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會試考完, 趙河整個人幾乎都像是脫了層皮, 好在他身子還有著一些武術底子在, 也沒像是其他人一樣出了門就直接倒在來接的人身上, 而是自己安安穩穩的坐上了轎子。
一坐上轎子, 早就疲憊的他直接就昏沉沉睡了過去, 等到醒過來, 絲毫不意外的發現了自己正躺在床上。
趙河打了個哈欠起身, 聞了聞身上因為許久沒有洗澡而有的臭味,自己先嫌棄的皺眉, 艱難下床動了動手腳, 正迷迷糊糊的打算去沐浴,突然腳步一頓,一拍手。
誒呀!
他怎麼直接就給睡著了,應該問問林兄的消息再睡啊!
他這樣的強健身體都能險些撐不出, 林兄那樣孱弱,萬一熬不過去……
趙河也顧不上洗澡了, 連忙向著外面門口而去, 結果一推開門,恰好遇上端著茶水進來的書童。
「少爺!你醒啦!」
書童見了他立刻驚喜的喊出聲來, 一邊將端著的茶水放在桌上,一邊道:「少爺你可把我們給嚇壞了, 整整睡了一整天, 現在剛剛考完, 滿京城的大夫都被搶來搶去, 真是沒想到,一向身體不好的林老爺都能安然無恙,倒是少爺您給倒下了。」
趙河正要問林時恒,一聽到這句話就鬆了一口氣。
「林兄真的沒事?我出來的時候還想呢,京城也太冷了,這要不是那個火鍋底料和那幾個銅珠子,我估計能去了半條命。」
「沒事沒事,林老爺好著呢,對了少爺,我跟您說啊。」
書童一向是跟在趙河身邊的,自然是知道他和胡川那幾個的關係多麼不好,現在見他醒過來,臉上神情立刻難掩幸災樂禍的嘀嘀咕咕將胡川在考場門口吐血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這個事都傳遍了,當時咱們林老爺也在場,看情景還像是與胡老爺發生了爭執,因此胡老爺吐血的事不少人都誤會是因為他們爭吵,不過胡老爺卻說不管林老爺的事,是他自己體虛,在考場中待了這麼些天,身子虛弱,這才吐的血。」
書童說著說著臉上就嘿嘿帶笑,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看的本來正聽了這件事精神一震的趙河翻了個白眼,無力抬起手在書童頭上敲了一下。
「胡川出事你就這麼高興?牙豁子都要笑出來了。」
「怎麼能不高興,之前少爺在書院被排擠,還不是因為他們,少爺在書院裡面待了那麼長時間,就是因為他們攪和,您這樣喜歡廣交好友的人,硬是一個朋友都沒有交上……」
「去去去。」
趙河又敲了一下他的頭,「交友,貴精不貴多,沒看我與林兄便是好友嗎?交友便要找勤之那樣心思純善人又通透興趣還相投的,書院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一些迂腐書生,我還看不上他們呢!」
小書童撇了撇嘴,沒吱聲。
房間門被推開,穿著白色大氅的書生笑著走了進來,恰好聽到這句話,順帶補充了一句。
「之前我與趙兄喝酒談心時,趙兄可不是這麼對我說的。」
趙河腦海中立刻想起了自己曾經喝的醉醺醺一口氣將自己在書院受的悶氣全部衝著林時恒吐出來的情景。
他那個時候說什麼來著?
不會是把不知道被誰捉弄大冬天的被子被潑了冷水的事說出來了吧?
