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按照原主顧西沙的性格,早就把卓灼揪出來一頓整了,要麼就是威逼利誘,要麼就是恐嚇忽悠,怎麼也得讓他乖乖把小丑木雕交出來。
可是李越白沒選這條路。
他把葉青叫出來,二人在走廊上悄悄交換了一下意見。
“卓灼很可疑,我現在有三個懷疑方向。”李越白說:“第一,他是被休眠體控制了。”
這個思路很好理解,到目前為止,他們見過好幾個被休眠體控制了思想的人,全都會變得非常偏執,非常反常,誰勸都不會聽。
“第二,他知道內幕,知道休眠體的事情,出於一種自我追求,希望變成吸血鬼。”李越白吐露出了驚人之語:“他把小丑木雕藏起來,就是想找個機會,偷偷打開它,被附身。”
按照設定,吸血鬼假如沒有被殺死,那是可以永生的。
永生這個詞有多強大的誘惑力,可想而知,秦始皇作為第一個皇帝,坐擁天下萬里江山之後,便用了整整半生,傾全國之力來追求一個永生。
在他之後的歷代統治者,求仙問道,上窮碧落下黃泉,也都是在苦苦追求永生。
可想而知,在上一世裡,當吸血鬼的秘密被公佈出來之後,多少人類陷入了癲狂。
永生!永生!
求附身!
在短暫的癲狂之後,絕大多數人還是冷靜了下來。
儘管吸血鬼可以永生,但是外貌上多多少少會產生一些變化,需要吸血,不喜歡陽光,懼怕大蒜和純銀……這些都還好說,最重要的是會接受全世界警方的追捕,和吸血鬼獵人的獵殺,以及親朋好友的背棄。
說是永生,但很可能一顆銀子彈過來,就什麼都結束了。
說是永生,你怎麼知道被休眠體附身之後,你還是你?也許你的自我意識,已經不在了。
因此,很多普通人還是老老實實地選擇了保守躲避路線。
另一方面,為了永生鋌而走險的,同樣不在少數,尤其是已經手握一定權力的人。
他們強悍,激進,懼怕死亡,熱愛權勢和金錢,一心想做掌控者,有足夠的自信可以與吸血鬼獵人對抗。
所以在原本的劇情裡,人類會陷入和吸血鬼的苦苦對抗——因為太多人類精英高層為了追求永生而加入了吸血鬼的陣營。
現在,局勢還沒有明朗,絕大多數民眾還對吸血鬼的事情一無所知。
但也可以預見,那極少數知道吸血鬼休眠體存在的人裡,一定有那麼幾個,是希望被休眠體附身,希望變成吸血鬼的!
卓灼,也許就是其中一個。
他本身就是文物專家,又對新聞十分敏感,之前幾個案子都和文物有關,都沒有對社會公佈,也許卓灼通過某種管道,知道了內情。
“還有第三種可能?”
“第三種可能就是。”李越白頓了頓:“他是高承峪的手下。”
“……”
“站在高承峪的角度想一想。”李越白說:“你是弗拉德三世,吸血鬼的王,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和永生的壽命,你不在國內,但你的舊黨羽都在國內,國內散佈著一些無主的休眠體……那你為什麼不派自己的黨羽去收集這些休眠體?更進一步想,也許你願意組織起一支吸血鬼軍隊……”
“站在高承峪黨羽們的角度想一想,你追隨了多年的首領,突然成為了弗拉德三世,你作為一個亡命之徒,是不是也要更加瘋狂地為他賣命?是不是覺得成為吸血鬼是一個很大的誘惑?是不是決定要大幹一場?”李越白說:“所以他們沒有來追殺我,因為他們忙著收集休眠體,等著將自己變成吸血鬼,到那個時候,我在他們眼裡就不堪一擊了。”
“可是,卓灼太高調了。”葉青道。
“那是因為他的性格一貫如此。”李越白點點頭:“當所有人都習慣了他的高調蠻橫,看到現在的事情也不會覺得反常了,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其他修復專家?他們和卓灼共事時間久了,都熟悉他信任他,完全不覺得他霸佔文物是奇怪的事情……所以一個個都在忙自己的工作,根本不會大驚小怪。”
“如果我們沒有趕來,消息完全不會傳播出去。”葉青道。
“是的,卓灼的行為,修復專家們習以為常不會往外說,王組長臉皮薄不好意思說……況且小丑木雕不在展出之列。”李越白歎了口氣:“如果我們不來,卓灼會找個機會避開別人的目光,偷偷帶走小丑木雕裡的休眠體。”
如果第三種可能是真的,那卓灼必然是沒有想到顧西沙和葉青會親自找上門來。
市局的公務這麼繁忙,怎麼可能注意到一個沒對外公佈的小丑木雕?
