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親密過那麽多次了,太過了解,陸念之總能找到她的弱點,勾著她一步步淪陷。她跪坐著,雙腿曲疊在兩邊,雙手摟在陸念之肩上,一會兒又轉至這人的頸後攀著。
陸念之將手插.進她半乾不濕的濃密頭髮中,安撫地摸著她的後背。
薑雲的紅唇半張半合,呢喃似的輕聲道:“陸念之……”
陸念之在她唇角碰了碰,“嗯。”
C城的天變得快,早上還大太陽悶熱到不行,下午就陰雲遍布,灰蒙蒙的,還起了風,隨時都會下雨的樣子。
不過天氣預報說今日晴轉陰天,無雨。
吃的送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吃完飯薑雲依然沒走,應當是要留下。
下午兩人各做各的事,薑雲在跟何妤她們閑聊,陸念之則在處理工作室那邊的麻煩,手下的設計師交稿延遲了,計劃今天就得出的初稿到現在都沒完成,拖拖拉拉的。
薑雲還是一件襯衫,光著兩條長腿歪斜身子抵在沙發上,而陸念之說著說著就到陽台上去了,還把側門關上,看樣子是不想打擾薑雲。
從玻璃落地窗瞧見這人沉鬱的臉色,薑雲不由得抬了幾次頭,不著痕跡地看了看。
陸念之認真起來還是非常嚴肅,不苟言笑,看樣子是處罰了那個設計師,在派人采用補救方案,她很冷靜,即使出了岔子都不慌不亂,從頭到尾都從容淡定。
薑雲不由自主就分散了注意力,不動聲色地聽著,眼睛還盯著手機屏幕,心緒卻飄遠了,連打字都變得很慢,好一會兒才回一次微信消息。
晚些時候,陸念之出去了一趟,工作室那邊的事還需要處理,她走得匆忙,隻跟薑雲交代了一句就出門了,直到大半夜都沒回這裡。
薑雲沒發消息問,更不會打電話去打攪對方,就在公寓裡獨自待著,一直用手機跟何妤和元若她們在聊天,晚上隨便吃了點東西對付一頓,時間差不多了就上床睡覺,最後不知道究竟哪個時候睡著的。
直到下半夜,她睡得很沉的時候,陸念之終於回來了,窸窸窣窣收拾一陣上了床,將她從後面抱住,全然沒有要讓她安生睡一覺的意思。
薑雲向來睡眠淺,即使這人動作很輕,還是被弄醒了,她迷迷糊糊沒有睜眼,知道是誰回來了,在對方緊貼在自己背上時動了兩下,當是回應。
陸念之在她頸後親了親,摟緊了,小聲問:“等了很久?”
薑雲太憊倦,雙眼緊閉著沒有回應,許久才又動了動,困乏地說:“沒有……”
“臨時有點急事,交接了一下午都沒做完,耽擱了時間。”陸念之解釋。
夜色深沉無邊,屋裡漆黑,誰都看不清誰,薑雲能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耳畔的微灼呼吸,她的柔軟和溫情,但始終沒有應聲,直至快再次沉睡過去,才說了句:“沒等你。”
聲音極輕極低,小到根本聽不見,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接下來的時間薑雲睡得很沉,一覺睡到大天亮都沒醒,她做了夢,夢到了許多往事,一些她極力想要抓住卻未能抓住的遺憾。
但夢終究是夢,等一覺醒來,那些夢境就變得模糊不清了,怎麽都回想不起來。
六月的天總是變化無常,晴幾天陰幾天,再來一場雨。今年的C城雨尤多,比往年都要勤,時不時就淅淅瀝瀝一次,讓人措手不及。
薑雲在陸念之的公寓待了兩天一夜,這日傍晚時分還是選擇回安和巷。
秦昭到這邊一連等了兩日,終還是沒能繼續等下去,早在前一天就沒來過這裡了。薑雲回去時遇到了鄰居,鄰居見到她就笑眯眯地說:“阿雲呐,你有個朋友在找你,隔三差五就過來看看,說聯系不上你,讓你回來了就給她回個電話。”
薑雲在安和巷長大,周圍的街坊鄰居都認識她,可對秦昭不熟,也不清楚她倆曾經是什麽關系,見秦昭這麽誠心找上來,還以為出啥事了,一個個對著秦昭都很熱情,還主動幫忙帶口信。
當著外人的面,薑雲不會拉下臉子,還和氣應道:“行,謝謝鄒嬸。”
鄒嬸高興笑笑,之後又拉著她閑聊了幾句,都是些家長裡短的話。
