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飄逸流暢,自由揮灑的用筆,慕容舒清猜想他應該是在畫梅。為自己的胡思意想感到好笑,慕容舒清舉步,踏進了這片她看了數日的梅林,只因那畫卷旁,擺放著兩杯冒著熱氣的清茶!
緩步踏進梅林,在矮几前停下,慕容舒清被那墨跡未乾的畫卷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畫的確實是一副傲梅圖,只是沒有一朵艷梅,有的,只是一枝枝蒼勁的梅枝,張狂的生長著,或糾結盤繞,或獨傲一方。整幅畫構圖散亂,似隨意慵懶,又似野性不羈,看不出主題,又處處抓人視線。
拿起畫卷前未干的狼毫,慕容舒清淺笑思量,輕抬皓腕,在這幅另類的畫卷正中央留白處,提了兩句詩。靈秀輕逸的字體,配上肆意冷傲的寒梅,倒也是相得益彰。慕容舒清剛放下筆,身後傳來一聲略帶沙啞,卻如同低聲吟唱的聲音:「清風自有神仙骨,冷艷偏宜到玉堂。好句。」
突來的聲音讓慕容舒清心裡微微一怔,剛才還看他坐在旁邊,竟是一眨眼的功夫,這人就已經站在她身後了。緩緩轉身,她終於看清了這紅衣人的臉——
如深潭靜月般深邃惑人的眼。
如冰雕玉琢般潔淨無瑕的臉。
如紅梅艷色般瑰麗飽滿的唇。
如————
如————
慕容舒清被眼前這張臉奪取了所有的心神,一時間也不知該用何種語言形容這張臉,完美無缺,亦男亦女,有著清風竹露的風姿,也有著嚴冬傲雪的張狂。他已經超越了性別的定論。
如此對視了一炷香的時間,慕容舒清才恍然回過神來,撫額輕笑,想她「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個十七八的小女生一樣容易受迷惑,輕咳一聲,慕容舒清淺笑歎道:「我失態了。」
紅衣人習以為常,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輕勾唇角,懶懶的回道:「起碼你還能說話。」
低低淺淺的聲音,似乎在笑,卻又讓人覺得冷淡。不是那種冷若冰霜般的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是桀驁張狂的讓人無所適從,就是那種清清冷冷,淡漠無視的疏離,就足夠讓人不知道如何與之相處。
慕容舒清好笑的收回視線,她應該為自己見到這樣的仙姿妙容還能說話而感到驕傲嗎?!拿起矮几上溫度適中的清茶淺酌,慕容舒清忽然眼前一亮,是極品泉葚!!這種茶只產於東隅靈泉山上,產量少,難以尋覓,基本上都是野生的。她也是在年前尋得一些,想不到在這竟能喝到。
「清兒!」只可惜,才淺嘗了一口,一聲嚴厲的男聲打破了這閒適的斜陽美景。
還來不及放下手中的清茶,祁睿碩長的身影已經迅速來到慕容舒清身旁,抓住她的手腕,急促的語氣中夾雜著惱怒和擔心:「我說過不准進來,你聽不明白嗎?!!跟我走!」說完向那紅衣人輕點了一下頭,留下一句抱歉,拉著慕容舒清,匆匆離開這片梅林。
紅衣人也未說話,看著匆忙離去的二人,他無所謂的轉身,繼續倚在矮几旁,看著斜陽落日,只是眼光掠過那副墨畫時,冷漠的唇輕輕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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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舒清可以說是被祁睿拖著出了菩提樹林,只是她現在想的,卻是可惜了那一杯上好的泉葚!
一路疾行,祁睿終於在淨水雅絮前停下了腳步,正對著慕容舒清眼睛,他雙手緊緊的握著她的胳膊,臉上的表情嚴肅冷凝,不容置疑的說道:「從今以後,不許再踏入梅林,聽見沒有。」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失態而惱怒的祁睿,沒有掙脫這雙已經抓疼她的大手,慕容舒清淡淡的說道:「給我一個解釋。」
「沒有解釋,你只要記住不許再進去。」祁睿生氣的低吼,不自覺收緊的雙手,讓慕容舒清疼得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很快,一個黑影迅速的閃過,慕容舒清的手重獲自由。
祁睿也是練武之人,但是卻不是炎雨的對手,幾招過後,他已是被逼得退到慕容舒清五米以外。
輕揉手臂,慕容舒清低聲說道:「炎雨,夠了。」
一記重拳,將祁睿擊出甚遠,炎雨才收了拳腳,一個閃身,並沒有隱退,而是站在慕容舒清身後。強行接下這黑衣冷酷男子的最後一拳,祁睿只覺得虎口處劇痛。這人武功之高,遠非他所及,可是看他護衛清兒的樣子,莫不是她的侍衛?!
