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著白水煮肉,蘇瑒又一次領略到此地的生活水平。想到傳言中那位將軍仁厚,有一副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蘇瑒打消了逃走的念頭。
生活窘迫是一定的,最重要的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很難有他的容身之地。本著走一步是一步,蘇瑒安分的啟程了。
轉眼一個月過去。莽莽黃沙,浩瀚無垠的天地裡迎來了一隊鐵騎。在邊關,有鐵騎是很正常的。而今兒這隊人馬,卻在一進城就引起了行人的側目,只因鐵騎的中央是一輛四匹馬拉著的韞轅車。
世人都知這車不是一般人可以乘的,想到最近城裡的傳言,早有好事者跑去了將軍府。
是的,這隊人馬正是蘇瑒他們。有鐵騎是因為國主怕他那自小學武、人高馬大的兒子跑了。
在都城享樂的人此刻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兒子早已在月前的那場小病中去了。
之所以用四匹馬拉車,是為了給陳鋮面子,以示對他的重視,此中也不免有安撫之意。
聽到外面的喧鬧聲,蘇瑒知道已經進城了。一個月的心裡建設,蘇瑒身上早已沒了剛重生那會的死氣沉沉。
掀開窗簾的一角,撲面而來的盎然春意讓蘇瑒精神一震。打量著青青樹木,憋了一路的蘇瑒很是神清氣爽。
此時,將軍府裡接到百姓報喜的陳鋮可沒蘇瑒的好心情。
「大少爺,趕緊換喜服,公子就要到了。」陳明催促著不願意挪動步子的人。他們不知道蘇瑒什麼時候到,這些天,新鮮的豬羊肉都換了兩次,公子總算到了。
一旁的白柔很是善解人意的勸解,「將軍,你趕緊去換衣服吧。我們,不能得罪國主的。」語畢淚滿面。
陳鋮看著哭成淚人的人,不知為何心裡一堵,沒等他細想,就被管家推進房裡。
在陳鋮換衣服的時候,陳明走到了白柔面前,「白小姐,讓丫鬟扶你去歇歇吧。」趕緊滾蛋,他們家正在辦喜事,在這裡哭,哭喪呢。
「管家,沒關係,不用擔心我。」白柔感激的看了一眼陳明,「我和將軍此生無緣,能看到他娶妻,我這一生就夠了。」
眼見大公子快要出來,陳明急了,「白小姐,等一下過來的是國主的親兵,他們殺人不眨眼,要是看到你在哭…老奴是在擔心你啊。」見她嚇得臉都白了,老管家再接再厲,「據說,大公子的腦子有點不正常,你可以明天再過來。」
聽到這個不正常那個不正常,在性命和愛情兩方權衡下,白柔滿心不捨的走了。唯一遺憾的是,走的時候沒有再看到陳鋮。
陳明見她走人,鬆了一口氣,隨後讓鑼鼓嗩吶準備,丫鬟小子們都站齊整,好迎接公子的到來。
卻說此時還在房間裡磨蹭的陳鋮看到小廝手裡的血紅,眼睛一閉,長歎一聲伸手把喜袍奪過來。
「將軍,你可不能亂來!?」跟隨陳鋮多年的陳一急切的說,「等他嫁進來,還不都是你說了算,反正天高國主遠!」
陳鋮英眉一挑,「我做了什麼?」
「呃?」瞧這問的,將軍若不是恨不得把喜服撕了,他會急嗎。「我去牽馬!」說著陳一也不管陳鋮的疑惑,立刻遁了。
陳鋮看著滿室的鮮艷,這一刻,心莫名的煩躁了起來。
自小看慣了父母的相敬如賓,陳鋮一直認為,有一天他也會像父母一樣。找個溫柔嫻靜的妻子,過著舉案齊眉的日子,不打仗時就像父親教他一樣教自己的孩子習武。
是什麼時候這個見得的願望變得遙不可及了呢。
對了,是那時,二十歲弱冠的那一年。那一年他把時常在邊界擾民的犬戎巨人趕到沙漠中心,解決了困擾了蘇煥王朝百年的禍患。
那一年得勝歸來國主為他加冠,那一年金鑾殿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那一年,他開始遭國主猜忌,也許是功高震主,也許是被人陷害,總之在那一年之後他離都城越來愈遠,帶著兩個弟弟,遠離了故土。
也是在那一年,他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經不是自己的事。想到那溫柔的女子,正是妻子的理想人選啊。可惜,他和白柔終是緣淺。
聽到陳一的呼喚,陳鋮從沉思中醒來,快速的換上喜袍,跨上高頭大馬,出去迎接他的「夫人」。
聽到車外的侍從在說還有多遠就到將軍府了,做過十數年帝王的蘇瑒突然緊張了起來。
據說陳鋮已經二十有六,蘇瑒很自然的拿他手下將軍相比較起來。
想到可能是滿臉鬍子,五大三粗,蘇瑒不禁打個寒顫。再一想到他殺人如麻,渾身的戾氣,蘇瑒真的後悔了。他原來怎麼就沒想到呢,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自然是來不及。正當蘇瑒自己嚇唬自己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
「怎麼回事?」
乾淨的男音聽到陳鋮心頭微動,連忙答道,「臣下陳鋮,恭迎公子!」
「知道了,走吧。」蘇瑒並沒有露臉,隨意的態度剛好迎合了原蘇瑒的腦缺。
