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憫特地退出去了一步。
外面的獄警還沒走, 看到他出來, 警惕地問:「你要幹什麼?還不進去?五分鐘時間有限。」
蘇憫問:「你沒帶錯房間吧?」
這還有另外一個房間,他怎麼有點懷疑。
獄警沒好氣道:「沒錯,就是這個,你要是不想進去, 也行,跟我回去鎖著。」
蘇憫又問:「你知道誰來探視我的嗎?」
獄警隨便想了一下, 敷衍道:「那除了你家裡人還能是誰, 我猜應該是你老婆吧。」
蘇憫:「……」
他這個角色的年齡是都還在上學的, 女朋友都沒有一個,哪來的老婆來教育探望他。
獄警不耐煩, 「還進不進去?不進去就跟我回去。」
蘇憫說:「我進去。」
獄警怕他偷跑,特地在後面看著, 蘇憫只能又重新回到了剛才的那個房間裡。
依舊是剛才的那個模樣。
蘇憫這次機靈了一點,摸了摸門邊的牆壁,沒發現有燈的開關, 只好摸黑走進去。
沒想到才進去, 門就被關上了。
蘇憫一驚,下一刻就被拉了進去, 然後攬入懷中, 一股莫名的清淡味道在他鼻尖縈繞著。
和以前的完全不同。
以前的是陰冷,是涼, 這個是有人的溫度的,
耳邊有熟悉的聲音響起:「說好的見面, 才三天時間,你就不認識我了嗎?」
蘇憫終於適應了黑暗。
說起來裡面也不算特別黑,只是他剛剛從外面進來,所以暫時看不見什麼。
蘇憫從沈宿懷裡退開。
視線交融時,對方的目光就像是唯一的光亮進入了眼睛裡,那一瞬間心口都猛震了一下。
很神奇,明明是黑色的眼瞳,卻偏偏投出來一抹亮色,無法讓人忽視,像是裡面映了一盞燈。
他覺得自己大約是從沒見過沈宿這張臉。
大概是三天內都沒怎麼見面,這樣的見面,縱然他做好了三天後的準備,也在這一刻有點難以言明。
站在他面前的的確是沈宿。
雖然從頭到尾都是沒見過的,但是蘇憫能明白地感覺到,並且為之確定。
好像比看一個黑影的感覺好很多。
蘇憫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是那些打遊戲網戀的男生們,期待著對方,卻又不安。
沈宿微微低頭,「怎麼了?」
兩個人的身高相仿,離得太近了,呼吸都打在臉上,蘇憫稍稍別開臉,冷言冷語:「你應該慶幸你不醜。」
沈宿從喉嚨口溢出一聲輕笑,又近了一點,說:「這麼說你很滿意了?」
蘇憫沒回答。
反正比他想的要好點。
主要是李文新有這樣的事例在前。
李文新大一時沉迷某網游,認識了一個網友,後來談起了網戀,興致勃勃地幾個月後去面基,回來後都心涼了。
對方不僅是個男的,還是個女裝大佬。
至於兩個人後面是怎麼樣的,蘇憫就沒關注了,他疑似見過那個網友來過學校。
回神間,蘇憫的目光又落在了沈宿的臉上,從上面到下面,眼睛鼻子嘴巴,都一一看下去。
沈宿問:「你記得我嗎?」
蘇憫說:「聲音就聽出來了。」
他這個回答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蘇憫卻感覺沈宿好像有點失望,從眼睛深處露出來的。
僅僅是一閃而過的,蘇憫疑惑,下意識想到了奶奶家裡的事情,但是並沒有問出口。
而後,沈宿將他按在桌子上坐下,他自己站著,兩個人錯開了一點距離。
蘇憫現在要抬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下巴就在他額頭上方。
他抬頭看得時候,沈宿就這麼和他對視,目光清澈,映著冷冷的水光,如破碎流星。
最終是蘇憫先移開了視線。
他環視了一下房間,沒看到李豪說的那個監視的獄警,問:「這裡的獄警呢?」
沈宿說:「沒有了。」
他說的很輕巧,蘇憫有幾個理解,不過這個對他而言都是好的結果,沒人監視最好。
沉默了一會兒,蘇憫又問:「你這個身體是你自己的嗎?不會是你附身了吧?」
他伸手摸了摸,感覺還挺真的,不像是屍體。
想想自己被一具屍體抱著,這種感覺還挺可怕的。
沈宿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和他交叉著手指,說:「我會用別人的身體嗎?」
掌心的溫度有點燙,手指尖又是涼的。
蘇憫說:「那可不一定。」
雖然嘴上這麼說,他心裡還是相信的。
就比如他自己,在這個電影裡都是電影院模擬他的身體的,和自己本身也沒區別。
再真也是意識裡的身體。
說起來,兩個人都沒什麼區別。
蘇憫瞇了瞇眼,被靠近的感覺雖然依舊帶著一點陌生,但是和以前又熟悉。
這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特別奇怪。
沈宿的右手橫過他的腰間,乾脆也坐在他身邊,還把他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他將下巴擱在蘇憫的肩膀上,抵在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從蘇憫脖子邊掠過,讓他不自然地動了動。
