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宮
絳紫色的輕紗帷幔,層疊的垂於屏風之外,初春的清風,緩緩吹來,揚起了層層漣漪,隱約可見內室躺臥著一個人,卻又看不清楚。
秋容立於輕紗之前,猶豫著該不該稟報。午後,是太后看書、休息的時候,一般不讓人打擾,若是別人,她早打發回去了,可是今日來的人,卻是太后多年的至交,她可得罪不起。躊躇了好一會,秋容才小心的掀來一點輕紗,只見太好半躺在榻上,手裡拿著書,輕輕翻著,輕輕抒了一口氣,還好太后沒睡,秋容緩緩放下輕紗,輕聲的說道:「啟稟太后,軒轅夫人求見。」
一會兒,內室裡傳來一陣悅耳卻暗藏威嚴的女聲:「宣!」
「是!」秋容使了一個眼色,讓旁邊的宮女將輕紗攏起,自己則趕緊出門迎領軒轅夫人進來。
今日,軒轅夫人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個其貌不揚的綠衣女子,靛青的長裙,讓她本就修長的身形,顯得更為清瘦。墜地的青絲只是輕輕挽起,看穿著打扮,倒不像是主子,可是看氣質神韻,又不似奴僕,一時之間,秋容也不知這女子的身份。
領著軒轅夫人進了內室,只見太后仍是坐於榻上,不過已經坐只了身子。秋容半跪著說道:「太后,軒轅夫人到了。」
宋凌秋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說道:「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慕容舒清也如她一般半跪著行禮,只是低頭沒有說話。
顧倩雲歎了一口氣,起身來到宋凌秋面前,拉起她的手,無奈的說道:「好了凌秋,和我還這麼多規矩,你好久沒進宮陪我聊聊天了。」自從進宮之後,纏繞著她的,永遠都是這樣老什子的規矩,雖然凌秋性子爽利,也仍是要被著規矩所困。像年少時那般,凌秋,她,月兒,三年跌在床上,笑鬧的時光,彷彿已經離她很遠很遠了。
宋凌秋順著她的手,站了起來,倒也不拘謹的笑罵道:「我不是忙嘛,那個臭小子,幫他定下的親事,拖了這麼些年,現在又風風火火的說要馬上成親,折騰死我了!」
顧倩雲看她說的誇張的樣子,搖頭輕笑起來,她是恨不得軒轅逸早點成親吧!這風風火火,說的該是她自己才是!幾十年了,倒是一點沒變。
這時,顧倩雲才發現,地上還有一個女子低頭半跪著,她是和凌秋一塊來的吧,顧倩雲疑惑的問道:「你是何人?」
慕容舒清暗笑,這就是所謂的皇家禮儀,沒有允許,可以讓人長跪不起。而他們,以此為榮!慕容舒清淡淡的回道:「民女慕容舒清參見太后。」
慕容舒清?顧倩雲想了一會兒,看見宋凌秋,恍悟道:「月的女兒?」
宋凌秋微笑的點點頭,顧倩雲再次看向慕容舒清,說道:「到哀家這來。」這就是月兒的骨血嗎?
慕容舒清慢慢起身,膝蓋有些疼,這些高人一等的規矩,在這深宮之中,表現的更為淋漓盡致。或者,顧倩雲對於這些所謂的規矩也曾痛恨萬分,但是長久的禁錮下,她已經漸漸被它們同化,甚至,不能選擇的成為後宮中的代表,這或許就是環境的魔力。
習慣了直視別人才是禮貌的慕容舒清,站起身之後,便對上了顧倩雲探究的眼,這時,慕容舒清才想起來這後宮,沒有恩准,不得窺探天顏的規矩,不過,她卻不想現在再故做慌張的低頭,因為,沒有必要。
淺笑著緩步來到顧倩雲面前,細看之下,慕容舒清歎道,這太后應該四十多歲了吧,保養的卻很好,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只是,一身的華貴氣質,讓她看起來威嚴而高高在上。
好沉靜的一雙眼,裡面沒有惶恐,無知,討好,就只是這樣平靜的如一汪清泉,不卑不亢。在這後宮之中,她有多就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了,這樣素淨到幾乎淡去的女子了。她和月很像,有一種飄渺的氣質,但是,又很不像,她身上沒有憤世嫉俗的孤傲。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有些恍惚,不過很快,顧倩雲緩過神來,微笑著問道:「今年二十了吧。」
「嗯。」慕容舒清輕輕點頭,沒再繼續接話。
顧倩雲拿起手中的清茶,問道:「素霓裳是慕容家的產業八。」
「是。」
「哀家對那份壽禮很滿意。」那樣精緻的一副千手觀音土,確實深的她喜歡。
「太后喜歡就是慕容家的榮耀。」慕容舒清嘴上客套的虛應著,其實她根本不知道秦茯、秋顯他們繡的是什麼,素霓裳一向都歸他們管理,基本上,她很少過問,還好那兩個傢伙,沒有送什麼奇怪的東西!
