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刃好半晌才緩過勁來,咬著牙站直身子向外走去。
他一路來到寧玥的院子,推門時卻發現向來不鎖的房門被從裡面反鎖了。
他敲了半晌沒人應,又走到窗邊,用力將窗戶推開。
寧玥正坐在床上生著悶氣,就聽窗戶忽然被人打開了,抬頭看到余刃那張臉,才想起自己只關了門,忘了關窗。
她走過去要把窗戶也關上,卻被余刃按住了窗扇,說什麼也不讓她關。
「自己跑去前院見男客,還在這裡跟我賭氣?」
余刃沉著臉道。
寧玥正在氣頭上,聽他這麼說,立刻抬起頭嗆聲道:「我怎麼就不能見了?男的又怎麼樣?我過去十年一直跟男人在一起,見得多了去了,你要是也跟其他人一樣覺得我就不該見男人,見了男人就是不守婦道的話,那趁早跟我說清楚啊,我搬出去就是了,讓你眼不見為淨!」
余刃聽她又提起搬出去的話,臉色鐵青。
「我是這個意思嗎?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怎麼就胡言亂語了?你剛剛是不是故意把我拘在房裡不讓我去前院兒?你是不是故意瞞著我不告訴有人找我?是不是就因為對方是男人所以你才這樣的?」
「我那還不是為了你好!」
余刃道。
「靖國公父子若真的只是來表示謝意也就算了,讓你見見也無妨,可他們分明就是想來提親的,你為什麼要見?哪有一個女孩子當著人家面跟人家商量這個的?」
「當著人家面商量怎麼了?女人就不能為自己的婚事做主了嗎?」
「你當初分明說就是喜歡我與其他女孩子不同的樣子,現在卻拿對其他女孩子的要求來要求我,憑什麼?」
「何況你事先有跟我打過招呼嗎?有跟我解釋過緣由嗎?你說都沒說就直接替我決定了,而且還故意瞞著我!你騙我!」
她越說越大聲,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說完不顧他驚愕的臉色,紅著眼睛砰的一聲關上了窗。
余刃認識寧玥十年,雖然也有過小小的爭執,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爭吵過。
他沒想到自己今日的舉動竟然會讓女孩兒生這麼大的氣,甚至說出了「騙」這個字。
有這麼嚴重嗎?他並不是真的想騙她什麼啊。
他只是……只是不想讓她跟衛淵見面,不想讓她和一個跟他一樣愛慕著他的人相處,怎麼就……就讓她氣的眼睛都紅了呢?
余刃從沒想過有一天氣哭寧玥的人會是自己,他還欲上前再解釋什麼,就聽女孩兒的聲音隔著窗扇繼續傳來,帶著尖銳的怒意。
「你根本就不是為我,你是為了你自己!」
為了你自己!
這句話讓余刃一怔,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到底是沒能落下去。
他在窗前呆呆地站了一會兒,頹然地靠到廊柱上,掩面扶額。
是啊,是為了他自己。
他就是……小心眼兒,不想讓她跟任何其他男人接觸。
因為他知道,以小玥的性子,喜歡她的人一定都是真心喜歡她,而且會非常喜歡。
小玥的脾氣在許多人眼裡或許不是妻子的合適人選,但也因為如今像她這樣性子的人太少了,所以顯得十分特別。
討厭她的人會格外討厭她,喜歡她的人也會格外喜歡她。
衛世子顯然就對她格外喜歡。
論身世,衛世子不比他差多少。
論長相,衛世子也算是中上之姿,而且偏向程文松那類的風格,清秀俊雅。
寧玥從小就覺得程文松長得好看,叫了他十年的美人哥哥,因此余刃對這類人也格外在意,總覺得寧玥會覺得他好看。
再說身材,衛世子縱然比不過他,卻也比一般人強多了。
更何況……他還比他年輕,看上去與小玥更般配。
余刃不想讓寧玥跟衛淵見面,怕她有了比較之後就發現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好,發現原來她還有其他更好的可以選擇。
他甚至因此把冊封她為縣主的聖旨都壓到了現在,就怕有了這重身份之後會有更多人上門提親,讓她選擇的餘地更大。
或許在很多人眼裡這是不可思議的,覺得他是堂堂昭國公,小玥不過一介草民而已,就算是患得患失,也該是小玥患得患失才是。
但事實恰好反過來,小玥心性灑脫無拘無束,對那些一般人看重的並不看重,他完全沒辦法憑藉自己的身份在她面前獲得什麼優勢,因此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這些年他們兩人之間看上去是小玥處於弱勢,由他在主導著一切。