薑雲肯定不會聯系秦昭,哪會回電話,只是客套下,不好當面拂人家的好意,聊完天回到老房子,她把樓上樓下都收拾了一遍,之後就開車去最近的商場置辦日用品。
搬過來沒多久,很多東西都沒有,想起來要用什麽了就去買,反正有時間,恰好可以出去走走。
由於是小雨天氣,開車就比較慢,加之時間已經不早了,等到商場那邊天都黑了。薑雲倒不急,算著時間進去,只是偏生就那麽巧,竟在裡面碰見了許知意和秦昭的一個朋友。
那位朋友跟薑雲不太熟,平常見面都不怎麽會打招呼那種,原先跟秦昭一個公司,後來跳槽了。
薑雲沒曾料到會在這裡撞見她們,更不知道這兩位平時看起來相互都不熟悉的樣子,今兒竟然約出來逛街了,
下雨天又是晚上,商場的人本就不多,她瞧見她們時,許知意也發現了不遠處的薑雲,臉上的笑意瞬間就凝固了,眼神也變得耐人尋味,她看著薑雲,半晌才不大情願地斂起僵滯的神色,轉而恢復剛才的樣子,還主動喊了聲:“雲姐。”
邊說,邊挽著朋友朝薑雲走去。
那位朋友儼然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薑雲,也許是知道些內情,或者自己曾發現過端倪,她看起來很是尷尬,有種做了虧心事被抓包的感覺。她都沒跟薑雲打招呼,皮笑肉不笑的,應該是想快點離開,但被許知意挽住了胳膊,走不了。
薑雲臉上不鹹不淡,將這些小動作都收於眼底,聽到許知意一臉純良地叫自己也不應聲,眼皮子抬了抬,看著這兩人。
她對著外人脾氣好,溫和,可不會這麽對待許知意等人。
感覺到她的冷淡和似有若無的嫌惡,許知意的表情又僵了下,但掩飾得很好,得體而大方地過去站著,又開口問:“都這個點了,雲姐一個人來商場,購物還是約了朋友?”
語氣柔柔的,仿佛跟薑雲有多熟一般,全然不介意之前聊天的不愉快。
那天薑雲沒再理會她,她也知趣沒繼續約著喝咖啡,薑雲還以為這是忍不下氣,知難而退了,孰知今晚碰見了竟然還這麽客氣,挺能忍的。
薑雲不慢不緊回道:“住在附近,有空就過來轉轉。”
語調平緩,沒有半點起伏。
這話尋常人聽著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就很正常的寒暄而已,但在許知意耳中卻不是那麽回事。
她心裡門兒清,知道薑雲和秦昭分手了,更是清楚秦昭最近在做什麽,近幾天究竟往這邊跑了多少次,她對秦昭的做法本就不滿,嫉妒得要命,可為了顧全局面不得不忍著,現在聽到薑雲這句話,以為這是在刻意強調秦昭跑到安和巷找人的事,是薑雲有意在貶低嘲諷自己,表情當即就維持不住了,仿若出現了裂紋,隨時都會繃開那層虛假的皮肉。
極力平複了好一會兒,許知意才勉強找回理智,笑了笑,說道:“是嗎,之前都沒聽說過,我今天也只是過來看看,還真是趕巧。”
“老城區就這麽大塊地,要碰到也不難。”薑雲沒有順著話接,故意不給台階下,“許小姐呢,今晚怎麽想著過來一趟,是有什麽要緊事要辦?”
許知意住中心區,離薑雲和秦昭原來的那個房子不遠,開車十分鍾就能到,但離這邊比較遠,開車至少一個小時。許知意這種人一向嬌生慣養,突然跑到老城區來,也不知究竟要幹嘛,反正不可能只是過來跟秦昭的朋友小聚。
薑雲輕輕瞥了眼她,很是平靜,等著她的回答。
“不是,”許知意不露聲色地說,“只是太久沒來過這裡了,正好蔣敏姐請吃飯,就過來了。”
蔣敏,就是被她挽著的這個。
“已經吃完了?”薑雲問。
問得莫名其妙,許知意一愣,旋即點頭,“剛剛吃完出來。”
“那剛好可以逛逛街,到處轉轉。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還有事,先走了。”薑雲乾脆說道,言罷,真的要走。
許知意怔了怔,而後放開蔣敏去攔住她,也不繞圈子了,隻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既然雲姐現在有空,那可以跟我談談嗎?”