沈宿還是挺開心的。
但是又有一點難過。
蘇憫也沒推開他,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麼見面後反而沒有那麼放得開了,但是說尷尬也沒尷尬。
可能和他想像得畫面不一樣。
他以為的是在八號房間裡,晚上沈宿自己出現,沒想到猝不及防是在探望的房間裡。
沈宿開始在他的耳畔摩挲。
蘇憫被他磨得沒辦法,自己還有點癢,又推不開,乾脆問:「你要幹什麼?」
沈宿啞著聲說:「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
蘇憫叫了一聲:「沈宿。」
沈宿有點不滿意,「你自己聽聽。」
蘇憫回想了一下,發現真的都沒有感情,就像是朗讀軟件裡念課本的機器人。
他反省了一下,認真念道:「沈宿,行了吧?」
「不夠。」沈宿得寸進尺,「你念小宿。」
蘇憫瞇了瞇眼,看了他一眼,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才念了一遍,怕他覺得不夠,又多念了一遍。
沈宿沉醉地搭在他的肩窩上。
蘇憫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於念他的名字,更不懂這個名字的含義,就被沈宿捧著臉轉了過來。
沈宿沒有給他詢問的機會,直接吻上他的唇,唇齒交纏,動作雖然強勢,但又夾雜著輕柔小心。
蘇憫皺了皺眉,抓住了他的衣服。
是挺好的料子。
感覺到走神,沈宿咬了下他的上唇。
蘇憫吃痛,溢出一聲短促的聲音,又被吞沒在對方的口裡,衝撞過後是極致的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才分開。
蘇憫輕輕喘著氣,拍了他一巴掌。
大概是呼吸剛剛被奪,現在拍人力氣也不大,對於沈宿而言一點感覺都沒有,反而像引誘。
沈宿眨了眨眼,說:「你這個電影快要結束了。」
蘇憫靠在他身上,「差不多。」
沈宿盯著蘇憫看,好像一直看不夠,這麼多年就只見面了那麼幾次,是萬萬不夠的。
蘇憫又轉了轉頭,「這個電影結果是怎麼樣的?」
「不能告訴你。」沈宿說,但是他笑了一下,「可以偷偷和你說,結局全滅。」
蘇憫說:「和我猜的也沒區別。」
畢竟這裡人都是被關著的,根本沒有什麼辦法能和他們反抗,等死是肯定的了。
「你最聰明了。」
「你這誇獎好敷衍。」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蘇憫不和他繼續貧了,突然想起來自己進來都不止五分鐘了,「我該回去了。」
雖然怎麼都是沒人發現的,但是他心虛。
方書雋那麼長時間沒回來是因為被打了,去醫務室包紮了,他要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人家估計以為他上頭有人。
雖然現在是真的上頭有人。
沈宿也沒有阻攔他。
從房間離開時,蘇憫還回頭看了一眼。
外面是天色明亮,裡面是烏黑,縱然擁有了身體,他好像也習慣了黑夜。
見他停留,沈宿又轉瞬間到了他面前。
蘇憫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又被親上了,還有急促的聲音:「你怎麼可以這麼看著我……」
聲音模糊,不清晰。
一直到被放開,蘇憫皺眉道:「你還沒完沒了了。」
沈宿只是笑,伸手碰了碰他的唇,好像有點腫了,說:「可是你太美味,我還是想親你,想咬你。」
聞言,蘇憫瞪了他一眼,後退了一步。
然後離開了房間的範圍。
這次沈宿沒有再有什麼動作,只是說:「好好玩。」
一直在外面盯著的獄警在不遠處提醒道:「就不要難捨難分了啊,時間到了,快跟我回去。」
蘇憫這次只是瞥了一眼,然後跟他離開。
房間門又被關緊。
回到房間已經是一分鐘後。
八號房間的兩個人正摔在床上,殷澤還趴在方書雋的懷裡,蘇憫震驚了一下。
殷澤連忙起來,解釋道:「剛剛摔了。」
方書雋坐起來,「對,你說的都對。」
蘇憫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並不妨礙他口不對心地說:「我相信的。」
殷澤轉移話題詢問道:「蘇憫,回來得這麼遲,你是不是也做什麼事了?」
但是看蘇憫這樣子也沒哪裡受傷了感覺。
蘇憫走回自己的床上坐著,「我沒事。」
大概是沈宿行使了特殊權利吧,本來他就懷疑他是有特殊身份的,不然不可能在電影裡來去自如,還被電影院瞞著。
殷澤觀察了一番,「看你這樣子好像失魂落魄了一樣,難道是你女朋友來了?」
蘇憫:「……你想什麼呢,我沒女朋友。」
這句話一出來,他就收穫了殷澤同病相憐的眼神。
方書雋吊著一隻胳膊,「我本來以為探望有點用,現在看來什麼用都沒有。」
話都不能說出去。
蘇憫想了想,「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