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喬雅玉沒想到的是,回京以後,面臨他們的,竟不是朝廷的褒獎。
而是皇上高坐龍椅,面色陰沉寒冷。
他身邊的大丞相楚謙,更是語句冰冷質問:“你們曾有機會殺了西黎國的大將, 為什麽要施救他?”
喬大將軍站在武官之首,看著自家女兒的神情,唯有凝重的擔憂。
百官一言不發,任由他們三個原本該是功臣的人,備受苛責。
而皇上的眼神,更為冰冷。
顧熠寒作為太子, 自然上前一步, 肅聲道:“即便是敵人,也不能在那樣的情況下,見死不救。”
“我敬重每一個對手,下達救人的命令是我決定的,如果父皇要懲罰,請責罰兒臣!與喬家軍絕無關系!”
他跪了下來,雙手拱拳。
喬雅玉見狀,也跟著屈膝跪地。
“皇上,不全是太子殿下的責任,臣也覺得該留他一命,西黎國大將與我們對陣時,從未使過奸計, 對於一個英雄, 臣……”
楚丞相語氣嚴肅地打斷:“夠了!對待敵人, 你竟稱之為英雄,你怎麽對得起, 邊疆那些飽受西黎軍騷擾的百姓們!”
喬雅玉垂首認錯。
皇帝語氣冷冷開口:“喬家的姑娘第一次上戰場,婦人之仁, 也是能諒解的。”
這句話, 讓喬雅玉狠狠地皺了眉頭。
她就是不想因為自己是女人才被看輕, 所以戰場上,她殺伐果斷。
可是沒想到,皇帝的四個字,婦人之仁,就將她說成了什麽都不懂的草包。
她本要反抗,但想到如今局面,咬牙忍下了。
皇上看著顧熠寒:“太子對戰局的把握不夠,這是因為,沒有良師從旁教導。”
“沈耀,你可知罪?”
顧熠寒和喬雅玉同時一驚。
這件事,為何牽扯到了沈耀的身上?
沈耀叩首。
只聽皇上說:“你是喬家軍中的軍師,更是喬將軍的得意弟子,你上過那麽多戰場,自然知道敵人該不該放!”
“碰到敵軍的首領,又該如何處置!可是,你不僅沒有規勸太子,反而縱容他們放走了西黎國的將領!”
皇帝怒而拍案而起:“你該當何罪!”
沈耀立刻認罪:“皇上,卑職失察, 請您降罪。”
然而,顧熠寒和喬雅玉同時開口:“不關他的事!”
喬大將軍也跟著出列道:“皇上,沈耀失職,末將一定會嚴加看管教訓,請您將他交給末將處置!”
楚丞相冷笑一聲:“喬將軍,這話說笑了,沈耀是你的關門弟子,你怎舍得處罰他?”
“沈耀不加以勸說,縱容太子殿下,放走了敵國將領,這事傳出去,只會引起百姓們的怨聲載道!”
喬將軍咬牙:“你——!”
他跟楚丞相向來意見不合。
楚丞相代表文官之首,經常拉幫結派,孤立一些清廉的好官。
所以,喬將軍每次都在皇帝面前直言不諱地彈劾。
萬萬沒想到,楚丞相竟然讒言皇上,要處罰沈耀!
皇上也覺得十分生氣。
放走敵國將領這件事,傳出去有損他的威嚴。
於是,他大手一揮:“沈耀不忠失職,該當死罪!拖出去斬了!”
顧熠寒和喬雅玉大驚。
“皇上!”喬雅玉急忙道:“請您看在師兄這一路上,殫精竭慮籌謀,還有他一直以來用兵如神的份上,饒了他一次吧!”
“臣願意代他受罰!”
顧熠寒也跟著說:“錯在兒臣,請父皇責罰!”