一旁的蔣敏簡直尷尬,站在原地乾看著,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摻和,遲疑片刻,竟借口要去廁所,說待會兒就回來,而後轉身就走,留下薑雲和許知意兩個人僵持。
蔣敏一離開,許知意也沒那麽克制了,大有不達目的不讓步的意思,她定定地看著薑雲,塗了口紅的嘴唇緊緊抿著,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上有點僵。
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打小就被寵著,哪受過這種氣,憋了一會兒就憋不住了。
薑雲可不會慣著她的脾氣,直接把攔在面前的手拂開,語氣微冷地說:“許小姐別擋道。”
許知意卻好像聽不懂人話,故意側身子擋住薑雲的去路,迫使薑雲停下步子。
“半個小時就行,咱們談談。”
“沒空。”薑雲徑直回道。
“今晚沒空可以再約個時間。”許知意不死心。
薑雲偏頭看去,意味不明地問:“又是咖啡館?”
許知意頓了下,然後說:“雲姐要是想去那裡也行,我都可以。”
薑雲停下,沒繼續要走,側轉過身朝向對方。
“我不喜歡喝咖啡,跟許小姐不一樣,你要是喜歡,可以跟蔣敏開車過去買,時間還來得及。”
這句直接得不能再直接的話衝擊力不小,許知意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後又接道:“雲姐喜歡喝什麽,可以一起?”
薑雲審視著她,意有所指地問:“我喜歡什麽你不知道?”
許知意聽懂了話裡的深意,可還是裝作不明白,“都沒怎麽跟你出來過,也不太清楚,果汁,還是酒?”
真會裝傻充愣,話都到這份兒上了,硬是裝得清清白白,看起來可真是無辜得很。
年紀輕輕的這麽會耍心思,一套一套的。
薑雲不願再跟她糾纏,問:“我喜歡什麽許小姐就喝什麽嗎?幹嘛這麽遷就,非得跟著我的喜好來,我要是都不喜歡呢,許小姐是不是就不喝了?”
畢竟是在職場上摸爬打滾過的人,話裡有話這一招薑雲很會,既然許知意都把身段放得這麽低了,談一談也不是不可以。
許知意不就是喜歡她喜歡過的人麽,追著她不放,好像她有多舍不得秦昭似的。
她都說了分手,給了她倆充分的自由,許知意還要巴挨上來,像飛來飛去就是不消停的蒼蠅一樣,實在惹人厭煩。
這句反問的諷刺意味著實太重,毫不留情地直接嗆。許知意的臉色登時就變得難堪起來,這要是有外人在,她還能虛情假意地裝一裝,可面對著正主,她插足人家的感情是事實,跟秦昭搞在一起也是事實,回答是或不是都不行,應了就是承認了。
她還是努力保持著應有的態度,緩了緩心神,才回道:“是我要請雲姐的,肯定得跟著你的口味來。”
薑雲哦了聲,抬手勾勾耳發,“可是我的品味不怎麽樣,不太識貨,隻喜歡喝便宜的酒水,許小姐要是隨著我來,不太適合。”
許知意扯了扯嘴角,假意笑笑,“沒事。”
薑雲這番話可說得太直白了,跟直接點明沒多大區別。她識人不清,八年光陰都浪費在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而許知意呢,就是這段感情破裂的導.火索,喜歡勾搭別人的對象,什麽貨色都當寶。
簡單一句話,把兩個人都拐彎抹角地罵了一遍。
“怎麽會沒事,”薑雲上前小半步,都快抵在許知意面前,“許小姐可是高知分子,那麽優秀,隨著我多不好……”
說著,停頓了下,而後壓低聲音繼續,語氣溫柔,“這樣太掉價,你說是不是?”
