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舒清無語,她沒有想到賢翌竟會放棄難得一見的凌山落日不走了,而陪她在這賞風慕林??她實在不想與他獨處,感覺上,他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罷了,事已至此,就當有個人作伴好了。
慕容舒清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掛在耳後,整個人坐上巨石,手撐在膝蓋上,托著腮幫。剛才一路走上來,真的累了,現在放鬆的坐下來,有清風拂面,有青翠環繞,還有不知是鳥還是蟲的低聲鳴叫,讓慕容舒清覺得自己竟有些微醺起來。若不是身邊還有個人,能躺在巨石之上,仰望藍天,以天為被,以石為塌,還真是一件雅事。
賢翌坐在巨石的另一邊,一直觀察著這個墨衣女子,彷彿就要閉上的眼睛,顯示著她的悠閒自在。他想,他要是再不說話,她可以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並且很快進入夢裡。被如此徹底的忽視,對於他來說,還真是一個特別的體驗。
就在慕容舒清眼皮就要完全磕下的時候,賢翌清朗的聲音適時的響起:「秦小姐才思敏捷,見識卓絕,想必是名門之後吧!」
慕容舒清怔怔的慢慢睜開眼,在心裡哀歎一聲,還是清了清喉嚨,微笑著回道:「賢公子謬讚了,我不過是瞎編胡說,公子的稱讚實在不敢當,更不是什麼名門之後。」
賢翌輕輕搖頭,認真地說道:「你可知,自己身上既隨性又嫻靜,既慵懶又淡然的氣韻讓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追逐。」
慕容舒清毫不避諱的伸了一個懶腰,才緩緩轉過身子,正對著賢翌的眼,就著他的話,接道:「公子可知,自己身上既隨和又威嚴,既有君子之風又帶著傲然之氣的氣勢,讓人不自覺想要遠離、逃避。」
賢翌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用著玩味的語氣笑問:「這麼說,我和小姐,是成不了朋友了?」
慕容舒清並不推諉虛應,他們確實成不了朋友。輕點了一下頭,笑言:「你我萍水相逢,今日又能一起賞景逐風,便是難得的樂事,何必拘泥於這些。」
慕容舒清的直截了當並沒有激怒賢翌,他很君子的點頭笑道:「小姐說的有理。賢翌還有一事想請教小姐。」
既然別人都表現出了這樣的君子風範,她也乾脆的坦然回道:「公子不必客氣,直說無妨。」
「小姐與海月姑娘是舊識?」看她們雖時常鬥嘴,感情倒是很好。他一直在查海月的身份,現在也漸漸有了眉目,只是不知她與海月是否是一起的。
慕容舒清輕笑著搖頭:「那日清風樓上只是初見,後來才引為知己的。」想起她與西烈月的初見,慕容舒清還是忍不住覺得好笑,如不是霍芷晴,她也不會贏得這一擲千金只為一曲的「美名」。
不是?賢翌有些不相信的說道:「那麼小姐那日便不是去訪友,完全是去~~」
聽他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慕容舒清好笑的想,她難道還能去**不成?沒有見識過古代文化盛行的青樓文化,怎麼也要看看傳聞中,可以成為某些詩人靈感的女神。接著他的話,慕容舒清笑答:「聽聞青樓中的女子,各個才情出眾,善解人意,美儂軟語,有機會自然要去見識一番,果然是個讓人流連的好地方。」
賢翌奇道:「小姐覺得青樓是好地方?」
慕容舒清點頭笑答:「是的。」
賢翌朗笑出聲,頗感興趣的追問道:「賢某第一次聽女子如此說,真是有趣,不知小姐以為好在哪裡?」這女子總能有些特別的解說。
「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會有它的道理,好與壞是相對的,當然我不認同已婚男子流連花街柳巷,但是至於那些未婚,喪偶,或其他有需要的人來說,青樓確實是一個紓解的好地方。」而這個時代的青樓還是由官府管制的,相對來說,比較規範。
