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頭!你給我出來!躲在一旁算什麼好漢!」沉默了片刻後,李老爺子突然爆發出一聲高喊。
李雲疏順著大門敞開的地方向內部看去,只見這個兩層的小樓外表看上去十分簡陋,內裡卻顯得精緻許多。裝飾得頗具一種隱士飄逸之風,而正對門的寶物架上更是琳琅滿目地放遍了各種白瓷的、紫砂的茶罐,讓李雲疏看著便屏住了呼吸。
「哈哈,我本來就不是好漢,老李頭,你把衣服脫了再進來!」
李老爺子一氣:「你……!」
見狀,李雲疏立即地安撫著氣呼呼的老爺子,輕聲道:「外公不要著急,我有辦法,您暫時先等一會兒。」話音剛落,李雲疏轉身便再次進了竹林,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手中赫然多了兩根狗尾巴草。
李老爺子看著李雲疏手中那生命力旺盛的狗尾巴草,驚訝地問道:「小雲啊,你……這是什麼意思?」
卻見李雲疏微微搖首,給了李老爺子一個淡定的笑容,然後在轉首看向那空蕩蕩的大門,對著那位躲在大門另一側的老頑童說道:「大師,您覺得如今的天氣算是傍晚了嗎?」
不過片刻,屋裡頭傳來聲音:「都五點多了,當然算了啊。」
聞言,李雲疏唇邊的笑容更燦爛了幾分,他又道:「那大師,『晚拾狗尾草』,您覺得我們這算是做到了嗎?」說著,李雲疏伸手探進大門內,兩根狗尾巴草便搖晃了幾下進了門。
那屋內沉默了片刻,不過半晌,忽然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老李頭你的外孫真是不得了啊。這位小友……唔,是叫雲疏對吧?帶著你外公進來吧,他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聽著對方毫不吝嗇的誇獎,李雲疏卻不驕不躁,他笑著又攙扶起自家外公,然後兩人便一起伸腳邁入了那大門。這一次,再也沒有一根蘆葦裝模作樣地出來打人,李雲疏進了屋後往門旁一看,倏地便見到一個精瘦幹練的小老頭正笑瞇瞇地盯著自己上下瞧。
他稍稍愣了一瞬,接著便莞爾道:「多謝您的關照,高大師。」
此人,正是高秋鳴。
既然人已經進了屋,高秋鳴便沒有再為難他們。但是這高老頭是放下架子、不再開玩笑了,這李老爺子卻不樂意了。老人家冷哼哼了一聲,仗著比高大師高上半個頭的身高,故意揶揄道:「喲,高老頭,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沒長高啊?」
聞言,李雲疏詫異地看向自己的外公。
他可才從來沒見過外公這番挖苦人的模樣。
在家人面前,外公總是矮了一頭,千聽百從;而在外人面前,外公是翩翩有禮、風度盡顯;至於在茶道界裡,外公便是威嚴震震,凜然肅穆。但是如今的外公,卻讓李雲疏莫名覺著……幼稚了許多。
這樣想著,李雲疏還未開口,便聽高大師笑瞇瞇道:「老李頭,這麼久不見,你怎麼還是妻管嚴啊?沒讓昱卿教教你怎麼振夫綱嗎?昱卿可是得了我的真傳喲。」
聞言,李老爺子卻是結巴起來:「什麼……什麼叫妻管嚴?我那是愛,真愛你懂嗎?!」
「嘖嘖,就是怕老婆唄。」
「你……你胡說。」
「喲,難道你不怕老婆?那我找喬箏去說說。」
「誰允許你喊喬箏的?!」
「喬箏允許的。」
「……我要和你決鬥!」
「啥?」
「決鬥!!!」
眼見著事件發展越來越出乎自己的預想,到了此時,李雲疏只得上前一步插入進來,不在一旁觀戰。他趕緊扶著自己那已經躍躍欲試、要與高老決鬥的外公,連連安慰道:「外公,您忘了外婆是讓您來杭市做什麼的嗎?」
聽到了「外婆」兩個字,李老爺子瞬間冷靜了下來。他輕哼了一聲,看著眼前這個幾十年的老朋友、老冤家,他冷著臉道:「高老頭,我外孫想要和你學一學制茶,制龍井茶。」
李雲疏二人的來意高老其實早就知道,但是他卻仍舊裝出一副驚訝的神情,道:「想要拜我為師?那可不行啊!我已經有了昱卿這麼個親傳弟子,這要再收一個,昱卿可會吃醋的喲。」
沒有等李老爺子開口,李雲疏卻笑著搖首道:「高大師,我已經有老師了,我是黃承鈺黃大師的記名弟子,所以是不能拜您為師的,您還請見諒。」
其實這件事高老也是早就知道了的,但是他卻佯怒著蹙緊了眉頭,道:「黃承鈺那老小子?這可不行,我和那老傢伙不對盤,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聞言,李雲疏自然也明白對方那神情中故意裝怒的意圖,但是卻只能哭笑不得,不知道高說些什麼好。而李老爺子卻挑起一眉,道:「不就是當年昱卿找了老黃去學黃芽嘛,你這小肚雞腸的老傢伙,怎麼到現在還記著?」
「黃芽我這也多的是,當年昱卿幹嘛就要去找他學?」
李老爺子反問:「你這還有比老黃那兒更好的黃芽?」
一聽這話,高大師頓時洩了氣,無奈道:「沒有。」
李老爺子了然道:「那你還不讓昱卿去找老黃?老黃那是脾氣好、為人大度,可是把什麼都教給了昱卿,這怎麼到你這,連制個龍井都藏著掖著不肯給人看?你還敢說不是小肚雞腸?」