「嗯……」
林時恒打了個哈欠,看著書童退下,笑著道:「現在就是等著放榜的日子了,也不知道我們考中沒。」
「反正考也考了,還想這些做什麼。」
趙河見他不提剛才那件事猛地鬆了一口氣,這種被人欺負的丟臉事如果不是喝醉了酒他是絕對不願意告訴別人的。
「林兄啊,聽說那胡川吐血之前和你爭吵了,怎麼樣,別人沒有誤會你吧?」
將白色大氅解下來放在椅子上的俊秀書生仿佛很是疑惑迷茫,偏過頭來緩緩跪坐,拿起茶壺一邊倒茶一邊奇怪問,「為何要誤會我?」
趙河對他的反應也不怎麼奇怪,反正林兄向來都是這樣一個純善的性子,就算是人家議論,估計也不會生氣。
不過想起胡川那人不怎麼好相與,他還是打聽道:「林兄,雖然知道與你無關,但那胡川吐血之前,到底和你爭吵了什麼?」
現在說出來,要是以後胡川那三個人倒打一耙,他也好幫著想個對策的法子。
「其實也沒什麼。」
林時恒拿了茶水喝了一口,「不過就是那火鍋底料味道香濃,我又坐在胡兄後面,影響到了他。」
趙河一愣,他倒是知道火鍋底料味道多麼香,雖說味道的確是不錯,但如果味道是八分的話,那麼這香味便是十二分,平時不餓聞到都會想吃,要是額了那簡直就是一聞到就非想吃不可。
難不成胡川真的是因為這個味道?
這人也太小氣了吧。
居然因為一口吃的吐了血,嘖嘖嘖。
雖然覺得胡川小題大做,到底還是好友重要,趙河當即義正言辭道:「林兄不用擔心外面有人造謠,若是真的有人把胡川吐血的事怪罪在你身上,誤會了你,我肯定要為你辯駁的。」
「為何要辯駁?」
趙河又是在心底感歎一聲他林兄果然是心思純淨,不過這純淨的貌似有點過了頭,讀書人名聲最重要,雖然林時恒與那胡川沒多少交情,但兩人是同一個考場,也算是有同窗之誼,要是別人非要說是他把人氣的吐血,那豈不是要有個壞名聲背在身上。
但沒關係,雖然林兄不在乎這些虛名,他也是一定要出手相助的。
想著,趙河當即滿臉嚴肅。
「當然要辯駁,否則,他人誤會林兄你怎麼辦!」
「他人是他人,與我也無關係。」
林時恒溫潤笑笑,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垂著頭,喝了一口茶水,「何況,也並沒有誤會。」
「林兄,你不用將此事怪罪在自己身上,是那胡川自己心思狹窄,我知道你人好,但是名聲可是一輩子的事。」
脫下白衣大氅露出裡面青衣的俊秀書生抿唇笑了笑,將手中杯子放下,溫聲道:「胡兄說的沒錯,我正是故意用吃食引他寢食難安。」
趙河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呆呆望向面前的人。
笑容溫和,眼眸清澈溫潤,一身氣質便如同古國君子,如蘭一般清雅。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這種……
「你,你故意的?」
林時恒略有些靦腆的笑笑,「其實倒也算不得是太故意。」
「在正式考之前,我便要將火鍋底料送給胡兄,可胡兄卻不肯接受,這便怪不得我了。」
呼!