好好的計畫就這樣被二人看到了,卓灼不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就這樣破罐子破摔地耍橫,人設貫徹得始終如一。
反正他有的是退路,就算最後被人贓並獲,也可以推給休眠體,說是休眠體迷惑了他的大腦。
“接下來卓灼會改變計畫。”葉青道:“既然我們來了,他一定會應對。”
“是的。”李越白的目光透過窗戶,直視著修復室裡的情況。
修復專家的人數太多,更別說還有保安隊伍在這裡盯著——保安們也怕卓灼偷偷把文物順走,所以,卓灼唯一能做的就是當著大家的面把小丑木雕鎖進保險櫃裡,根本沒有機會單獨接觸它。
接下來,卓灼要做的,恐怕就是爭取一個單獨接觸的機會,甚至是逃跑的機會。
對待張牙舞爪的犯罪分子,李越白當然可以直接上去一頓削,但是這裡是修復室,是修復組的地盤,卓灼作為專家有權暫時保管文物,李越白要是上去逼供,逼他說出保險櫃密碼,那就是犯法了。
李越白也不著急,就帶著葉青回到修復室裡找了椅子坐下來,好整以暇地繼續觀察。
卓灼比他還不著急,仍然坐在桌前翹著二郎腿,一邊指揮一邊罵人。
文物修復已經進行到了收尾階段,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修復室裡卻一片低氣壓。
王組長見大家臉色不善,嚇得冷汗又多出了幾滴。
王文是博物館臨時指派來的小組長,沒有修復文物的技術,和卓灼他們這些專家不是一路的,雖然只和卓灼共事了這麼幾天,也被折磨得不輕。
現在眼看就要把這尊瘟神送走了,不想瘟神又惹到了公安。
看這個陣勢,王文還真擔心一會兒這裡爆發個槍戰什麼的。
反正修復工作已經快結束了,他這個小組長也沒什麼事可幹,還是應該好好安撫一下公安同志。
王文乾咳了兩聲,拉了一張桌子過來,坐到了李越白和葉青的對面,還朝著那個實習生擺了擺手:“小田,泡點好茶過來。”
戴著黑框眼鏡的實習生忙不迭地從卓灼的魔爪下逃出來,從櫃子裡找出三個景德鎮瓷杯,洗乾淨了,泡上茶葉端了過來。
一整套動作乖巧俐落,不像平常的畢業生那麼毛手毛腳,也難怪,跟卓灼共事,天天被他罵,這點手法早該練出來了。
“小田工作多久了?”李越白接過茶,順口問道。
“沒幾天。”小田靦腆地放下茶杯,撓了撓頭:“我是通過實習招聘來這裡的,就這幾天,忙完了還得回去上課。”
“跟那位專家共事很辛苦吧?”李越白越說越八卦,感覺自己像個嚼舌根的,但是沒辦法,為了能問出更多關於卓灼的資訊,只能這樣了。
“沒什麼,沒什麼,不辛苦,不辛苦。”小田急忙擺手:“專家老師的專業水準很高,要求也很嚴格,我跟著老師能學到很多東西。”
他倒是乖巧,知道卓灼在一旁能聽到,什麼壞話都不敢說。
李越白從資料夾裡拿出紙筆,改成了筆談。
從卓灼那個角度,根本不可能看到他們在寫什麼。
李越白寫:卓灼是否有異常舉動?
小田看到這行字,怔了怔,臉上掠過一絲恐慌。
畢竟只是個實習生,誰都不敢得罪,但是員警問話,又不能不回答。
小田試探地望了王組長一眼,見王組長沒有阻攔,才小心翼翼地在紙上寫道:有點,說不準。
二人的筆談進行得很慢,李越白再三詢問,才從小田那裡得知,卓灼是有點不對勁,好像在私下和什麼人聯繫。
和高承峪聯繫?李越白自然而然地猜測。
他只顧著筆談,茶根本沒有來得及喝,剛一端起來,背後傳來一聲巨響。
本來就精神緊張,一聽這聲音直接把茶杯一甩,回頭打算迎戰……
結果只是某儀器關機的聲音而已。
“沒有異動,別緊張。”葉青在一邊淡定地鄙視了他一下。
“……”李越白很尷尬。
再轉過身來,發現更尷尬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自己剛才那杯茶水,全都甩在了王大組長的身上。
“不礙事不礙事……”王組長十分狼狽,從桌上拿起紙巾使勁擦衣服上的水,他不是修復專家,沒有穿白大褂,只穿了薄襯衫,被茶水潑了一身,襯衫都透明了。
李越白無奈扶額,覺得自己堪比電視劇上的白癡女主保潔小妹,顧西沙的人設早就不知道崩哪裡去了。
這麼一鬧,卓灼又往這邊多看了幾眼,以為李越白又在耍什麼機關。
李越白很慚愧,覺得簡直對不起反派的注意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就耗到中午12點了。
葉青等得不耐煩,早就拿出電腦來敲了好一會兒。
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秘書進來了。
“卓灼,上面的答覆批下來了。”秘書手裡舉著一份紅頭文件:“同意將木雕送走。”
卓灼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