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琤最近幸福的有點不真實,就怕一睜眼睛,自己又重生,得到的一切全部失去還得重新來過。
有一次,他先暮嬋醒來,看著懷裡眼角帶淚的妻子,他有一瞬間的迷茫,自己是不是又回到過去了?否則她怎麼哭了?等暮嬋醒過來,嬌氣的嗔怪他:「昨晚上都說夠了,你還不停,討厭。」
他才想起她為什麼眼角有淚痕了,長舒一口氣,心想,想起來了,原來是因為這個,真是虛驚一場。
但比起妻子來,他最近更沒真實感的是自己的兒子,這個小傢伙是第一次闖進他的生命中,上一世,他奮鬥了五年都沒迎來的小生命,這一次輕輕鬆鬆的就駕臨了。
沈琤抱著他,左看看右瞧瞧:「老實交代,你以前那麼久到哪裡閒逛去了?」
嵩兒咬著手指,大眼睛眨了眨,顯然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未出生竟然也有罪過。
「不交代是吧,打屁股。」沈琤抬手作勢要打,結果嵩兒竟然吃著手指笑了起來。
「呦呵,要打你,你還笑,跟你爹挺像的。」沈琤忽然想起了他自己來,自打他唯一的兄弟墜馬後,他就知道自己是唯一的繼承人,每每犯錯都被輕輕揭過,沒一次受到過懲罰,所以父親對他是真的溺愛,他也是真的膽大,沒什麼不敢幹的。
沈琤忽然想起的自己的父親來,對兒子嘆道:「如果你祖父還活著就好了。」但轉念一想,若是他爹活著,肯定會將孫子抱去自己身邊養著,與他骨肉分離:「嗯……生老病死,順其自然吧,不過,不管怎麼說,他知道自己有了孫子,九泉下也會很開心的。」
這時候嵩兒又笑了來了,嘴巴咧著,能看到沒長牙的粉嫩牙床,沈琤忍不住蹭他光滑的小臉蛋:「笑什麼,像個沒牙的癟嘴老太太。快交代,上一世,你去哪裡閒逛了?叫你爹等了五年,也不來家。」
嵩兒大概被質問了兩次,臉掛不住了,忽然間吸了吸鼻水,眼眶裡浮出眼淚,似乎要哭了。嚇的沈琤趕緊哄道:「別哭別哭,說你兩句怎麼就哭了?」
但是嵩兒很不給面子的癟了癟嘴,放開嗓子,大聲哭了起來。這一哭,沈琤趕緊將孩子拿開,遠離自己的耳朵:「說你兩句,你還真哭啊,臉皮這麼薄,以後怎麼辦?」
這時暮嬋帶著奶娘們走進來,見狀忙接過孩子,抱在懷裡哄著,順便用責怪的眼光瞅丈夫:「怎麼你一來看孩子,他就哭?」並教他抱孩子的動作:「他頭還沒長穩,你得托著點。」
這都告訴過幾百遍了,沈琤不耐煩的道:「我都知道,我看是你們進來的腳步聲,嚇到他了,就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好著呢。」
暮嬋若有所思,忽而笑道:「那正好今天你照顧他吧,我和嫂子約好了玩擊鞠。我走了,若是有事……奶娘們只管找你了。」
沈琤沒理由攔著妻子出去透氣,但一聽到若是孩子有事就找自己,反而心虛了:「在府裡玩擊掬不行,非得出門?」
「府裡沒有場方嘛,就有跑馬場。再說她都叫我好幾次了,我正好也想回去嶸王府去看一眼,要不然,我今天不去了,哪天你陪我一起回去,我再跟嫂子玩?」
回嶸王府?還是算了吧:「……那你早去早回,對了,你不將嵩兒抱去給老王爺看看嗎?」
「不抱了,他太小了,不方便抱來抱去,等百歲酒再看吧。再說我今天主要是跟嫂子玩擊掬,就不帶孩子了。」暮嬋笑道:「你不是被我剛才的話嚇到了吧?我就是隨口說說,府裡這麼多人照顧他呢,哪能用你親自親為。」
沈琤一撇嘴:「聽不懂你說什麼。」
暮嬋挑挑眉:「聽不懂就聽不懂了,反正我這就要走了。」說完,將兒子給沈琤,真的轉身出去了,應該是去換衣裳準備乘車出門了。
