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屋子裡兩個人差點吵了起來。
言以東皺眉盯著言蹊看, “不過是簡單的吃飯而已, 你不要那麽敏感!”
言蹊的臉色很不好看, 素唇發白,她倒退坐到椅子上:“大哥,我最近很累, 不想參加什麽飯局。”
言以東表情緩和了些, 到底是心疼自家妹妹,他打量著她的臉:“你都不小了,能不能關心一下你自己的終身大事……”
言蹊打斷他:“大哥!我的事情能不能由我做主?”
言以東說:“當然能, 我不是逼你, 要是爸媽還在, 該多不放心你?”
言蹊的臉籠罩在一層陰影之下:“我可以獨身一輩子,可以照顧自己,不需要擔心。”
言以東一口氣差點沒噎著:“你這是什麽話, 什麽叫獨身一輩子?”
“你不用管了。” 言蹊按了按太陽穴,站起身來, 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言以東在她身後沉著臉, 想要大聲教訓她又舍不得,現在搬出爺爺奶奶也不管用了, 想了一圈, 忽然說:“反正我們勸你是不聽了, 是不是要安之勸你才行?”
誰知道言蹊身子一頓,猛地轉過頭怒視他:“不要跟她說這些!”
言以東被她嚇一跳。
“大哥,你聽到沒有?不要跟她說這些!” 言蹊緊盯著言以東, 她聲音冷冰冰的,幾近逼迫。
言以東皺起眉,莫名其妙說:“不說就不說,你發什麽脾氣?”
言蹊轉過臉,一聲不吭地出了門。
言以東在身後氣道:“你現在脾氣大了,都會對大哥發火了!”
他們的聲音不小,客廳的心姨和蕭雨桐都聽見他們的爭吵聲了,就見言蹊冷著一張臉走了出來。
心姨跟上去:“小五,你不留下來吃晚飯嗎?”
言蹊:“不吃了。” 她去拿了外套穿上。
心姨“哎呀”一聲道:“今天我買了不少菜,安之也說今天回來呢。”
言蹊的動作一滯,“她今天回來?”
“是的,打了電話說今天回家吃晚飯,我得去廚房看看。” 心姨說著進了廚房。
言蹊 的動作突然遲緩下來,她走了幾步想要出門又退回來,遲疑不定的樣子。
蕭雨桐在旁白給駿駿講故事,抬頭奇怪地瞧她一眼:“小五,既然安之回來,你也留下來吃吧,反正回去也要吃晚飯。”
言蹊斂下眼眸,在原地迷茫地站了足足十幾秒鍾才道:“不了,我還是會台裡吧。”
蕭雨桐看了看她:“不舒服嗎?臉色很差?”
言蹊勉強地笑了笑,“沒有啦,” 她摸摸臉:“可能沒化妝。”
心姨在廚房喊了一句:“到五點沒有啊?安之說五點回來的,我燉了雞湯給她喝。”
蕭雨桐看了時間:“還沒五點,安之還沒到呢。”
她說完,看到說要回電視台的言蹊還在原地站著,她神情很奇怪,似乎在發呆又似乎不是,鞋子還在原地踩啊踩,又像在思考。
脊背繃著,又似乎在緊張。
蕭雨桐覺得很像安之小時候很想要糖又不太敢開口要的樣子。
下一秒她從隨身包拿出一支口紅剛要擰開,不知想到什麽,幽幽地歎了口氣,放了回去,低聲說:“那我回台裡了。”
陰天,天低著還夾著小雪,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言蹊的車停在公交車站的側邊的小道。
從這個角度剛好看到公車靠站。
公車下來了一個少女,背著包,長發散著,微低著蜜桃般的臉頰,幾點雪花飄過去拂過她的眼睛。
她似乎有點冷,抬手輕輕哈了一口氣。
言蹊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直到她走出了她的視線。
言蹊的眼睛慢慢地潤濕起來。
除夕夜,風雪滿邶城,一家人擠在餐廳裡吃年夜飯,歡聲笑語。
每個人都要說幾句這一年的收獲。大人們笑呵呵地挑幾句說完。輪到幾個小的,言大胖交到了女朋友,言小胖剛剛分手,駿駿上了二年紀期末考了第一名。而輪到安之,她說她被哈佛大學錄取了,讀的是五年製的博士,相當於國內大學的碩博連讀了。
“五年?” 幾個舅舅舅媽們有些舍不得,不過也為她高興,甚至舉起酒杯祝賀了她一下。
安之抿了一口酒,坐了下來。
這時才敢偷偷瞄過去看言蹊一眼。
言蹊並沒有看她,側著頭跟言奶奶說這話。安之垂下眼睛。
當她默默吃著碗裡的菜的時候,言蹊的目光掠過來,停在她的這邊,好幾秒,才移開。
把一切看在眼底的柳依依暗自歎了一口氣。
吃完飯,大家按照春節的慣例陪著言爺爺言奶奶看了會電視,言大小胖拿著手機也窩在一邊。大家吃著小點心聊著天。
安之呆了一會兒,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房間的床上,放著一個紙盒子,紙盒子上是一個厚厚的紅包。安之握在手裡,心裡沉甸甸的。打開紙盒子一看,是一件粉色的羊絨外套。抖開來,長度也剛好適合她,款式簡單百搭,溫柔文靜,很好看。
還有淡淡的香氛。
安之的眼睛濕了濕,忍不住把臉蹭了蹭衣領。
論文答辯完,基本也就沒有什麽事情了,剩下的就是體檢,打疫苗,提交資料,等待簽證下來。
