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心裡有點忐忑, 多少會緊張。陸念之不動聲色地打圓場,不時跟陸良澤說話,不時問薑雲兩句, 偶爾陸良澤也會和薑雲聊一下。
氣氛不算太僵,比想象中要和諧。
早前薑雲還想過, 要是有一天突然撞到陸家的其他人會怎麽樣,尤其是脾氣差的老爺子, 會不會跟她當初去秦家一樣, 也許會被諷刺, 也許會被刁難。
然而真遇到了, 這些事都沒發生, 場面超乎意料的和睦, 連一瞬間的難堪都不曾有。
倒是薑雲多想了,把事情想得太壞太複雜。
陸良澤是聰明人, 清楚她和陸念之的那些事, 只是不說而已, 這老頭兒又倔又奇怪, 有自己的想法,讓人捉摸不透。
他似乎比較喜歡蹄花湯,一連喝了兩小碗,還吃了半個豬蹄。豬蹄燉得太久,用筷子一撥就骨頭分離了,都不用自己啃,非常適合年紀大的人。
薑雲默不作聲又盛了小半碗湯,雙手遞過去。
陸良澤接下湯碗,道了聲謝,又睨了陸念之一眼。
陸念之沒發現, 兀自喝著湯。
陸良澤再看過去,也不說話,就那麽盯著。
不多時,陸念之夾了筷子魚肉進他碗裡,他這才繼續吃飯。
末了,陸念之又給薑雲夾排骨,接著吃自己的。
由於之前聽陸時星說的那些話,還有上次陸念之回去那麽久才得以脫身,薑雲對陸良澤的印象跟他本人不太一樣,她一直都以為老爺子是個非常嚴肅古板的人,是那種會拍著桌子訓斥陸念之的老頑固,孰知真人還是挺接地氣。
其實這老頭兒年輕時也是吃過苦的人,前半輩子都不順遂,做生意忙累到喘不過氣,第一段婚姻又一拍兩散,過後一個人辛苦地拖著老大老二,兜兜轉轉才遇到了第二任老婆,這之後的日子才比較舒坦了。
陸念之是他四十多歲才意外有的,當時夫妻二人都不年輕,本來是不打算要的,但最後還是留著了。陸念之幾歲大的那會兒,另外三個孩子要麽成家,要麽到了離家的年紀,而真愛老婆又在這時候因病去世,陸良澤自然對陸念之百般在乎,即使表面上不顯露,可這些年裡對陸念之的關照真不少。
陸良澤心頭有杆秤,門兒清,什麽都明白。
父女倆的相處一向如此,看似誰都不消停,不服軟,實則雙方都進退有度,不會做得太過。
待吃得差不多,陸念之問陸良澤:“要不要再來半碗飯?”
“飽了,”陸良澤說,“不吃了。”
言罷,喃喃自語,什麽年紀大了,吃太多不消化,故意這麽說。
陸念之全當聽不見,收拾碗筷去洗。薑雲安安靜靜的,把桌子上收拾乾淨,又泡了壺鐵觀音。
陸良澤踱步到沙發上坐著,薑雲端茶過去的時候他沒動,直到薑雲說:“您先喝茶。”
而後轉身去廚房幫忙。陸良澤才伸長脖子往那邊瞅。
如今的陸家可沒人會洗碗,有幫傭阿姨在,一家人都是吃完飯就各做各的事去,有時候才會聊聊天。
薑雲和陸念之忙完就過來,陪著一塊兒坐沙發上。
陸良澤喝了不少茶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時間差不多了,陸念之打算帶著陸良澤回公寓那邊,想著陸良澤留在這裡不太合適,太尷尬了,不過還是被薑雲攔下,讓留著。
晚上天凍風吹,寒意直往骨子裡鑽,陸良澤一把年紀了,白天坐飛機過來還迷路那麽久,還沒歇口氣又要被帶走,跑來跑去的太折騰人。
薑雲不介意這些,拉著陸念之小聲說:“就留這兒,都快到十一點了,早點休息。今晚伯父睡客房,你睡阿寧那間房,我先上去收拾一下。”
陸念之猶豫片刻,還是同意。
畢竟公寓都快被搬空了,只剩空蕩蕩的房子,去那邊還不如待在這裡。
陸良澤用余光往她們兩個那裡瞥了眼,喝著茶不吭聲。
夜裡,三個人各自睡一個房間。
薑雲睡不著,毫無困意,期間給隔壁的陸念之發消息,但是陸念之很久都沒回復。
陸念之在打電話,找陸汀慍,讓過來把人接走。
S市那邊,年底工作繁重,陸汀慍這時候還在公司加班,接到電話的時候簡直頭疼。
陸汀慍近兩天沒時間,得忙完了才能過來。
其實可以訂好機票讓老爺子一個人回去,但肯定行不通,陸良澤要是這麽好說話,就不會自己過來了。他就是人老了要找存在感,陸念之清楚,所以才會找陸汀慍幫忙。
掛斷電話,陸念之在微信上跟薑雲說了這事,老爺子應該會在C城多待兩天。
薑雲沒意見,還主動提出讓繼續住在這裡。陸念之再三斟酌,最終還是同意,沒把老爺子帶到公寓那邊去。
這些談話和對策,陸良澤都不知道。如陸念之所預料的一樣,這老頭兒還真的不走了,絕口不提要回去的事,甚至要陸念之給他買一身新衣服過來換洗。
