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可馨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嗎?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她是玩文字的高手,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她知道,她就是故意告訴自己,為什麽?
景園想到很多種可能,也許顧可馨會反駁,會岔開話題,可是她沒想到,顧可馨會正面回應,如此直白,而且看起來,她很開心。
被別人知道秘密,很開心?
景園一直猜不透面前的人,她抿唇:“你和蕭總很熟?”
“很熟。”顧可馨微挑眉:“知根知底。”
她一臉坦然,語氣平靜。
景園呼吸微窒,她握劇本,有種兩人在討論今天吃什麽的荒唐錯覺。
顧可馨似是看出她想法,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灼灼,緩幾秒問:“景園,你想問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不用胡亂揣測。”
景園碰到過很多人,沒有一個是顧可馨這樣,把自己的秘密和隱私剖開,隨便別人進去打量,她往後退半步,問:“你不怕被別人知道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問出這句話。或許,她藏著的秘密太多。所以她不能理解顧可馨。
顧可馨睨她一眼,景園因為驚訝神色不安,仿佛撞破驚天大秘密,她一張臉煞白,唇本是淡粉,現在被咬的沒有血色,整個身體繃緊,懷裡緊緊抱著劇本。
她很緊張。
顧可馨失笑,明明討論的是她隱私。景園卻像是被人知道秘密一般,她說:“為什麽要怕?”
景園張口,幾次想說話,最後還是沒開口。
顧可馨說:“能告訴別人的不叫秘密,叫事實,我只是說出事情,為什麽要害怕?”
景園被她問愣住。
是啊,顧可馨如果是蕭柔的女兒,她有什麽好怕的?可如果她真的是蕭柔女兒,為什麽不去找蕭柔?
蕭柔不認她?確實有可能,景園瞬間聯想到望舒,望舒就是蕭柔公司大力捧著的藝人,但是望舒卻幾次針對顧可馨。就連百花獎都和顧可馨搶,如果現在望舒不倒,顧可馨可能已經被粉絲罵到退圈,所以,這些都是蕭柔示意?她不喜歡顧可馨,不喜歡到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認?
虎毒尚不食子,蕭柔真狠。
景園想起趙禾曾經罵過蕭柔的話,一句句現在回憶起來,似乎意有所指。
腦子裡有一根線,細細長長,串聯起所有的事情,景園抬頭看顧可馨,心情有點複雜,她沒辦法釋懷顧可馨對她做的事情,讓望舒離開有很多種辦法,她不能接受顧可馨的背叛和利用,還有威脅。
但也不可能現在說出一句你活該這種幸災樂禍的話。
雖然她恨顧可馨。
但被拋棄,終究不是她的錯。
兩人就這麽僵持片刻,顧可馨說:“對戲吧。”
景園松口氣,緩解情緒後她低頭,顧可馨說:“等會這段結束我們把山上那幾段也過了。”
景園沒異議。
正式進入劇本,景園盡力忘掉剛剛的插曲,但是不容易,每次看到顧可馨,她總不自覺聯想到蕭柔。
那個看起來雷厲風行的女人,和名字一點不相符。
既然蕭柔知道,那蕭情知道嗎?
她如果知道,會不會……景園被自己的猜想驚出一身冷汗,她搖頭,蕭情肯定不知道,這麽幾年,她已經很少回國,時常活躍在各大電影節和音樂節現場,她就是H國的娛樂圈代表性人物,她很忙,沒時間管蕭柔。
而且她媽媽也不止一次說過蕭柔背著蕭情做肮髒事,這些事,她怎麽敢讓蕭情知道?所以,這就是蕭柔打壓顧可馨的原因吧?
她不敢讓顧可馨大放異彩,她怕被千夫所指,所以她要瞞著蕭情,不敢讓她知道。
景園這麽想後穩住狂亂的心跳,她松開握住劇本的手指,顧可馨偏頭見她失神也沒出聲,只是定定看著。
面如桃花目若星辰,板著臉不會給人嚴肅凌厲的感覺,反而清冷平靜,她之前誇過景園的氣質,真真正正的純和乾淨,到現在依舊如此,可她不覺得乾淨是好事。
太乾淨,就容易被染色,她身邊有什麽人,就會被染上什麽顏色。
顧可馨有時候想,景園挺倒霉的,第一個染上就是她這個人渣的顏色。
“我準備好了。”顧可馨思緒被打亂,她收回視線,目光落景園臉上,點頭:“好。”
兩人放下劇本,各自準備幾秒進入劇本。
這場戲很簡單,在對戲前景園和顧可馨也溝通過,情緒遞進的部分她表現的很好,顧可馨沒說二話,結束還誇一句:“演的不錯。”
景園不輕不重嗯聲,繼續看下一階段的戲。
主要還是以她們在山上那段戲為主,長公主遭遇埋伏,生死未卜,皇后在宮中坐立不安,最後決定親自來戰場看一看,快到營地被敵軍發現,一路被逼進樹林裡,然後在這裡,遇到失蹤的長公主。
原來失蹤只是為了更大的計劃,但是長公主和皇后前日子鬧了些不愉快,所以沒提前告知,導致皇后擔心過度,直接拋下身份喬裝過來。
看到長公主,皇后是高興又擔心的。
看到皇后,長公主也是高興又擔心。
兩人表演的是同一種情緒。卻又有微妙的區別,景園記得望舒在這場戲裡和皇后抱頭痛哭,緩解她們久別的喜悅,還有不能說出口的愛意。
而顧可馨卻讓她忍,等會不管情緒多濃烈,都必須忍住!