楊蒙蒙順利靠上了理工大學的經管學院的會計系,而陳魏沒有通過考研,他一邊報名了公務員考試一邊也打算再考一年。
大家都各有計劃,但仍然承諾都會保持聯系,雖然世事變化,但少年人純淨的期待裡覺得只要堅定信念,定然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坷。
安之也是這麽想的,除去她的愛情。
晨光燦爛,初夏的時節,天空是晶瑩的藍色。就連晚霞也是溫柔的。
傍晚,下過一場小雨,別墅院子裡的茉莉花佔著雨露,散發著清香。
言蹊回家的時候,一開燈才發現安之坐在客廳裡。聽到聲音,她抬眼望向她。眼神靜美,卻又定定地凝視著她。
言蹊怔了怔,下意識撇開視線。她剛下班,綁著頭髮,穿著襯衫和長裙,站在原地,也沒說話,換好鞋子走到客廳裡來。
言蹊並沒有走近安之坐著的沙發,她步子頓了頓,還是到了廚房,倒水。
然後她又出了神,身後的有輕淺的腳步聲傳來,言蹊手一抖,水就溢出了杯子。她把杯子移開的時候。
安之在背後叫她了:“姨姨……”
言蹊心一顫,去拿抹布的動作收了回來。
“你不要動,也不要轉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安之就站著她的身後,眼眶微紅著,凝視著言蹊的背影,她再走近一步,只要再一點點的距離,就可以抱住她。
但她不敢,她也不敢看著她的臉說話。
言蹊的肩膀顫了顫,等著她開口。
那一瞬間,室內的氣氛繃緊了,桌上被倒出的水緩緩地匯聚成一片,沿著桌角滴落。
“你放心。” 安之隔了好一會兒說。
言蹊濃密的眼睫垂著,黯然地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濃黑的陰影。
這三個字在空中打了個轉,一下子就擊痛了她的心,隱約的水光從她的眼底深處漫過。
“我從小除了讀書也沒有什麽很靈光的地方,也不太會說話,也不會討人喜歡。”
“除了你,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以後也不會有人對我這麽好了。”
安之的心泛開了強烈的苦澀的味道,她用力地咬了咬唇,酒窩悲傷地陷了進去:“是我太貪心了,還想要別的好。”
言蹊摳在桌子的手指已經發白,她心臟悸痛到無法言語。
“我很喜歡很喜歡姨姨,也很愛姨姨。希望姨姨能幸福。我也會好好的,所以你放心。”
“我會在那邊好好學習,也會想念姨姨,在上課的時候,做實驗的時候,聽講座的時候,去超市的時候……都會想念姨姨。”
安之的眼裡已經滿是淚水,臉頰上早已沾滿了淚珠。
“累的時候也會想到姨姨,我就覺得我可以再努力一下,努力成為厲害的人。”
“所以,你不要擔心我。”
“所以,你要好好的。”
安之抽噎著,哽咽著,上前用力地抱住了言蹊的肩膀。接著,她俯過去,踮起腳,輕輕地在言蹊的脖頸處親吻了下。
這是第一次主動親她,也只能是這次了。
然後她掩住嘴,放開了她,急速地跑出了門。
言蹊全身顫抖,實在無力再支撐了下去,等外面那道門關上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她的肩垮了下來,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
安之跑到門外後,一下子就蹲在地上,她捂住嘴,眼淚瘋狂地掉落,她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往外走。
不知道幾點了,夏夜漫長,還有不少人在外面散步,安之的視線都是朦朧的水汽,似乎也看到有人好奇地看著他,她垂下頭走著。
她表白了,從今以後她們就再也不回去了,她也就永遠地失去了言蹊。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公園的一處噴泉,小學時候她逃過課,在這裡呆過。
長椅上有落葉,她也不管,坐了下來。
夜風拂動下,樹葉溫柔地簌簌作響。安之低著臉,恍惚地坐著。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才意識到,不會有人再來找她了。她抿了抿唇角,抹了抹發痛的眼睛。
她盯著地面,記憶裡的那次,她用粉筆在地面寫滿了元素,轉頭就看見了言蹊。
而她清晰地記得,在言蹊出現的時候,沒有人來接她,當時的她等了好久,明知道沒有人會來,小小的她還在期待著,就真的等到了。
安之因想到言蹊而露出微笑,眼淚越聚越多,漸漸哭成聲來。
沒有關系,她已經長大了,她再也不是那個沒有人要的小孩子了。
安之在內心對那個小小的自己講。
沒有關系,她可以好好照顧自己了,從今往後,她即使一個人 ,也會想著愛的那個人,想著她,她就不會感到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