趙河猛地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如林兄這樣的君子,怎麼可能會做出暗算人的事。
他努力的平復下剛才激動的心情,揮揮手,「林兄,你下次說話再莫要像是剛才那樣大喘氣了,你這哪裡算得上是故意,分明就是胡川不領情又責怪你,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又不知道,怎麼可能在給他之前就知道他要拒絕呢。」
「我知道。」
「胡兄一向與趙兄為敵,自然不會相信我這個趙兄好友,我在考前說要贈與底料,只不過是想要讓他在聞到味道後後悔若是接下便好。」
林時恒見著趙河目光呆滯,僵硬又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模樣,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疑惑來,「趙兄為何這般看我?難道若是換做趙兄,便不會這樣做了嗎?」
「這倒、這倒不是。」
趙河訕訕笑了笑,「我和胡川有舊冤,一開始還不想和他計較,結果發現他真是一逮著機會就要置我於死地,那當然是要先下手為強了。」
只不過是沒想到,他一向認為風光凜月心思純善的林時恒,居然默不作聲的暗算了胡川一把。
趙河想著想著,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一拍手站了起來。
「林兄!莫不是你之前讓他們做火鍋底料的時候,就在盤算著要算計這個胡川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林兄你也太厲害了吧!!」
面對著趙河的誇獎,青衣書生有些靦腆的露出了個羞澀笑容,「趙兄過獎,也就一般厲害。」
趙河激動不已,又一屁股坐下,一拍桌子,「這哪裡是一般厲害了!我要是有你這個腦子,之前哪裡還能被胡川他們折騰的差點丟了半條小命!」
「你是不知道,他們三個每天待在一處,有人的時候就對著我不知道多好,背地裡沒了人就各種擠兌,等到再有人時,看在別人眼裡,便是他們對我千好萬好,我卻臭著一張臉不識好人心,書院裡的人本來就不願意與我來往,這麼一鬧,就更加看不上我了。」
林時恒微微挑了挑眉,「先帝在時已經開始提升商戶地位,我們明顯也有商戶子求學,即使一些周圍人心有芥蒂,至少面上也要保持著平和,為何趙兄的書院中卻盡是一些頑固之人。」
趙河聳聳肩,「林兄有所不知,我們織縣那邊前朝時曾被已滅的東朝佔據,前朝覆滅後,三十五年才被先祖打了回來,因此織縣那邊受前朝影響比其他地方都要深一些,商戶地位也沒有其他地方高,若不然我家中人也不會一門心思的想著讓家中子弟步入官場。」
「我是商戶子,本來在書院身份就尷尬,師長們雖然不會看不上我但也不會偏幫,那段時間要不是知道家裡只有我一個能學的下去的,我早就想回去了!」
林時恒聽的若有所思,趙河卻是在說完後滿臉興奮。
他倒是一點都沒有對手段高超默不作聲就發個大招的林時恒有半點忌憚,之前的那絲不敢相信褪去之後,就只剩下了興奮與激動。
當然得興奮了,林兄可是站在他這頭的,若是能夠教他個一招半式,以後等到再遇見那三個人,他也不至於次次都被壓了一頭。
「林兄,既然你這樣厲害,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怎麼對付胡川他們?我也不是說要暗算或者讓他們缺胳膊少腿什麼的,只要讓他們心裡能憋屈一下就行。」
「這個簡單。」
青衣書生依舊是一派好說話的模樣,「既然胡兄他們曾那樣對待你,何不也以同等方式對待回去,在考場吐血一事,胡兄之所以隱忍不發,是因為若是他因為我帶了味道不錯的吃食去了考場上,給他吃他不要,卻又在考完後恨我不該帶去有香味的吃食讓他不能安心做題,那傳出去,即使我會受一些影響,胡兄也免不了要落下一個心思狹窄,忘恩負義的名聲。」
「若是趙兄想要出口氣的話,只要這樣……」
林時恒叫了趙河過來,附耳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聽的趙河神情漸漸若有所悟。
「高!」
「還是林兄你厲害!我這就去洗漱一番,一會我們就出門!」
