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裡和關中的其他地方一樣,兩年三熟,休養一季,兩年種兩茬冬小麥,種一季稻子,水肥都還不錯,應該屬於上田,收成好的年景,畝產能達到三石小麥,就算遇到小年,畝產兩石五鬥也是穩的。”
“每年收成的糧食都怎麽處理?”郭宋問道。
金管事搖搖道:“一般都是官府收購,價格是市價的一半,也可以賣給糧商,但價格其實也差不多了多少,而且還麻煩。”
“怎麽個麻煩法?”
“主要是挑肥揀瘦,一會兒嫌麥粒不夠飽滿,一會兒嫌沒曬乾,千方百計壓你的價格,不像官府,什麽都不管不問,一袋袋直接運走,不過官府最大的問題就是錢給得慢,一般都會拖上幾個月,不像糧商當場付錢,有利有弊吧!”
“現在倉庫裡有沒有糧食?”
金管事搖搖頭,“去年收獲的小麥官府認為是皇莊所有,都運走了,現在倉庫裡沒有糧食,使君又免了秋糧的租子,估計要到夏天小麥收獲後才會有糧食。”
“管莊園的就只有金管事一人?”郭宋發現他沒有隨從,不由有點奇怪。
金管事苦笑一聲,“目前就只有我一人,有什麽事情,我就找村裡的青壯來幫忙。”
“金管事目前還在縣衙任職嗎?”
“我以前在縣衙做過兩年文吏,混得不太好,十年前被打發來管皇莊,基本就和縣衙脫鉤了,使君也知道,縣裡除了縣令、縣丞、縣尉和主簿外,其他都是小吏,每月拿幾貫錢,混混日子罷了。”
“金管事現在月俸有多少?”
“縣裡每月給我五貫錢,別的就沒了,然後逢年過節,村裡百姓會送些雞鴨魚肉,算是在皇莊做事一點好處,家裡有個多病的老母,妻子也沒有事情做,一兒一女都只有十一二歲,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郭宋沉吟一下道:“你去縣裡辭掉這個管事吧!然後我繼續聘你,每月二十貫錢,年底拿雙俸。”
金管事激動得聲音都變了,結結巴巴道:“就怕....我辭職,縣衙又會派新的管事來。”
“不會!我回京城後就會派人來縣裡接收莊園,然後金管事去一趟東市聚寶閣,聚寶閣會正式聘任你,以後你其實就是聚寶閣派出的莊園管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了,這座莊園使君實際是委托聚寶閣來管理。”
郭宋微微一笑,“一點沒錯,我會有一段時間不在京城,就由聚寶閣來替我管理。”
........
郭宋想上山看一看,金管事連忙跑去村裡找後生抬肩輿,薛濤笑問道:“夫君相信這個金管事?”
郭宋笑了笑道:“我會看人,一般這種莊園管事很怕莊園主人和村民交流,怕暴露他們的某些勾當,但這個金管事卻主動帶著村民來找我,而且我發現村民看他的目光沒有畏懼,也沒有不滿,說明他平時為人還不錯,村民認可他,所以我才決定繼續聘用他,否則光憑他一張嘴,我怎麽知道真假?”
薛濤讚道:“夫君看人的目光愈加犀利了。”
“得娘子一讚,我感覺骨頭都輕了十斤。”郭宋笑嘻嘻道。
薛濤啐一口,“油嘴滑舌,我再誇你兩句,你就可以直接飛上山了。”
郭宋嘿嘿一笑,他抬頭看了看山,又笑道:“你猜我想上山去看什麽?”
薛濤想了想道:“莫非夫君想恢復山上的別宅?”