其實真正掌握大局的從來只有小玥,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圍著她轉的。
沒了她,他就只是一具乾巴巴的軀殼。
余刃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她面前其實一點兒自信都沒有,十年的年齡差距讓他覺得這個小姑娘隨時都可能跟別人飛走。
他的佔有欲又比一般人更強,恨不能時時刻刻將她綁在身邊,所以便一再剝奪她的自由,打著為她好的旗號瞞著她擅做主張。
她說的沒錯,他不是為了她,他就是為了他自己。
余刃放下手,沒再繼續守在窗前,走到院中站在毫無遮擋的院子裡,任由夏日的驕陽打在身上,以此懲罰自己。
他就這樣站到晌午,下人來請他和寧玥過去吃飯,他搖頭,寧玥在房中也沒有動靜。
下人不知如何是好,就聽他低聲說道:「將飯菜用食盒裝一份給小姐送進去。」
他知道寧玥不出門是因為不想見到他,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在房裡吃好了。
至於他自己,活該餓著。
下人見狀原本想勸一勸,但是一直守在院子裡的下人卻對她搖了搖頭。
國公爺跟岳小姐吵架吵的這麼厲害,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好插嘴,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去吧。
不過說起來岳小姐也真是厲害,這麼多年,除了她可還沒有誰敢跟國公爺發這麼大的脾氣呢。
寧玥知道余刃在外面一直沒走,但是在他道歉之前她不想理他,就當做不知道,繼續低頭抄寫佛經。
下人來送飯她一開始也沒理,直到余刃在外面說:「開門吧,我不進去。」
她想了想,這才打開窗戶讓人將食盒從窗戶遞了進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犯錯的又不是她,為什麼要因為余刃的錯就餓著她自己?
她接過食盒拿回房中,關窗時眼角餘光掃到余刃曬紅的面頰,輕哼一聲沒有理會。
苦肉計沒有用!他必須向她道歉,親口道歉!
寧玥在房中吃了飯,又將食盒從窗戶遞給下人,讓他們拿回去了,之後便又抄了一會兒佛經,然後躺到床上午睡了。
她本以為自己心情不好可能會睡不著,結果這些年的生活習慣太規律了,躺下去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夏日的天氣變化多端,上午還晴空萬里的天空下午便烏雲密佈,沒一會兒就下起雨來,且雨勢越來越大,沒有停歇的意思。
余刃站在院子裡沒一會兒就被淋濕了,下人勸他去廊下站著避避雨他也不聽,就這麼繼續站在那裡。
有人想將寧玥叫醒,卻被余刃阻止,說讓她繼續睡,誰也不許多嘴。
下人無奈,只得看著他在院子裡淋雨,一句都不敢多說。
最近天氣炎熱,就算房間裡放了冰盆也還是會感到悶熱。
但今日外面下了雨,連帶著房中都涼快了幾分,寧玥竟比平常還多睡了一會兒。
她迷迷糊糊地醒來,隱約聽到外面有雨聲,愣了片刻之後忽然想到什麼,猛地沖到門邊拉開了門。
果然,男人仍舊沒有離開,像個木樁子似的站在雨中,渾身都被淋濕了。
寧玥氣不打一處來,喊道:「道個歉會死嗎?」
余刃低著頭不說話,她就算再怎麼生氣也沒辦法眼睜睜看他淋雨,只能側身讓開,道:「進來!」
余刃卻仍舊不動,在雨中站成了一塊兒石頭。
寧玥叫了兩聲見他沒反應,只好自己跑進雨中將他拉了進來。
余刃完全是在懲罰自己,本想再站一會兒,但見她淋了雨,還是跟著一起進去了。
早有機靈的下人捧著乾淨的手巾跟了進來,寧玥一把將手巾扯過,給余刃把臉上頭上的雨水擦乾淨,轉頭對下人道:「給國公爺拿套乾淨的衣裳來。」
說完又摸了摸他的手和臉,覺得透著絲絲涼意,又道:「順便打桶熱水,給國公爺沐浴。」
下人應諾,按照她的吩咐迅速準備了熱水和衣裳。
寧玥將余刃推到淨房,讓他用熱水泡一泡驅驅寒,換好衣裳再出來。
余刃卻拉著她道:「那你呢?」
剛剛寧玥去外面拉他的時候也被淋濕了。
「我沒事,換身衣裳就行了。」
寧玥說道。
她只是淋濕了衣裳和頭髮,沒有余刃這麼嚴重。
余刃哦了一聲,拉著她的手不放。
寧玥餘怒未消,不想理他,扭了幾下手腕要將手抽出來。