這番話一出口,高大師倏地蔫了下去,顯然他原本也只是心裡一直有個結,卻根本沒想過真的不去教導李雲疏。思忖了半晌,高大師歎了聲氣,道:「龍井很複雜,要想在短期內學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像老黃到現在都不敢說他製作黃茶的技術比趙蓊強,我也不敢說,我在這方面的技術會是華夏第一,我這教……也教不了多少啊。」
李老爺子聞言,卻也歎了口氣,道:「但是不說是製作龍井,在龍井上,我是不如你的。」
到了這時候,李雲疏也上前了一步,笑著說道:「高大師,您的功夫整個華夏都是知道的,您就不用謙虛了。倘若您真的不願意教我,能夠在此刻見上您一面,已經是我的榮幸了。」
聞言,高大師卻輕佻一眉,試探地問道:「你真不需要我來教你?」
李雲疏微微搖首,清俊的眉眼漸漸笑開:「您若能教導我,那自然是我的榮幸,但如果因為一些原因而無法來教導我,那今日能夠見上您一面,我也是十分高興的。」
聽了李雲疏這話,高老上下打量了他許久,良久,才忽然大笑道:「聽說你好像把昱卿那小子坑得不行?似乎他只要是碰上你,無論是書法還是圍棋,都被你打的是落花流水、輸得連褲衩都不剩了?」
聽著高老這粗俗的比喻,李公子是哭笑不得:「是徐表哥謙讓了,高老,我真的不敢與表哥相比。」徐昱卿可是高大師最寶貝的關門弟子,李雲疏自然明白,此時此刻應該多誇誇徐昱卿才能贏得高大師的好感。
但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高老卻是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徐昱卿那小子總算是吃了癟,解氣啊解氣啊!小雲疏,你要是答應老頭我,以後多讓徐昱卿吃點虧,我這立刻就教你!別說什麼龍井了,你要學什麼,都行!」
李雲疏:「……」
許久之後,李公子看著朗聲大笑的高大師,終於忍不住地湊到自家外公耳邊,小聲問道:「外公,表哥難道不是高大師最心愛的關門弟子嗎,這怎麼……」
李老爺子笑瞇瞇道:「老高頭這輩子就鬥不過昱卿,整天被昱卿個笑面虎氣得不行,又拿他沒辦法。你能夠讓昱卿吃癟,對於老高來說,確實是解了二十多年的氣了。」
李雲疏:「……」
卻見一旁,高大師還在連連道:「解氣啊解氣啊!徐昱卿你個臭小子,總算也是遇到能殺殺你銳氣的人了吧!太解氣了啊!」
……
高大師,好像確實也就這麼點出息了。
入了冬的b市向來天黑的極快,不過才五點多,城市絢爛的霓虹燈光已經打亮了半邊天空,將夜晚帶入了這個不夜城。
而在霍家大宅裡,自從李雲疏離開b市之後,霍錚便時常回家陪著老爺子吃飯。
但是今天的飯桌上,也與往常相同,霍老爺子靜靜地夾了只蝦餃,霍錚淡定地喝著清茶,而霍少澤則是飛快地扒完了自個兒碗裡的南瓜粥,然後一溜煙地衝上了樓,不過幾秒便拿了自個兒的手機、車鑰匙下來,直接往大門口的地方竄。
「站住。」
就在霍二少即將碰到紅木大門的門把手時,一個低沉磁性的男聲忽然在他的背後響起,霍二少渾身一抖,慢悠悠地轉過了身子,吞了口口水,看著那個側對著自己仍舊垂眸喝茶的男人。
霍少澤小心翼翼地討好笑道:「大……大哥,喊我有什麼事嗎?」
只見霍錚輕輕地擱下了手中的茶盞,微微側首看向心驚膽顫的霍二少,語氣平淡道:「這幾天晚上天天出門、夜不歸宿,霍少澤,你又和那群狐朋狗友糾纏上了?」
「才沒有!!!」霍小二義憤填膺地為自己申辯:「我是去複習功課,大哥!我每天晚上都要複習到很晚呢,非常辛苦的好嗎!」
霍錚聞言卻是挑起一眉,道:「複習?你找了誰為你補習?」
「當然是徐……」聲音戛然而止,霍少澤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然後趕緊改口道:「嘿嘿,我找了個小女朋友,大哥,他腦子可好了,每天他都幫我複習呢。」
「小女朋友?」霍錚冷峻的眉頭倏地蹙起,他思索了半晌,又問道:「她是住在b市嗎?」
「是呀,他在b市有一套公寓,我們每天就去他那兒複習。誒不好,時間快到了!大哥,爺爺,我先走了啊!」說著,霍少澤馬不停蹄地開門就跑,完全不給別人一點反應的時間。
霍老爺子此刻正將一隻蝦餃吃完,老人家抬首見著霍錚一臉沉思的模樣,笑瞇瞇道:「大概還是一個大波錐子臉小妞,阿錚啊,你也知道霍少澤那小子的眼光,不用放在心上,最多倆月,又該分了。」
聞言,霍錚卻沒有出聲。
霍老爺子則加了個小籠包,彷彿自言自語地說:「反正霍少澤那小子還沒膽子敢弄大別人的肚子,既然保險措施做的好,就隨他去吧。這年輕人嘛,就該多風流一點,這一點,你可還比不上他喲。」
霍錚:「……」
確實,這霍二少是沒膽子敢弄大別人的肚子了。但是……這也要他能弄大這小女朋友的肚子啊!
不過看樣子,也所幸了霍二少沒有這功能,否則……
恐怕他這早就大了肚子來找霍老爺子,讓老爺子噴血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