表面上是在疑問,但其實是在肯定。
一個家境富庶的年輕人,受過優質教育,理應變得更好才是,可偏生就是這麽自輕自賤,喜歡從別人手裡搶東西不說,還心眼兒那麽多,確實太掉價。
薑雲雖然普普通通,不論是原生家庭還是學歷這些都不如許知意,但也明白,有的東西如果不屬於自己,即使再喜歡再中意,也不應該不擇手段去搶。
許知意做了這麽多,甘願輕賤自己到現在這種程度,可她得到了什麽?當初秦昭為了跟薑雲在一起,不惜跟家裡鬧翻,現在出軌找了許知意,卻藏著掖著的,根本沒有不顧一切的決心。
說來還真是好笑,秦昭為了薑雲出櫃,又因為許知意出軌,給予許知意的東西卻少之又少,遠遠比不上從前對薑雲的時候。
應該是被刺激到了,許知意驀地抬起頭,直勾勾看了薑雲一會兒,強忍著最後一絲理智說:“雲姐應該是誤會了……”
薑雲打斷她:“誤會什麽了?”
許知意頓住,嘴皮子開開合合。
到底是太年輕,經歷少,以為自己能勾住秦昭就能拿捏住薑雲,結果空有一肚子早就想好的措辭,見面以後卻說不出來,被帶著走。
薑雲可不會心軟,這種小姑娘的架勢能哄住秦昭,對她沒用。她又問:“不就是喝東西,能怎麽誤會?”
這是薑雲頭一回咄咄逼人,她其實不願意鬧,這樣太難看了,所以不管是面對張易他們,還是面對何妤元若這些好友,她都沒提及過這些事,不想為了這麽兩個不重要的人把自己搞得理智全無,一點都不體面。
可顯然,許知意不這麽想,興許在許知意的心中,她就是橫亙在感情中間的阻攔,而不是秦昭的想法和態度。
薑雲瞧著許知意,不帶任何情緒。
可能是丟了面子太不甘心,許知意已然沒了之前的自持和冷靜,薑雲的話說得太重,她從小到大都沒被這樣譏諷過,她咬了咬牙,喊道:“雲姐……”
薑雲面無表情,隨口就應:“嗯。”
“我跟秦姐姐,你誤會了。”她說。
早就猜到這個答案,薑雲並不意外,甚至是波瀾不驚,輕飄飄問:“然後呢?”
這個反應跟許知意預想的完全不同,她應該生氣才是,或者繼續下去,不該這樣平靜。
許知意有點吃驚,不知該怎麽接話,只能生硬地說:“什麽?”
薑雲開門見山,“你說我誤會了,是想要我跟她複合?”
許知意語塞,像被死死扼住了喉嚨,她想的是暫時拖住薑雲,並不想薑雲跟秦昭重歸於好,她對秦昭還是有感情的,冷不丁被這麽逼問,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回答。
“如果真是誤會,也不該是你來找我解釋,這是我跟秦昭之間的私事,與你無關。”薑雲說,神色淡漠,“你真有心,就應該離我們遠點,不必說這麽多。”
沒有這些爛事之前,薑雲是完完全全信任秦昭的,要解釋也應該是秦昭來,而不是眼前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再者,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就算是她多想了,又與許知意何乾?現今走到這個地步,本就與許知意脫不了乾系,她來逞什麽能?
薑雲沒有將這兩個人捉奸在床過,只是發現了一點端倪,然後找到了一大堆可疑點罷了,她看的一直都是秦昭的態度,而不是許知意和那些有的沒的。
如若真是誤會,秦昭肯定不會讓許知意出現在薑雲面前,更不會有這些所謂的解釋。
“我沒有想過會這樣,”許知意說,還在堅持,“只是想跟你講清楚而已。”
薑雲問:“她讓你來的?”
許知意搖頭,“不是,只是我自己想找你談談。”
“已經談得很清楚了。”薑雲說。
許知意顯然不懂她的意思,還是說:“你別多想。”
薑雲沒說話。
局面凝滯了,各自都無話可講。許知意是個沒腦子的,可能是想著要打破一下僵局,想打消薑雲的疑慮,竟然又說:“秦姐姐這幾天都在找你。”
薑雲還是那麽平靜,抬手替這個插足自己感情的小姑娘勾勾垂落的耳發,“我知道。”
許知意頓了頓。
薑雲說:“她到處找到處問,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很多消息,還去了幾次老房子,都是為了找我。”
許知意沒吭聲。
“她對你有這麽好嗎?”薑雲忽然問,語氣十分認真。
許知意怔住。
薑雲將她的反應都看在眼裡,緩聲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歡喝什麽嗎,可以回去問問她,她都清楚的,比我自己都了解。要是還有想問的,也不用來我這裡,她都知道,你找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