沈琤嘆氣,對嵩兒道:「你看你娘,撇下咱們父子了,心真狠。」結果才說完,忽然覺得氛圍怪怪的,奶娘們的眼睛不約而同的瞅向一個角落,他順勢一瞧,見暮嬋正站在門口看他,表情分明在說:就知道你會說我壞話,幸虧我沒走遠。
沈琤尷尬的抱著兒子轉了身,低聲嘀咕:「你娘生了你之後,越來越聰明了。」熬了一會,偷偷轉身,見門口沒有暮嬋的蹤影了,才將兒子還給奶娘:「你們好好照顧小公子。」
他有要事在身,還得去處理公文。沈琤去了書房,居然發現最上面的一摞文書都是勸他稱帝的,他默默的翻看著,記住了這群馬屁精的名字。剩下的就是哪裡發水災了,哪裡鬧蝗蟲了,哪裡吃人了,幸好這些地方都不在他控制的地盤上。剩下的便是來自各藩鎮的書信,有打算結盟的,有討價還價的,還有沒事閒聊天攀親戚的。
最重要的其中有催促他再立皇帝的,所謂天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皇帝駕崩了,那麼就請沈琤再立一個好了,反正皇帝的近親都在京城,旁人手裡也沒有,若是有的話,早十個八個皇帝都立起來了。
如果實在不想立皇帝的話也行,沈琤你就自己當吧。
他冷笑:「然後你們好找理由結盟來一起打我?」
實力還不夠強大的時候,誰稱帝誰就是當靶子招惹天下兵馬都往自己這裡來。沈琤的打算是按兵不動,至少打下了樂興和周圍幾個強鎮,徹底統一北方之後再考慮稱不稱帝的問題。
其實他知道,這幫傢伙也沒安好心,只要他沈琤稱帝,這幫人或糾集兵馬來打他,或跟在他身後,拿他當擋箭牌,馬不停蹄的跟在他後面也稱帝,過過皇帝的癮,總之每個人都想撿便宜。
美得你們!他倒要看看誰熬不下去,先開稱帝的口子。
他將這些看過的文件,草草寫了幾個字後,丟到一旁,準備拿給軍師們,讓他們再細緻的回覆。
也不知怎麼了,今天處置起文書來出奇的快,他一看,才過了半個時辰,於是去跑馬場發了幾箭,然後重新回到書房,心神不寧的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
他無聊間,將腿擱到書桌上,雙手背在腦後,四下亂看,突然間看到書架上擺的《孫子兵法》,不覺得將眉毛擰起,哼了一聲,扭開臉,心說,別以為我會聯想到嵩兒身上去。
他捉摸著到底要不要去軍營溜達一圈,要不然去嶸王府看暮嬋打擊掬也行,可這腦子裡亂哄哄的,全是那個胖乎乎的小傢伙。
他納悶,他小時候也是這樣麼,沒事就往他爹腦子裡鑽?叫他爹沒事就惦記著去看他?
沈琤從書架上取了《孫子兵法》來到嵩兒身邊。奶娘說他剛睡醒,這會正要找人玩呢,他來的正是時候。
沈琤便抱起兒子,拿引枕給他靠著,讓他坐著:「我給你念書,你聽不聽?」見兒子高興的舞著小手,口中發出「呼哈呼哈」的聲音,他就道:「我就當你愛聽了。」
隨便翻到一頁,挑了一段給他念。待他念完了,對嵩兒一本正經的道:「學會了嗎?」
嵩兒睜著大眼睛,呆呆的看著他,顯然不懂他爹在說什麼。沈琤便長嘆一聲,將書本一扔,躺在兒子身邊,戳了他的臉蛋:「你什麼時候能長大啊?你現在這樣是挺好玩的,可長得也太慢了,你還不會走呢,真是的。」
嵩兒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前方,嘴邊都是口水,潤的小嘴巴亮晶晶的像個飽滿的小櫻桃。沈琤納悶,這是看什麼呢,順著兒子的視線一瞧,原來是在看對面的穿衣鏡,穿衣鏡映出嵩兒的人影,他正好奇的盯著看。
沈琤便拿了塊毯子放在穿衣鏡前,把兒子抱在腿前,指了指鏡中:「鏡子裡的人是誰啊?這麼可愛?」沉默了一下,補充道:「不是大的那個。」
嵩兒很好奇鏡中的人影,腦袋越來越往鏡子前湊,然後就一頭磕在了鏡子上,整個人呆住,之後滿臉委屈的看向父親。