景園剛開始沒懂顧可馨的意思,後來才明白,皇后長途跋涉,千山萬水來找長公主,十幾個日子提心吊膽,日日夜夜的胡思亂想,情緒距離崩潰只需要看長公主完好無恙那一眼,但是長公主不同,她這段時間一直沉浸更大的計劃裡,幾乎沒時間暈染那麽濃鬱的思念之情,所以在這處,她要收,要藏,要用內斂包容皇后的爆發。
一張一弛,才更有感覺。
也比電視劇那一段更有看點。
雖然景園很不想承認,但她在想到這點後還是不得不承認顧可馨是鬼才,一段簡單的戲,她都能發揮到極致,這是一種天賦,可這種天賦,這幾年卻一直被蕭柔打壓。
蕭柔。
景園托住頭,將這個名字剔除,她心神不集中,對戲時生怕出錯,但她忘了自己的對手是顧可馨,只要一個稱呼,就能輕易將她帶入戲中。
“婧兒?”幾步外的人瞪大眼,頭髮因為極跑很亂,碎發遮住眉毛和眼角,她現在原地,一瞬不瞬看長公主,那眼神,不可置信,還有做夢一般的飄忽。
“婧兒?是你嗎?”皇后輕喚,長公主抬頭:“母后,是兒臣。”
她說欲跪,皇后快走幾步到她身邊,一伸手狠狠把她抱在懷中,長公主表情錯愕,一雙手不知道放哪,隻得落半空中,想抱皇后,又不敢,她印象中,皇后一直是溫和大氣,任何時候都優雅的女人,就連皇上走的那天,她也是平靜的說一句:“皇上,戰敗。”
那種把冷靜刻進骨髓的人,此刻在她面前,用力的抱著她,雙手顫抖,肩膀抖動,長公主何時見過她如此姿態,她心疼不已,也不管不顧的抱皇后,低聲安撫:“我沒事。”
是我,不是兒臣。
是一個女人的身份。
皇后聽到這句話身體一僵,繼而更緊的抱長公主,淚水全灑長公主的脖子處,她哭聲小很多,但周身縈繞的悲切卻更濃更重,這是她們第一次如此擁抱,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景園終於懂顧可馨為什麽讓她不要哭了,這種氣氛的暈染下,要哭出來太容易,顧可馨把皇后演活了,景園置身戲中,她就是長公主,正聽心愛的人一聲聲如泣血,她眼眶發熱,眼角紅透,卻死咬牙不肯掉一滴淚。
欲露不露最誘人,欲哭不哭最心疼。
景園情緒繃緊,被顧可馨的哭聲頂到最高點,她似乎聽到全身上下都在叫喧,在說:“哭吧,這是一場悲傷的盛宴。”
要哭,太容易,要不哭,真的太難太難。
一場戲下來,景園覺得比在深坑拉顧可馨上來還費勁,出戲後她全身因為緊繃而泛起的疼沒有消失,疲憊感頓襲,心裡又湧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是一種暢快淋漓,身體發揮到極致後又反彈回來的放松,她輕輕調整呼吸,聽到身邊顧可馨還在抹眼淚。
景園偏頭,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顧可馨哭成這樣。
顧可馨察覺她看過來的目光說:“不好意思,我去整理下。”
聲音哽咽沙啞,景園沒出聲,只是靜靜看她離開工作室。
等到周身都安靜後,景園才緩緩松一口氣,她看到顧可馨那麽哭,突然就想到拍【值得】那段自己的哭戲,她垂眼,眼角余光瞄到外面一個身影。
工作室有一面落地窗,鏡子是特殊材質,在外面看不到裡面,但是裡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景園見到顧可馨走到外面的游泳池旁,一直站在邊緣,景園眉頭慢慢擰起,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瞪大眼!
她看到顧可馨,跳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用手機碼字,太冷了。
狐狸又要開始了,心疼景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