他剛剛站起來,突然又想起什麼,反身坐了回去,「林兄,我們相處這麼久,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寬容大度,你這一身君子氣度怎麼看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怎麼這次要出了陰招對付胡川呢?」
說完,趙河生怕林時恒誤會自己在嫌棄他,連忙擺手解釋:「我不是說不贊同啊,我就是覺得,胡川那樣的人,你出手,是不是髒了自己的手?」
「從頭到尾,我這雙手都未碰胡兄一下,手又從何處髒?」
林時恒微微抬眼,認真道:「自我與趙兄相識以來,趙兄一向照顧我頗多,在下身有病症,於其他事也幫不了趙兄多少,這幾日聽聞幾名書童提及趙兄與胡兄舊冤,這才出手。」
趙河睜大眼,「竟、竟然是為了我?」
青衣書生矜持點頭,「趙兄不是說過,我們乃是至交好友?」
「你照顧我頗多,我自然要投桃報李,哪有隻佔便宜卻不付出的道理。」
說著,他臉色蒼白的咳嗽幾聲,一雙修長淡雅的眉微微蹙著,按住了胸前。
「考場幾日,到底還是讓我有些傷了身子,只可惜現在大夫難求,否則也好問一問,要如何補回來。」
「沒事沒事!我讓人給你把脈,雖然不能把脈出大致脈象,開個補藥方子或者是做藥膳還是行的!」
趙河簡直要被林時恒之前所說的一番話感動的眼淚掉下來,此刻見到如此真摯待自己的林兄身體又不舒服,連忙一拍胸脯,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
「林兄別擔心,我家是別的沒有,補藥管夠!還未用膳吧,你且等著,我這就讓人去做些好吃的來。」
林時恒皺著眉,緩緩站起來,一臉的不好意思,「這哪裡好意思,之前是因為無處可去就即將會試才不得不厚著臉皮借宿在了趙兄家中,現在既然考完,我便該離開才是,哪裡還能腆著臉繼續叨擾下去的道理。」
青衣書生剛剛虛弱站起來,便被趙河一把按下。
「什麼叫做叨擾,你我二人,至交好友!我的宅子,那就是你的宅子!更何況放在林兄也說了,投桃報李!林兄幫著我出了一口惡氣,我自然也要回報林兄。」
「你儘管坐著,我這就去叫人準備。」
林時恒滿臉無奈的低聲咳嗽兩聲,「趙兄盛情相邀,我也不好再拒,只是飯菜莫要太好,尤其是那織縣清蒸魚,做上一次太費工夫,就別做了。」
原本沒想著清蒸魚的趙河被提醒,立刻道:「對了,差點忘了,林兄喜歡吃清蒸魚,我這就吩咐他們做,好了,林兄,你接著歇息,我先去吩咐他們,一會用完膳,我們一道出去。」
林時恒溫和笑著點點頭,端起了桌上的茶壺,「那我便去泡茶,恰好這茶水也喝的差不多了。」
「誒不用你不用你。」
趙河連忙將茶壺拿在了手上,上上下下打量著長相好氣質佳就是身體有點差手無縛雞之力的好友:「林兄你身體弱,哪裡能幹這種活,我出去讓他們泡就好了。」
他說完便走了出去,一邊出去一邊頗有些感歎的想著,林兄還真是客氣。
幫了他這麼大的忙,還什麼都不要。
誒呀,此等好友,得珍惜啊。
看著趙河走了,林時恒站起身,隨意的在書架上拿了一本書下來看著。
坐回石凳上時,卻發現石凳微微移了位置。
他面色依舊蒼白,一雙眸子還看向左手拿著的書,右手卻微微使力,將那個移了位置的實心石凳提了起來,挪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雖然火鍋底料味道十分鮮美不錯,但是論起美味來,還是織縣清蒸魚味道最佳。
若要說什麼東西最滋養人的身子,自然是要自己愛吃才行。
說服自己後,青衣書生滿意的點了點頭,安心的看起書來。
***
趙府這頓飯的確如趙河吩咐的那樣好吃美味還不減能夠滋補身體的藥膳。
兩人吃的賓主盡歡,等到吃完,便起身一道出門。
根據打聽小道消息最厲害的小書童所言,胡川好不容易請了個大夫來看,只說是氣急攻心,因為當時人挺多,大家聽到了只以為是胡川沒考好這才一生氣吐了血,雖然這事說出去挺丟人的,不過反正丟人的也不是自己,因此流言倒是傳的挺歡樂。
氣急攻心吐血,聽上去挺嚴重,其實只要開個方子就行,書童打聽到的消息,胡川可能覺得顏面受損,最近天天在狀元樓裡和一群同樣等榜的讀書人高談闊論。
以趙河對這傢伙的瞭解,他絕壁又是在刷「溫和有禮」的名頭。
以前趙河看見胡川就躲,現在可不一樣了。
他可是有林兄撐腰了!