余刃卻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埋首在她頸側。
「對不起,小玥,我錯了。」
正欲掙扎的寧玥身子一僵,到底是沒捨得再說什麼,只道:「先去洗吧,洗完了再說。」
余刃知道她就算生氣也還是在意自己的,不然剛才就不會把他拉進來,遂低頭在她唇角輕輕吻了一下,說了句「等我」,便轉身進了淨房。
淨房的浴桶裡飄著氤氳的水汽,余刃解開濕透的衣裳隨手丟到一邊,抬腳邁了進去。
淋一會兒雨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但淋久了難免還是覺得身上有些涼,這時泡個熱水非常舒服。
他的玥兒一直是這樣,看似大大咧咧,其實又有特別細心的一面。
余刃心滿意足地靠在桶壁上,決定待會兒再好好跟女孩兒道個歉,卻又忽然想到自己身下這個浴桶就是女孩兒平日裡常用的,那他豈不是……
余刃只覺得兩腿間驟然一緊,下意識地往水裡沉了沉。
小玥每天都有沐浴的習慣,那麼這個浴桶她今早或是昨晚應該還剛剛用過……
余刃面色微紅,忽然間覺得仿佛自己跟女孩兒泡在一起似的。
他目光無意識的四下亂飄,落在衣架上時卻又驟然一停。
剛剛進來只顧著泡澡沒有注意,這才看到衣架上掛著一套女子的衣裳,從褻衣到外衫一件不少,看顏色樣式該是配好的一套。
寧玥房中雖然有下人,但並不喜歡下人隨時伺候在身邊,所以日常沐浴更衣都是自己來的。
因此她習慣在淨房備兩套衣裳,衣架上一套,櫃子裡一套,免得更衣時不小心落在地上打濕了,還要找下人進來幫她重新拿。
剛剛下人來給余刃準備熱水,並未將寧玥自己準備好的衣裳拿走,而是直接把余刃的乾淨衣裳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所以這一扭頭,他便見到衣架上掛著一件粉色的褻衣,褻衣上繡著幾朵清荷,其中一朵上面還停駐著一隻蜻蜓。
余刃看著那褻衣,覺得十分熟悉,陡然想起前些日子和寧玥的親近來,那時她穿的就是這件,當時他……差點兒就把這件衣裳解下來了。
女孩兒肌膚滑膩的觸感似乎還存留在掌心,含苞待放的柔軟像那荷尖兒般在他手下綻放,滿指餘香。
余刃覺得身下脹的更難受了,想紓解一番又怕弄在人家的浴桶裡不合適,只得強自按捺著,隨便泡了泡便站起來了,免得在這裡待的太久了忍不住。
他邁出浴桶準備穿衣,原本該走向自己衣裳的腳步卻鬼使神差的往旁邊挪了挪,走向那衣架。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似乎只是想摸一摸那件褻衣而已。
可是手才剛剛伸了出去,腳下卻忽然被自己扔在地上的衣服絆到,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傾去。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衣架,衣架卻承不住他的重量,跟著他一起倒了下去。
寧玥在房中換了衣裳,正擦頭髮就聽淨房忽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緊跟著便是余刃的一聲痛呼。
她趕忙扔下手巾就沖了進去,急道:「余刃!你怎麼……」
話沒說完,就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只見余刃屁股朝上趴在地上,正掙扎著狼狽的往起爬。
他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忽然沖進來,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捂住屁股轉過身去坐到了地上,卻又把另一面暴露給她,某個關鍵部位一覽無遺。
余刃以為當初在草叢邊被她看到自己放水就已經是最狼狽的時候了,沒想到竟然會出現更狼狽的狀況。
他擋住了這邊擋不住那邊,下意識抓過離手邊最近的一樣衣物遮擋住那仍舊挺立的一處,結果在寧玥面前便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
二十五歲的男人坐在地上滿臉驚恐地看著她,全身上下只用一件粉色褻衣擋住了關鍵的某處,褻衣上的蜻蜓不偏不倚地停留在那頂端,展翅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