顧倩雲對於眼前的女子,是充滿了好奇了,前不久,才聽林航誇獎慕容舒清如何聰明能幹,才情出眾,今日看來,確實讓人期待,顧倩雲笑問:「聽說,你很能幹,這慕容家的很多產業都是你在當家?」
慕容舒清微瞇眼,溫婉的搖搖頭,淡淡的回道:「慕容家當家的,當然是爹爹,女兒家對刺繡不免喜歡,所以爹爹才准許我在素霓裳裡出出主意。」天知道,她連針都拿不好!
哦?僅此而已嗎?她聽說的,可不止是這樣而已。依她看,這個慕容舒清比林航所說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著痕跡的再次看向慕容舒清,顧倩雲掩下眼裡的精光,依然慈眉善目的說道:「嗯,確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銳利,慕容舒清自然是看見了的,這宮裡的女人,沒有智慧的,只怕也留不到今天。心裡歎了一口氣,慕容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大後過獎了。」
顧倩雲將視線轉向宋凌秋,笑道:「你今日進宮,不是來陪我聊天的吧?!」她既然把慕容舒清帶了。必是為了婚事了。
宋凌秋也不隱晦,直接說道:「聽聞皇上下旨招舒清進宮學習禮儀,本來是好事,只是這請柬已然送出,若是推後,怕是不好吧。」
賜婚的事情,她知道,學禮之事,她卻是不知,皇兒似乎對他們的婚事特別上心,看了一眼靜立於一旁的慕容舒清,顧倩雲心下一驚,莫不是——皇兒也看上她了!!雖然舒清長相普通,但是這一身的風華確是整個後宮都沒有的,如果是,也不無可能,但是若真是這樣,皇兒為何還要賜婚?!
一時間,未能想明白其中的情由,顧倩雲沉吟一聲,說道:「這是皇上的旨意,我也不曾知曉。既然是聖旨,婚禮推個幾月,也無大礙,這匆忙準備的婚禮,不免草率,也委屈了舒清,在宮中好好學禮,準備好了,在舉行大婚,豈不更為妥當。」
宋凌秋也是官宦人家長大,這宮中禮儀她也是知之甚多的,倩雲今日,怕是要護著兒子了,既然日次,那她就和她講「禮」了:「你說的也在理,只是自古以來,學習禮儀,為期一月已是最長的,舒清在宮中待三月,怕是要招人議論的。」
「這?」顧倩雲皺起了眉,凌秋所言,句句在理,這臣妻長時間住在後宮確實不妥,這讓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皇兒到底欲意何為?!
宋凌秋卻不容她多下,說道:「你能不能和皇上商量,時間縮短為半個月,讓舒清住在你這裡,既能研學禮儀,還可以陪陪你,豈不更好?!」既然聖旨已下,入宮是必然的,時間越短便是越好!
慕容舒清輕輕揚起嘴角,原來她這個未來婆婆,不僅坦率直爽,也一樣是機敏過人啊!
凌秋所說的,未嘗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是皇兒會提出三月之期,必是有其原因的。歎了一口氣,顧倩雲只得說道:「我與皇上商量看看吧。」
良久,她們都沒再說話,祥瑞宮顯得格外安靜,顧倩雲和宋凌秋都若有所思,只是慕容舒清似乎心情還不錯,這樣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慕容舒清就注意到一個小太監匆匆的在一個宮女耳邊嘀咕著什麼,說完,立刻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秋容立刻進了內室,在顧倩雲耳邊說了幾句話,只見她臉上居然有些微變,片刻之後,說道:「聽說逸兒也在皇上那裡,不如我們過去看看,也好一起討論討論他們的婚事。」
慕容舒清輕輕佻眉,看太后的臉上,玄天成和軒轅逸談得很不愉快是一定的了,她只是不明白,這時候,太后讓她們過去湊這個熱鬧,是作為何來?!
宋凌秋卻似乎也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點頭回道:「這樣也好。」三月之期,本就荒唐,就是皇上,怕也一樣是解釋不了吧!
於是,慕容舒清只得跟著一行人朝御書房迤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