就算是他自己玩不贏胡川,這不還有林兄這個腦筋靈光的人在嗎?
自覺自己頗有一番狐假虎威氣勢的趙河帶著林時恒到了十分有氣勢的酒樓面前。
「林兄且看,這就是京城的狀元樓,此處與張貼榜單離的近,雖然看不清字,卻是一個等待放榜的好地方,再加上曾經出過不少舉人來等榜得知自己考中,因此這裡也就更加受讀書人歡迎了。」
討個彩頭嘛。
林時恒了然的點頭,站在底下抬起頭看了一眼那上面題著的三個字。
狀元樓,能起這樣的名字,還能在京城占了這麼大的一片地方做酒樓,背後沒有官家趙這也不可能。
他挑挑眉,跟隨著趙河一同踏了進去。
樓中,一些做讀書人打扮的正在一樓聚在一起探討,有喜歡靜的則是選了雅間,亦或者是自己不愛探討卻獨獨愛看熱鬧的,就依靠在二樓欄杆上往下看,放眼望去,的確是一片清雅之氣,十分符合追求四君子的讀書人審美。
此刻,胡川正在坐在桌子上與幾名舉人一起坐著說話,時不時看向兩眼正聚在一起探討的人們。
現在即將天黑,狀元樓內人數卻有不少,畢竟大家寒窗苦讀多年才走到舉人這個位置,若是會試得中,日後便是官身,剛剛考完,豈能不來放鬆一下。
胡川之所以剛剛丟了臉就出來,就是因為坐在這狀元樓中的舉人們肯定有不少人得中,他考完就知道自己絕對是沒戲了,但這也並不妨礙他結交幾個中了的好友,日後他們選官,互相通信,也好為日後的官場生活做底。
與剛剛考完試時精神不濟滿眼血絲的他不同,此刻的胡川精神異常亢奮,對著其他要相識的人說話時也帶著滿滿的底氣。
其他人見了,只以為他自覺考得不錯,因此心情才這麼好,也多有羡慕。
兩名穿著華貴的公子帶著侍從被小廝引了進來,又一路上了二樓,選了一處無人的欄杆處,低頭看向底下的景象。
「那便是三哥選的人?」
沈湖陽微微皺著眉,略有些不解的望向底下那個面容平平神態亢奮從頭到腳都看不出哪裡好的胡川。
「真的是他?我怎麼看著,他絲毫讀書人的氣概都無?」
站在一旁的比她高一些的沈湖安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若不是他一被三哥派人接觸便立刻興奮的去找認識舉人要拉他們一同入三哥府中,我也不會這麼快就知道他的身份。」
「三哥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了,枉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白白浪費了一次出宮的機會。」
「其實也算不得差,我手下的人打聽到的他成績尚可,也算是年輕,在織縣名次不錯,雖然品行差了點,好歹也能用,更何況,他這不是正在四處招來舉人嗎?也算是一個不錯的下屬。」
沈湖陽定定望向下面那個面上絲毫斯文也無的胡川,收回了目光,「他只能稱作下屬,不能算作讀書人。」
「姐姐又來了,那如你所說,何種人才能算是讀書人?」
沈湖陽絲毫猶豫也無的回答道:「自然是如外公一般有著他人不能比的才華。」
「是,三年前的狀元郎倒是挺有才華的,可惜,是個五十多歲已經當了爺爺的老狀元。」
沈湖安神情更加無奈,「父皇可是說了,姐姐花期已到,他知道你最愛有才華的讀書人,這次是打算在中榜的才子中挑選一個賜婚的。」
「我知道。」
沈湖陽神情淡淡:「所以三哥才開始到處尋覓願意投靠他的讀書人,若不是外公留給你的人忠心,我倒是不知道,我的婚事居然也入了三哥的眼。」