紓解?賢翌對於慕容舒清說出這樣露骨的話,先是一愣,後來才又大笑說道:「有趣,小姐的話還真是直白。我也曾聽一女子說,世間若沒有妓女,奸商,貪官,就天下太平了。小姐以為如何?」
慕容舒清讚許的點了點頭,笑道:「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這位姑娘的見識也很獨到。只是——」稍停了一會,慕容舒清想了想,正在考慮要不要說,賢翌卻是緊盯著她,等待這後面的話。良久,慕容舒清才緩緩說道:「水至清則無魚。」
若無妓女,很多良家婦女的清白怕是要有危險了,而且國家總稅收起碼少兩成。再說奸商,商人追利,這很正常,只要能帶動經濟和貿易,便是大功一件。至於貪官,倒是確實可恨,然而那些標榜兩袖清風,以清高自詡,未能為百姓做事,每天只注重自己名聲清廉的所謂清官,卻不如某些雖會受賄,然心中有愧,能為百姓做些實事的「貪官」來的可愛。
「水至清則無魚?」賢翌輕輕低喃,忽而抬起頭,似換了一個人一般,笑得豪邁大氣,好一句水至清則無魚,道出了治國安家的潛規則。他看向慕容舒清的眼睛,這時染上了炙熱。賢翌讚歎的說道:「說的好,若是身邊有你這樣玲瓏剔透的人,天下之事,何愁無人共享,無人分憂。」
共享天下?慕容舒清的心在這一刻狂跳了起來,敢用這樣的字眼的人,當今天下,只有一人!難道他是————
將視線再一次落到眼前的男子身上,還是那身靛紫長衫,身邊依然環繞君子之氣,只是那凌雲氣勢在這一刻,竟是怎麼也遮不住。早就看出他的不凡,卻不知,是這樣駭人的身份。
慕容舒清輕皺的眉頭始終沒鬆開,只是淡淡的回道:「公子身邊,怕是已有這樣的人了。」傳聞他的正妻優雅端莊,才情過人,剛才那一番話,想必就是她說的,有這樣的女子在身邊,他也該無憾了。
賢翌則是認真的看著慕容舒清的眼,堅定的說道:「她們和你不一樣。」或許她們各有風情,才情各異,可是她們不懂他,但是眼前的女子,她懂。她不僅懂他,還懂什麼是政治,什麼是民生。
她們?好一個她們。不管是為了什麼收納了這些女子,他在她們身上收穫的或是權利的集中,或是朝堂上的支持,或是溫柔的嫵媚,或是曼妙的舞姿,每一個之於他,都是不一樣的吧,更可笑的是,當他盡收這一切之後,最後還要怪罪天下無人懂他!
慕容舒清不想再和他說下去,沒有知道他身份之前就不想和他靠得太近,現在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跳下巨石,微微整了整裙角,慕容舒清仍是淡淡的施禮說道:「公子慢坐,我覺得累了,先行離開,失陪了。」
說完,便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他與她,最好還是不要再見的好。
賢翌注視著那抹急於離開的身影,她甚至不聽他的一句回話,就走得這樣灑脫,這樣自在。他對她的心情是什麼?好奇,欣賞,眷戀,佔有,還是什麼?她呢?
立於身後的危海直到慕容舒清走遠,才靠近賢翌身邊,看自己主子的視線仍膠著在那翩然而去的身影上,有些不解的說道:「主子,這女子的確不凡,您若喜歡,直接表明身份就是了。」沒有人在知道主子身份之後還要求離開的。
危海渾厚的聲音讓賢翌收了投向遠方的視線,轉身向凌山頂上而已,久久,才拋出一句帶著苦笑的歎息:「你以為,她為何最後匆匆逃離,這身份,她應該已經看出來了。」顯然,她是被這身份嚇走的,她還有多少特別等待他去挖掘呢?自己對她的興趣是一時的,還是就此放不下的牽絆,他自己也未曾想明白。
危海冷硬的眉頭微皺,再看一眼那已走出很遠的墨綠身影,他不明白,那女子既已知道主子的身份,她還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