喬將軍拱手:“皇上,末將教導有誤,也有錯,請您一並罰了,饒恕沈耀這次的疏忽吧。”
楚丞相冷笑一聲,轉頭低低地跟皇上道:“皇上,您可不能心軟啊。”
“太子與喬將軍同氣連枝,對您來說,是一種不小的威脅。”
“您一定要借機,殺一殺喬家和太子的威風,沈耀,不得不死!”
皇上也正有此意。
他眼神冰冷無情:“朕不想聽你們求情,拖下去,斬!”
沈耀的神情,從一開始的驚愕,到怔忪,再到如今的坦然。
他在皇帝徹底動怒之前,勸住了所有人。
“生死都是皇恩,卑職叩謝皇上。”沈耀摘下頭盔,脫下鎧甲,重重地磕頭。
喬雅玉哭了起來:“師兄,不要!”
幾個禁衛軍已然靠近。
沈耀站了起來。
他面色十分平靜,對皇上道:“皇上,卑職只有最後一個請求。”
“卑職是一名孤兒,承蒙喬將軍不棄,將他畢生所得傾囊相授,才有了沈某的今日。”
“當年,卑職九歲時,跟著將軍出行,路遇土匪,將軍為了保護卑職,用胳膊為卑職擋了一劍。”
“這個恩情,卑職應誓死報答,但是如今沒有時間了,那麽,在這金鑾殿上,懇請諸位做個見證。”
沈耀走到喬將軍身前,跪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將軍,多謝您照顧撫養,堪比父親。”
“當初您為沈耀擋劍,胳膊至今都疼,沈某無以為報,也性命無多。”
“眼下,只有碎骨還君!”
說罷,他右手劈掌抬拳,重重地砸向自己的左臂。
碎骨還君,還的,既是喬將軍,也是皇帝。
沈耀在心中不甘,憤恨,以及無奈。
他這一身征戰出來的傷痕,卻沒有得到君主應給的信任。
“耀兒!”喬將軍眼眶充血通紅。
喬雅玉幾度昏厥,她趴在地上:“師兄……”
皇帝卻看的很不耐煩:“拖下去!”
顧熠寒衝上前攔住禁衛軍,跟他們打鬥了起來。
皇上怒極:“太子,你這糊塗東西,給朕住手!”
殿內禁衛軍團團圍過來,死死地將顧熠寒按在地上。
眾臣欲言又止,卻無法幫忙說情。
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沈耀被拖走。
顧熠寒大喝,青筋崩裂:“父皇!沈耀是忠臣,這件事都怪在兒臣身上。”
“沈耀沒有死在敵人的刀劍下,難道,父皇要讓他死在由他守護出來的繁榮之中嗎!”
“父皇——!”
皇上卻走下台階,重重地給了顧熠寒一巴掌。
“混帳!他袒護敵軍,沒有及時提醒你,這算什麽忠臣?你是太子,再這樣不知輕重,別怪朕廢了你!”
顧熠寒嘴角滲出血沫,他頭髮微亂,兩縷碎發垂下,讓他的冷冽眉宇,更顯錯愕和冰冷。
那其中,似乎有壓抑的猛獸的憤怒。
喬將軍顧不得那麽多,急忙追出去,然而被杜祭酒死死拽住。
杜祭酒是喬將軍的知音好友。
他低聲道:“不要中計,楚謙就是想激怒你,這樣,就可以連你一起罰了。”
“你若是也出事了,沈耀就白死了!”
“師兄!”喬雅玉用盡力氣爬起來,還沒等跑出去,就被禁衛軍再度攔下。
外間,秋陽明媚,而沈耀直挺挺地站著,望著皇宮裡所有觸目所及的燦爛,最後倒在血泊裡死去。
喬雅玉悲痛欲絕地嘶吼聲,貫徹雲霄。
曾記沈耀,
銀鞍白馬颯遝如流星,
獨帶三千精銳破敵軍,
曾記他月下獨酌,笑著說過,他的父母因戰火死去,所以但願天下太平。
不該如此啊……
沈耀,不該如此的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