遞給一旁的如意,走到青楓身邊,輕聲說道:「主子,您來一下。」
青楓把孩子交給沈瑤,兩人走到花廳,茯苓從袖間拿出荷包,遞到青楓面前。
青楓一邊接過,一邊低聲問道:「這是?」
屏風後還有沈瑤在,茯苓並未明說,只輕聲回道:「她讓奴婢交給您的,說是送給小皇子的。」
甄箴?青楓細看手中的荷包,針腳細密,用線講究,繡的麒麟不僅栩栩如生,還多了一份靈氣,也只有甄箴有這樣的巧手。將荷包捏手心,青楓輕聲歎道:「她真有心。」好像那小娃娃出生的時候她都沒送什麼像樣的禮物,相比之下,自己倒沒甄箴想得周到了。
「對了。」茯苓想起剛才在清風殿門口遇到小柳子,連忙說道:「樓夫人派人傳話說,想和青姑娘一起來看看您。」
青楓眼裡滿是喜色,只是隨即想了想,又回道:「不了,讓她們等到孩子滿月的時候和樓夕顏夙淩一起來吧。」
「是,一會奴婢去回了他。」主子定是擔心皇后為難自家姐妹,才不讓她們獨自進宮吧,她對家人的愛護,真讓人羡慕。
青楓和茯苓才說了一會話,內室裡又傳來清亮的哭聲,兩人對看一眼,青楓帶著幾分寵溺,幾分無奈的笑道:「這小祖宗怎麼又哭了……」
青楓嘴上像是在抱怨,腳可是立刻往屋裡邁。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就手裡的荷包交給茯苓,「你幫我收好它。」說完便一步不停的趕到孩子身邊。茯苓看了眼手中的荷包,再看看屋裡抱著孩子笑得柔美的青楓,忽然覺得,若是日子能這樣平靜的過下去,也挺好。
……
御書房外,高進為難的看著案桌前悠閒對弈的兩人,暗自叫苦。皇上與樓相對弈,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是不容打擾的,偏偏樓相來之前,皇上特意交代,若是明統領回來了,立刻通報,害得他此刻左右為難。
蕭雨送完熱茶從屋裡出來,經過高進身側時,輕聲說道:「進去通報吧。」說完也不等他說話,便朝旁殿走去。
蕭雨讓他進去通報,可見皇上和樓相這棋並未下到關鍵處。高進暗鬆了一口氣,立刻走進殿內,在燕弘添身後低聲說道:「皇上,明統領求見。」
果然皇上臉上未見怒色,只淡淡的說道:「宣。」
高進躬身退出殿外,不一會,明荐快步走進殿內,看到皇上正與樓相對弈,也是一愣,還未等他請安,燕弘添已沉聲問道:「查的怎麼樣?」
明荐隱隱覺得,皇上今天似乎有些急躁。但看他手執黑子,落子穩健,卻又不像。
「啪「的一聲,燕弘添手中的黑子重重落下,發出一聲清音,明荐趕緊收斂心神,不敢再妄自揣測聖意,立刻將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稟。」陵水盟中排的上名的殺手裡,目前有三個留在京城,兩男一女,出事前的幾天,他們都曾經在別院一帶出現過。不過他們都是單獨行動,從來沒有一起出現。兩名男子行事謹慎,幾乎足不出戶,那名女子倒是常在城裡晃蕩,這兩天她常在刑部幾位大人府邸附近走動。」
刑部?燕弘添黑眸微眯,樓夕顏落棋的手也微微一頓,只是細微的表情都只是一瞬,兩人又如往常般專注於手下的棋局。
兩人又下了幾個回合,燕弘添才像是想起明荐還站在一旁似的,回道:「既然還在京城,就把人看牢了,別打草驚蛇。」
「是。」看皇上似乎沒有其他吩咐,明荐正要出去,樓夕顏那特有的清潤嗓音忽然低低的響起:「陵水盟盟主湛孤行四十年前已在江湖上成名,現在年紀應該不小了吧。」
隨口一說似的低語,讓明荐暗自叫苦,這丞相大人,明明是想說,陵水盟一向只問江湖,這次卻摻和朝廷之事,主事者或許已經換人了,是讓他把這個人也查出來吧。明荐在心裡暗歎一聲,朗聲說道:「臣會儘快查出陵水盟到底和朝廷什麼人勾結,還有陵水盟現在的主事者是誰。」
「你退下吧。」明荐那略顯無奈的聲音和樓夕顏悠閒的神色形成的對比,讓燕弘添有些想笑,輕咳一聲勉強壓下唇角的弧度,眼裡卻是淡淡的笑意。
「是。」明荐趕緊離開,誰知道下一刻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丞相大人又想出什麼事情來。
房間裡一下安靜下來,似乎比剛才更靜,兩人各執一子,燕弘添的黑子早已落定,樓夕顏手中的白子卻久久沒有落下。
燕弘添等了很久,最後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揚聲叫道:「高進,宣單御嵐。」
「是。」
樓夕顏緩緩放下手中的白子,一直低著的頭終於抬了起來,臉上神色平靜,就連聲音也平緩的沒有一絲起伏,「事情還沒完全查清楚前,就要動他嗎?」
燕弘添將手裡的黑子丟回棋盒中,冷冷的吐出幾個字:「夠久了。」
十二年,他等得確實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