陳鋮知道他身嬌肉貴,既然已經表明了態度,便打馬帶路。
到了將軍府外,在鑼鼓喧天歡迎下,韞轅車停下了。此時,陳鋮再次走到了馬車邊,「陳鋮恭請公子!」
甘冽的聲音剛落下,馬車的車門就被從裡面推開,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周圍傳來了一陣陣驚呼。
震驚的呼吸使得陳鋮詫異的抬起頭,只見一位身子修長的男人在侍從的攙扶下緩緩而下。隨著男人的抬頭,陳鋮終於明白了眾人驚呼的原因。
只見那鵝蛋臉上的一雙清澈的眼睛被風沙吹成了一線,柳葉般的眉毛不適應的微蹙,可能是實在不舒服,連那高挺的鼻子也皺了一下,薄薄的嘴唇使勁抿了抿。
好一個翩翩美少年,可惜腦袋有問題。陳鋮回過神就問,「公子,進去嗎?」
「哦,進去!」蘇瑒乾脆的率先而走。走在陳鋮前面的人的心裡可沒有他的步伐那樣從容。
他本來都已經想像出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一打照面,蘇瑒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滿是鬍子的臉變成了如玉的俊顏不說,連那戾氣也換成了不怒自威,快到而立之年的人,身上的氣質還如星辰一般純粹。
只有那深邃的眸子和稍稍上揚的濃眉昭示著他心裡的不甘,可是,不甘他要讓他變成甘願,誰讓這陳鋮是他未來一段時間的依靠呢。
兩人前後跨過前院進了中堂,中堂的正中央放著的正是陳鋮父母的牌位。
由於蘇瑒的出身,並沒有像一般新嫁娘一樣戴上蓋頭,很是看清楚了中堂裡的一切。
牌位以外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連個擺設都沒。簡單的場景看的蘇瑒不由自主的愣了。將軍府居然還沒有路邊的客棧好,這地方也寒磣了吧。
見蘇瑒站定不動,陳鋮上前一步與他並排而立,「公子,拜堂了。」
「公子,國主還等著奴家回去覆命呢。」國主身邊的太監怕蘇瑒犯了傻性,忙說,「太常大人一定很關心你。」
聽到神煩的聲音,蘇瑒才想來,太常是原蘇瑒的外公——掌管禮樂社稷的劉元。
在原蘇瑒的記憶裡,劉元經常去看他,劉元原來是少府,掌管國主的用度。就是因為不同意蘇瑒嫁人,和國主有了衝突,才變成了一點實權都沒有的太常。
而這個雜碎,居然敢拿劉元威脅他!
儘管心裡再氣,蘇瑒依舊笑嘻嘻的向該太監致謝。
陳鋮暗暗打量著一臉傻樂的人,除了身高和他的一樣,勉強應了那句四肢發達以外,其他的不和傳言一樣不說,他總感覺這位公子有些彆扭。可是,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看不出是哪裡彆扭。
話說回來,因為蘇瑒是國主的嫡子,已故王后的唯一的兒子,在拜堂的時候,蘇瑒並沒有跪下,而是微微彎腰。同陳鋮對拜之後,在陳家小廝的領路下去了新房。
由於陳鋮是蘇煥王朝第一位娶個男人的人,還是位將軍,娶得又是國主嫡子,宴席上沒人敢鬧騰不說,吃飯的時候眾賓客頭都不敢抬頭。
陳鋮看著默不吭聲的眾人,歎一聲就讓陳帆招呼,自己去了新房。
推開新房的門,陳鋮反射性的又關上,剛關上,陳鋮才反應過來,他沒有走錯。
再次推開門,陳鋮看到蘇瑒還在埋頭吃飯,見桌子上的酒菜下去了一半,心裡倍感詫異。「你很餓嗎?」不是應該等他回來再吃嗎。
蘇瑒抬頭看了對面的人一眼,優雅的擦了擦嘴。「本公子該怎麼稱呼你?」
「叫我陳鋮就行了。」陳鋮見他準備出去,忙跟了上去,「公子,你要做什麼,我們還沒喝交杯酒呢。」
聽到「交杯」二字,蘇瑒很想告訴面前的人,爺不是蘇瑒。礙於現實,蘇瑒只能自動過濾。「跟我來的那些人呢?」
「他們都在吃飯,你有什麼吩咐?」陳鋮搞不懂他要幹嘛,最好別給他折騰事。
「他們運來的財物在哪裡?」先把銀子拿到手,如果在這裡住的不舒服,到時候走人也能走的瀟灑點。
陳鋮自然不知道他的夫人已經在計劃跑路。「你說你的嫁妝嗎,都在廂房裡。」
聽到嫁妝,蘇瑒的嘴角一抽,「帶路!」手一揮,讓陳鋮先走。
陳鋮此時真摸不清他這夫人的來路了,但是,也不急這一時。隨即就帶著蘇瑒到了廂房。
蘇瑒看著面前的人,心裡暗自點頭,這個陳鋮真的很乖,幸好他沒有選擇出逃,不然,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喝西北風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是古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權至上的年代。不用想,為什麼陳鋮不反,項羽當年反秦,也是等到秦二世的時候。
蘇瑒之所以沒有跑,主要因為,他不能保證他能跑掉。古時有人頭稅一說,戶口管制相當嚴,除非到了深山老林裡不出來。比如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