說起這個,一旁的沈湖安臉上那絲輕鬆也徹底消失不見,「是我連累了姐姐,若不是我……」
「若不是你,我的婚事照樣也不能自己做主。」
「隨意吧。」
沈湖陽望向下方或高談闊論,或一起笑言的讀書人們,「這些時間也看了不少舉人,看來看去也差不多,既然父皇決定要尋在這次為我尋一個駙馬,選誰也一樣。」
「不過就是相敬如賓,反正以我公主之身,即使與駙馬關係不和,也照樣可以活的自在。」
她生來就是公主,又沒有生母庇佑,雖然有胞弟,卻只能使著讓兩人在宮中越發活的艱難。
沈湖陽不受寵,胞弟也是如此,她倒還好,是女子,最多也就受一受其他公主的嘲笑和諷刺,胞弟卻不一樣,他是皇子,生來就是一些人的眼中釘,失去生母庇佑並沒有讓一些人手下留情,反而越發的肆無忌憚。
他們是好好的活著長大了,但若是不爭,看兄弟們的性子,日後無論是誰得了大位,都不會有好日子過,既然如此為何不爭。
一旁的面容還帶著幾分稚嫩的男子臉色也晦澀下來,「是我連累姐姐。」
因為他這個皇子在,其他人不會讓他的姐姐得到一個家世不錯的夫婿的。
因此,這一次沈湖陽的駙馬人選也就少少,這段時間他幾乎要將外公留下來的人脈用盡,可這次成績佳年紀適當的舉人們卻個個都入不了兩人的眼。
他們生來便是皇子公主,即使受人欺淩,受到的教育也絕不會讓他們能看得上一般人。
想著如此優秀的姐姐因為自己只能隨便嫁給一個人,他雙拳緊緊握住,眼中閃過堅決。
他一定要得到皇位,護姐姐一世安康!
有人匆匆自樓上前來,走到兩人身邊,「五殿下,有人來信了。」
沈湖陽看著那侍衛臉上的焦急,對弟弟道:「你到雅間去看吧,我再在這裡看一會。」
「好,我這就先進去了,你們幾個,留下來保護公主。」
「是!」
看著胞弟離開,沈湖陽神情這才也黯然下來。
她是女子,又從小都生活在宮中,何曾沒想過日後自己若是有了駙馬,那駙馬該是什麼樣的相貌,又是什麼樣的品行,是否是真的才高,又是否願意待她好。
只是沒想到,竟然就要這麼匆匆下嫁了。
現在皇榜還未出,但這段時間胞弟用外公留下來的人脈查盡了那些成績好的舉人們,也不乏有不錯的,只是一般這種都早早婚配,剩餘的,學識是沒問題,其他卻十分平平。
沈湖陽歎了口氣,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還指望什麼呢,她和弟弟沒有生母,能夠平安長大已經算是幸運,奢求過多,只會空添難過。
她正要轉身離開,外面卻走進兩名年輕公子。
「胡兄!」
胡川正在與人交談,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親切的呼喚,這聲音熟悉卻又十分陌生,帶著一絲的興奮與十成親熱。
他奇怪轉身,正想著自己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好友沒見過時,對上了趙河滿是笑容的臉。
「胡兄,好久未見,好久未見!!」
趙河不顧胡川見了鬼一樣的神情,走上前對著他就是一個行禮。
胡川僵硬半響,才緩慢回禮,就連聲音都晦澀下來,「趙兄。」
這趙河是弄什麼名堂,以前明明被他整的看見他就跑,現在怎麼還這麼殷勤的湊上來。
難不成是又要像是那個陰險狡詐的小人林時恒林勤之一起來對付他?
他剛想到這裡,跟在趙河身後的青衣舉人已經緩緩上前,帶著溫和笑意慢條斯理的行禮,「胡兄,久未相見。」
剛剛才回禮完畢起身的胡川:「……」
什麼久未相見,他們分明昨天還見過!