「哈哈——」沈琤沒心沒肺的笑個不停。嵩兒委屈著,大概是見到父親竟然發笑,有點委屈變成了徹底的委屈,咧嘴哭了起來。沈琤堵住耳朵:「你這嗓子真了不得,以後在陣前能喝死對方主將!」
嵩兒沒想那麼遠,這會能喝煩父親就行了,哇哇的大哭了個不停,眼淚劈里啪啦的掉著。
沈琤繃臉道:「我不忙公務來陪你,你還哭?」
嵩兒繼續嚎著嗓子。
「行行行,爹這就你找元兇。」沈琤抱起兒子,讓他往穿衣鏡後面探看了一下。
嵩兒發現穿衣鏡後面什麼都沒有,重新回到鏡子前,他終於知道鏡子裡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有壞人來撞他,破涕為笑。
沈琤心想,帶孩子可真累,一會就將他還給奶娘們去。
嵩兒這時候打了個嗝,鏡子裡的他也打了個嗝,嚇得他本人一個激靈,身子向後栽倒他爹懷裡。
沈琤一邊笑一邊想,還是挺好玩的。
等孩子玩膩了,他重新將孩子抱起,擱到床上:「好了,我打算把你送回去了,咱們父子之間的天倫之樂就到這裡了。」
嵩兒張著小嘴,吐出一個奶泡,沈琤手欠,立即給戳破了。
「再吐一個?」
嵩兒張了張嘴吧,但大概是不想滿足父親無聊的好奇心,嘴巴閉緊。不過很快他因為口水多,嘴巴又張開了,沈琤忙拿帕子給他擦乾淨。
這時候,沈琤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時辰不早了,妻子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他陪孩子玩了這麼久,現在送回去,不讓妻子看到,他不是虧了,他要留下兒子,讓暮嬋好好看看,他是一個多麼慈愛的父親。
想到這裡,沈琤打消送兒子回去的念頭,側身躺在兒子身邊等著娘子回來。
他讓兒子抓著他的一節指頭,然後上下小幅度的搖晃著:「你知不知道,你出生前,你爹我想過很多,甚至覺得你出生了,我有後了,會不會就瞻前顧後不敢拼搏了。但現在……嗯……你爹我反倒覺得渾身是幹勁,恨不得立即就征服天下,然後全留給你。你祖父就給了你爹我定北藩鎮,我若是也留給你這麼點東西,多拿不出手。」
嵩兒鬆開父親的手指,自己握著小拳頭上下晃動,仿佛在給父親鼓勁。
沈琤笑道:「你也想跟父親上陣?行啊,但得騎馬,你總不能穿開襠褲罷。」
嵩兒流著口水也張著嘴,跟著笑。
他給兒子擦淨口水,往門外瞅了瞅:「你娘怎麼還不回來?」百無聊賴的仰面躺在床上,將兒子放在自己胸口:「算了,咱們先睡一覺罷。」
他本是說說的,但兒子趴在他胸口,沉甸甸的暖呼呼的,他一時懶得動,等想動的時候,發現小傢伙睡著了,他便也沒法動了。乾脆剛才拿過方才丟在一旁的《孫子兵法》繼續翻看,他沒看上兩行,就發困了,將書蓋子臉上,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暮嬋從嶸王府回來,先去看孩子,被告知兒子由沈琤帶走了。
一進屋,就見兒子趴在丈夫胸口,而丈夫則一手托著兒子的小屁股,兩人都睡著的很沉。
她抿嘴笑,雖然不忍心打擾他們,但確實更想加入他們,於是她輕輕的走過去,挨著丈夫躺下,語氣輕柔的道:「嵩兒真乖。」
沈琤這人,稍微有人靠近都能引發他的警覺,自從暮嬋進門,他就醒了。
所以這會,他心裡美滋滋的想,嘁,你也不看誰在哄孩子,孩子當然乖了。
這時就聽她在他耳畔,笑道:「你也乖。」
……這是穿幫了?她知道自己醒著?沈琤猶豫著要不要睜開眼睛確認一下,但很快感覺到暮嬋的手摟在他脖子上,頭也挨著他的肩膀,似乎一起加入了「酣睡」當中。
……算了,這樣很好。
沈琤笑,閉著眼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