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却带着实质重量的压迫感,如同极地的寒潮,正从四面八方弥漫而来,冰冷彻骨的气息几乎凝滞了周遭的空气。
这寒意太过熟悉,让楚无几乎以为身上会再度凝结出好感度副本中同款的冰霜。
不止如此。
他敏锐地感觉到,原本空旷的舞台上,正有无数个或凝实或虚幻的身影,自虚无中缓缓显形。
它们如同从深渊浮出的暗影,悄无声息地占据每一寸空间。
几乎是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
“嗡、嗡、嗡、嗡……”
楚无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窝乱蜂,无数混乱而尖锐的杂音骤然在颅腔内炸开。
意识瞬间被撕扯地支离破碎,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按在湍流里,连呼吸都带着被割裂的剧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行白手中的幻彩蝶翩然振翅。
瑰丽的鳞粉随着翅翼的扇动飘散,带起一阵蕴含奇异力量的微风。
风过之处,那蚀骨钻心的杂音如被无形巨手掐断了喉咙,又似燃尽的余火遇上冰雪,瞬间偃旗息鼓。
只余下令人心安的寂静漫溢开来,将楚无团团包裹。
“会长……”
行白低沉的嗓音裹着灼人的温度,从头顶沉沉地落了下来。
像一道光照进混沌的深渊。
楚无混沌的意识被这声音一点点勾回现实。
后颈传来清晰而温热的触感,那是对方颈侧的温度。
楚无这才恍然惊觉,自己早已脱力软倒,整个人的重量都倚靠在了行白身上,被对方稳稳托在怀里。
肩背贴着对方坚实温热的胸膛,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胸腔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自己的呼吸也不知不觉间被牵引着,与那韵律同步起伏。
他想抬起腿。
但双腿像是抽去了所有筋骨般绵软无力,连抬一抬的力气都没有,膝盖发软得几乎要跪下去,全靠行白的手掌托着大腿根才勉强稳住。
方才那阵精神冲击,竟强悍到让他连站立的力量都没有。
楚无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迟钝地感觉到脑仁深处还残留着钝钝余痛。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带着安抚意味的体温透过肌肤缓缓渗了进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没事了,会长。”
行白的声音放缓,低哑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直到这一刻,楚无这才真正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以何种依赖的姿态被行白牢牢抱在怀里。
一股混杂着窘迫和莫名情绪的热意瞬间涌上脸颊。
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直。
却发现身体依旧虚软得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了。
他总归是努力过了。
意识到徒劳后,楚无不得不放弃挣扎,身体重新放松下来,跌回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
他气息微促,低声道:
“……放我下去。”
声音里明晃晃的虚弱,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
行白侧耳倾听,手臂上的力道稍稍收紧了一瞬,这才依言缓缓俯身,动作轻柔,依依不舍地将怀中的人妥善地安置在……床上?
身下传来柔软的触感,楚无微微一怔。
方才包裹周身的灼烫体温骤然抽离,只余下一阵微凉的虚无感萦绕不去。
楚无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
他眼里那片刻的迷茫与脆弱,分毫不差地落入行白眼中。
掌心蓦地沁出冷汗。
行白喉结轻滚,强压下翻涌的心绪,上前一步。
他垂眸,温热的直接悬在楚无的额前两寸,改用手背轻轻贴去。
肌肤相贴的瞬间,他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触感微微温热,并没有发烫。
“这里还是名人堂内部,只是雾障降临,空间扭曲,多出了……几个房间。”
行白简言意赅地说明了现状,试图用平稳的声线掩盖内心的波澜,“您刚刚应该是被雾障降临的污染冲击到了。”
话说到后头,声音已不受控制地发颤。
行白近乎仓促地缩回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退至门边,不敢再多看床上人一眼。
直到他背对着床榻站定,脸上强撑的平静终于坚持不住土崩瓦解,胸口汹涌的惊涛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会长现在完全就是普通人的状态!
他没有经历过觉醒,身体强度远不如从前,更加致命的是,他显然还未意识到自身的天赋完全足以免疫这类低端的精神污染!
若不是自己及时发现了异常,用幻彩蝶驱散了那些蚀骨侵心的污染……
会长那毫无防备的姿态,怕是早已被彻底侵蚀,连神智都要被烧毁!
他大概是太过习惯重来后,会长对自己游戏化天赋的娴熟运用。
面对这般程度的污染,他竟想当然地以为会长会像往常那样游刃有余。
而正是这份该死的惯性思维,让他放松了警惕。
现实给了他最痛的一击。
一想到会长可能在自己眼前遭受不可逆的伤害,一股冰冷的后怕便如湿冷的藤蔓,顺着血管缠绕上心脏,一寸一寸,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片无垠的死黑海。
那是马洛斯死黑海。
墨色的海面凝固如镜,没有风,没有浪,不起一丝波纹。
就在这片死寂的墨色中央,会长孤身一人,静静地漂浮着。
他的四肢松散地展开,随着缓缓下沉的动作微微晃动。
像一具被遗弃的木偶。
苍白的脸颊贴着漆黑的水面,银色的发丝如破碎的月光散开,整个人仿佛被揉皱的纸团,正被这片如墨般的死寂海洋一寸寸吞噬。
海面依旧平滑如镜,不起一丝波澜。
只有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在缓缓下沉。
很慢,慢的令人窒息。
他就那样一点点往下,往下。
先是肩膀,然后是脖颈,最后连那缕银发也沉入水中,只剩下一片黑,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死黑海还是那样静。
像从来没人来过,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该死……”
低咒混着抽气声溢出齿缝。
行白攥紧的拳头重重抵在门板上,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自责的火舌舔舐着理智,烧得他眼眶发烫。
是他疏忽,是他失职,是他让会长在他的保护下,险些踏入万劫不复。
若是会长有个万一……
他不敢想。
门板的木纹在灯光下清晰得扎眼,可他却越看越模糊,眼尾洇开的红潮逐渐漫了上来,把那些纹路都浸成了湿漉漉的影子。
似乎连它们都在无声讥讽他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