再次看向黑衣男子,除了那一身暗夜勁裝外,微側的臉看不清長相,只是冷殘逼人的氣勢始終威脅著他,剛才他居然絲毫沒有感覺他的存在,收時枉若無蹤,放時氣勢凌人。想不到,清兒身邊還有這樣的奇人。
握了握依然疼痛的手掌,祁睿一邊走向舒清,一邊低歎道:「清兒,大哥這是為你好。」
慕容舒清依然不語的看著他,平日裡帶笑的眼,堅持的直視祁睿,她不接受這樣的解釋。
慕容舒清的不妥協,讓祁睿有些挫敗,知道今天不說清楚,清兒是不會就此作罷了。思量片刻,祁睿才鄭重又無奈的說道:「好吧,裡邊的那個人很危險,他隨時可能要了你的命。」雖然清兒身邊有這個武林高手,可是那人的喜怒無常、冷酷絕情,還是讓他為她擔心不已。
「他是誰?」這是慕容舒清現在最想知道的。
「他叫楚吟,你也許不知道他是誰,可是……」祁睿才說了兩句,就被慕容舒清的驚歎聲打斷。
「邪醫楚吟?!」慕容舒清難以置信,剛才與她品茗對飲,談話賦詩的人就是讓江湖中人又敬又怕,談之色變的邪醫楚吟!她會知道他,是因為沈嘯雲,據說他派出去追查邪醫的人,要不就是沒有找到,要不就是有去無回。傳言此人完全沒有醫者的仁心,救人全憑喜好,人命對他來說,一如草芥。可是他的醫術卻是出神入化,江湖傳聞,沒有邪醫救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救的人。
「你知道他?」祁睿驚訝於她這個閨閣千金竟然知道那樣邪肆的江湖中人,但是看向她身後那不離左右的暗黑身影,他徹底的相信,這三年來,舒清再也不是他認識的舒清了。但是不管怎麼樣,她仍是他最珍愛的妹妹,他不能讓她有任何的意外。祁睿再次走近慕容舒清,就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著慕容舒清的肩,輕哄低語道:「這樣也好,你既然知道他,就應該瞭解大哥的用心,凡是闖入梅林的人,還沒有可以活著出來,你今天雖然可以全身而退,可是那人如此的喜怒無常,下次就不一定這麼幸運了,所以以後別再進入梅林了。知道嗎?」
肩上包含溫情的輕撫,無奈的叮嚀,都讓她想起了遙遠的哥哥們,小時候,他們也是這樣一遍遍囑咐,她放學要等他們來接,不要自己削蘋果,因為刀很鋒利,可是現在他們卻只能遙遙思念。掩下已經微微濕潤的眼睛,慕容舒清閉上了傷感的眸,低下頭,讓心中那瀰漫的思念慢慢褪去。
祁睿看慕容舒清忽然低下了頭,以為是自己太過嚴厲,輕輕的讓慕容舒清靠在他的肩上,安慰的輕揉著她絲緞般柔滑的長髮。慕容舒清輕靠著祁睿寬闊溫暖的肩頭,待思緒慢慢平復,才站直身子,問道:「他會出現在這,是因為淨水。」上次聽他說已經找到可以治療淨水胎記的人,現在看來應該就是楚吟了。
「是,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尋找他,兩年的時間懇求他,可是他仍然沒有答應給淨水治臉。」說起這個,祁睿臉上佈滿了陰霾。自從得知邪醫可以治好淨水那天起,他就沒有放棄尋找他,只是用盡了方法,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最後,竟是在自家別院的後山,遇到愛梅成癡的邪醫楚吟,本以為可以順利請求他幫淨水治臉,誰知兩年過去了,仍是不得其門而入。怎能不教人抑鬱。
不過通過這兩年的觀察,楚吟雖不像外間傳言的那麼可怕,但是也絕對是個危險的人物,想到這樣,祁睿再一次鄭重的對慕容舒清說道:「清兒,答應大哥,別再進去了。」
三年尋找,兩年等待,她這個傻大哥對淨水的怕是情根深種了。「我餓了,吃飯去吧。」慕容舒清沒有正面回答祁睿,拉著他的手,走進了那溫馨淡雅的淨水雅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