這兩個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睜著眼睛說瞎話。
就算是心裡面再多的抵觸與不願意回禮,眾目睽睽之下,胡川還是咬著牙,懷揣著對著兩人的十二萬分警惕,微微俯身回禮。
「趙兄與林兄不是一向不愛參加這等聚會嗎?怎麼今日也來了,不知是哪位兄長邀請的你們?」
胡川可沒聽說過有人叫了他們的。
不請自來,傳出去……
「林兄!趙兄!」
聚會的主辦人之一恰巧過來,望見兩人立刻滿臉驚喜,連忙上前行禮,「我之前還道林兄身子羸弱,此次考完定是要好好休養,趙兄又要照顧著林兄,也沒給你們二位下請柬,真是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碰上了,早知如此,我便下請柬了,是我的過錯。」
「哪裡有錯,是兄長體貼才是。」
林時恒微微低頭,蒼白著臉咳嗽兩聲,抬眼一雙眸子中卻如同有著滿天星光,溫和笑道:「我身子的確是有些不好,只是想著昨日胡兄吐了幾口血,放心不下,這才拜託趙兄帶我前來探望。」
「原是如此,沒想到胡兄與林兄的關係竟然如此好,那我便不打擾三位了。」
主辦人走了,趙河對著滿臉陰鬱卻因為大庭廣眾只能死撐住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面容的胡川親熱擠出一個笑來。
「方才那兄長可是說錯了,與胡兄關係最好的分明是我才對,我二人同縣又是同窗還同屆科考,若說緣分,自然是你我最佳。」
說著,他又衝著滿臉僵硬神色的胡川挑挑眉,「胡兄,你說是吧?」
胡川:「……」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不要說出咬牙切齒的感覺來,「自然是的。」
「那便好,我還以為胡兄這神情是不歡迎我們呢,來,林兄,快快坐下,胡兄邀請我們一道坐著呢。」
並沒有出口邀請的胡川:「……」
方才那幾名舉人已經打招呼離開,但此刻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讀書人,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還真的做不出直接把兩人趕走的事。
趙河那個小子坐下就算了,嘴巴還在吧唧吧唧說個不停,「胡兄,聽說你昨天吐血了?誒,為弟聽了之後心中甚是擔憂,直恨不得立刻前來看你,對了,聽我林兄言,你喜歡我府中的火鍋底料,我今日特地帶了一根與你。」
說著,他十分寶貝的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胡川。
「胡兄,這可是我府中獨有的,你之前在考場上已經見過,自然也知道他的味道多麼美味是否?」
胡川陰沉著臉望向桌子上那個小盒子,腦海中立刻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考試時被它折磨的多麼慘。
正在奮筆疾書,鼻間一股香味。
正在吃著白粥,鼻間一股香味。
正在睡著覺,又是一股香味!
每次在睡夢中被這香味引的睜開眼口中口水氾濫時,他都會想著若是自己當時在林時恒出口說要送給他時答應下來多好,就連做夢都是整夜整夜的香味。
偏偏,他每天都能聞到,卻就是吃不到。
想起那幾天的憋屈,胡川死死握緊拳頭,耳邊是趙河那仿佛和他多麼親熱一般的問聲,「胡兄,你還沒回答我呢,是與不是?」
胡川咬牙,「是。」
「那便好了,來,你收好,大家是同窗嘛,互相照料是應該的。」
去你大爺的同窗!!
胡川忍的幾乎大力呼吸幾下,趙河連忙湊過來又是一陣擔憂,「胡兄,你著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你不會是又要吐血了吧?快快快,我給你倒杯茶壓一下。」
「我來便好。」
林時恒笑了笑,微微垂下眼,一雙白皙雙手將茶壺端起,先是將茶杯往前移了移,才將茶壺嘴對準,緩緩倒下。
「胡兄,請。」
胡川緊緊盯著那與在考場中移動一碗濃湯饞他時一模一樣的姿勢,胸口悶的狠狠一窒。
他僵硬的端起茶杯。
「多謝。」
「不必客氣。」
林時恒抬眼,衝著他笑了笑。
看在上方望著這邊的沈湖陽眼中使的她的神情都微微怔了怔。
當真是一名清澈又純良的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