薑雲白天沒空,要去工作,下班以後才能回來。培盛隻公布了具體的放假時間,但距離放年假還有幾天。
白天是陸念之專門休假待在家,陪著陸良澤打發時間。
老頭兒嘴硬,狀似不在意地說:“沒讓你陪我。”
陸念之順著他的話接道:“只是今天沒有工作。”
陸良澤不大滿意這個回答,斜睨一眼,背著手到處轉轉,沒多久就又回來逗貓。
薑雲下班回來的時候,陸念之正好出去取陸良澤的新衣服了,家裡就一個人,外加一隻貓。
陸良澤正帶著老花眼鏡喂十五,心情挺不錯,十五就扒在他腿上,一邊弱弱地叫一邊吃他遞過去的條狀貓奶糕。
茶幾上擺著一大堆東西,幼貓貓糧,罐頭,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薑雲還沒進門呢,就聽到老頭兒在裡面輕喊:“嗬,十五,十五……”
她都怔了一瞬,還以為聽錯了,等推門進去,陸良澤已經坐得端端正正,隻喂貓不吱聲。
薑雲先喊了他一聲:“伯父。”
然後換鞋進門,放下手裡的東西,再去洗手。
等再出來時,陸良澤已經在收拾茶幾上的雜亂的東西了。薑雲過去幫忙,把貓糧這些都收起來。
陸良澤這才發現她拎回來了不少東西,工作資料、皮包、菜,還有新買的茶葉。
十五跳下沙發,在地上滾了兩圈,短腿劃得飛快,眨眼的功夫就到薑雲腳邊蹭來蹭去。薑雲揉揉它的腦袋,給它撓下巴。
陸良澤破天荒先主動說話,莫名其妙地問:“這房子是你自己買的?”
薑雲都愣了愣,隨即柔聲回答:“不是,是我外婆留給我的。”
陸良澤說:“挺好的。”
不知道是在說房子還是什麽,古怪得很。
陸念之在這時候拿著衣服回來,讓陸良澤去試試。
薑雲沒怎麽上心這些,不會深想。她就是這樣的性格,跟誰都好相處,脾氣溫和。
其實陸良澤什麽都了解,清楚薑雲的家世背景,知道她和秦昭的那些事,就是不說罷了。試完衣服,他儼然挺高興,出來看了會兒報紙,接著逗貓等著吃飯。
今晚是三菜一湯,還是依著老年人的口味來。
晚飯過後時間尚早,三個人一隻貓出去散步。
場面有夠詭異的,三個人說的話還沒十五一隻貓叫的多,哪裡不太對勁。
外婆去世好多年了,薑雲自那以後就沒跟哪個長輩出來散步過,明明是她提議道外面走走,可她卻是最不自在的那個。
陸念之暗暗牽著她的手,偷摸安撫她。
陸良澤饒有興致地到處瞅,看周遭的老建築,還有沿街的商鋪。
這一片雖然髒兮兮又老舊,但煙火氣息濃重,與大都市的繁華與喧囂不同。
散完步回去,趁薑雲上樓以後,陸良澤跟陸念之單獨聊了聊,沒談什麽過於私密的話,也沒提到不愉快的話題,只是一些家常話。
薑雲在樓上給十五洗澡,特意不下去,直到父女倆上來了,她才送十五回樓下的窩裡。
後一天的相處依然和睦。
陸良澤不找事,每天除了喝茶就是喂貓,挺有閑情逸致。
薑雲看不懂他這個人,摸不準他的想法,起先還擔心他會突然做什麽事,但相處了一天后還是放了心,無端端的,她總覺得老爺子不像壞人,真要做什麽早就行動了,哪會在這兒住著。
當然,陸良澤一直都不愛搭理人,寧肯跟十五嘮叨都不願意跟她多說兩句話,偶爾板著一張臉還是有點嚇人。
有時候薑雲和陸念之在廚房做飯,或者在忙別的事,他會抱著貓進去轉轉,也不做什麽,更不會幫忙,轉一圈就出去。
這時薑雲和陸念之會給他泡茶端過去。
在喝茶這件事上,這個倔老頭兒絕對不會虧待自己。
因著臨時有突發狀況,陸汀慍沒能如期趕過來,推遲了兩天才到C城。
陸時星跟著一起過來了,還有陸爸爸,是一家三口一塊兒來的。
陸良澤知道這是過來接自己的,架子端得老高,還擺譜兒,臉色奇臭無比。
陸時星在中間打圓場,摟著陸良澤的胳膊說好話。
薑雲不摻和這些,不聲不響幫陸良澤把衣物收拾好,又悄悄把剩下的茶葉一並放進去,把行李交給陸念之。
她沒跟著去機場,是陸念之一個人開車去送的。
老爺子的東西少,一個袋子就能裝得下。陸時星幫著拎東西,在車上時還好奇地翻了翻,接著脫口而出:“咦,還有兩包茶葉……”
陸良澤轉頭瞅了下,又看看前面開車的陸念之,一言不發。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廖廖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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