郭宋鼓掌笑道:“正是如此,夏天長安太熱,可以來這裡避暑。”
薛濤美眸裡閃爍著異彩,她從小在京城生活,當然知道京城夏天難熬,有錢人家都是砌冰牆降暑,豪門權貴則是去莊園避暑,她覺得那種生活離自己太遠了,沒想到自己也能像權貴一樣,來自己的莊園避暑了。
她心中有點迫不及待地想上山去看看了。
這時,金管事領了七八個後生趕了過來,抬著三副肩輿,上面還有厚厚的粗布墊子,還要蓋上羊皮毯,否則腳會凍得受不了。
肩輿就是轎子的前身,只不過沒有轎廂,就像今天上山時的滑竿,只是比較寬大舒適。
山上的冰雪剛剛融化,地面比較泥濘濕滑,薛濤穿著長裙,上山不方便,她和阿秋坐上肩輿,由幾個年輕力壯的後生抬上山去,郭宋不需要肩輿,他跟在妻子身旁。
剛開始薛濤不太習慣,肩輿上下顛簸,嚇得她緊緊抓住郭宋的手,上一道斜坡後,她漸漸適應了,便松開了夫君的手。
“使君,這座孤山高一百多丈,佔地約兩千畝,原本叫做白鷺山,白色鷺鳥的意思,神龍年間,這裡出現過白鹿,因而改名白鹿山,睿宗皇帝來過這裡兩次,他很喜歡這裡,便把它賜給了長女霍國公主,霍國公主在世時,每年夏天都會來這裡度假,她死後,這裡就沒有人來過,三十多年沒人打理,山路都壞了,以前可以趕馬車上去的。”
金管事給他們介紹這裡的往事,薛濤卻在張望周圍的風景,這裡古木參天,溝壑深幽,鳥鳴清脆,不時可以看見小松鼠在樹上跳來跳去。
“夫君快看,那是小猴子!”
薛濤忽然看見樹後有一隻黃色的小猴子,驚喜得大喊起來。
郭宋也看見了,回頭問金管事,“這裡的猴子會襲擊人嗎?”
“一般不招惹它們,它們也不會襲擊人,但它們會去地裡偷菜,去年有戶人家種了一畝地的蘿卜,還沒有長大,便被猴子一夜間偷個精光,聽說以前霍國公主的首飾也被它們偷過,反正當地人都不太喜歡它們。”
“這條山路可以修好嗎?”郭宋問道。
“當然可以,如果使君想修複山上的別院,到時可以連同山道一起修複,山道是現成的,主要是夯結實,馬車就是駛上山頂了。”
郭宋見山道是盤旋而上,比較低緩,是可以行駛馬車。
不多時,一行人上了山,薛濤從肩輿上走下來,身體晃了一下,郭宋連忙扶住她。
“只是坐久了,腳都被凍麻木了。”
薛濤又回頭問阿秋,“阿秋,你沒事吧!”
“我的腳也有點麻,不過....還能走。”
“那我們走進看看,稍微走走,腳就不麻了。”
薛濤挽著丈夫的胳膊向別院的走去,阿秋有點害怕,緊跟在他們身後。
別院從外牆看還不錯,是用磚砌的,但木質的門頭和大門都腐爛坍塌了,看起來頗有點瘮人,大門兩邊還兩尊石雕的小獅子,長滿了青苔,但看得出雕刻得栩栩如生。
郭宋暗暗讚歎當地民風淳樸,三十多年了,這兩尊小獅子居然沒有被人搬走。
走進大門,一片破敗的景象頓時呈現在他們面前。
大部分建築的屋頂都已經坍塌,左面十幾間屋子還有燒過的痕跡,燒成焦炭的大梁,熏黑的磚牆,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
魚池裡積滿了融化的雪水,池邊長滿苔蘚,使魚池的水變成了青綠色。
牆邊縫隙裡長滿了半人高的枯敗雜草,他們向內院走去,內院裡也一樣的殘破,沒有一間完整的屋子,不過郭宋卻意外發現地面做得很好,居然沒有一根雜草,鋪砌的石板嚴絲合縫,三十多年了,也沒有一絲裂縫。
他心中有了興趣,又仔細研究沒有倒塌的牆壁,剝去灰白色的砂漿,裡面露出了大塊青磚, 砌得十分嚴密,磚是上好的青磚,瓦匠也相當出色。
“夫君,這座別院好像很結實啊!”薛濤也發現這座別院的特殊之初。
郭宋點點頭,“我估計是按照皇宮的標準修建的,不是說睿宗皇帝也來這裡住過嗎?它其實應該是一座行宮。”
郭宋隨即對金管事道:“你負責把上山的道路重新恢復,需要多少錢,向聚寶閣申請,上面的別院你就別管了,我會安排清虛宮的住持請京城裡的名匠來修,一般的工匠還修不起來。”
郭宋本來還想去村裡看看,但天色已經不早,他只能等下一次了,郭宋帶著妻子上了馬車,前往涇陽縣,現在回長安顯然不現實,只能在涇陽縣內住一晚,明天一早返回長安。
郭宋已經派隨從趙秀先一步去訂客棧,上次張雷受傷來過涇陽縣,郭宋知道縣城內最好的一家客棧叫做北方客棧,是長安著名客棧的分店。
天色將黑時,馬車緩緩地駛入了涇陽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