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穆淩第二次害人性命。
小心地除去自己在花園裡的所有痕跡後,她又回到佛堂裡,將不該出現的東西全都收好了。
做完這一切,她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八卦銅鏡,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慢慢往外走去。
魏庭那種人活著也只會成為禍害,她早早地把人殺了也不過是替天行道,只是眼下她還要遮掩一番,免得連累身邊的人又誤了後面的事情。
外面出現喧鬧聲的時候,穆淩正在用膳。
她已經茹素很多年了,現在擺在面前的幾樣菜也簡單的厲害。幾個用木耳豆芽豆腐皮包的包子,一碟拌好的小青菜,一碟醬燒豆腐,一碗雪菜豆腐羹也就齊全了,而吃著吃著聽到外面不算小的動靜,她就看向了身邊柳葉走後新來的老嬤嬤:“外面這是怎麼了?”
“老夫人,我這去看看。”那老嬤嬤道。
穆淩點點頭,就讓對方離開了。
那老嬤嬤是平陽郡主的人,但對她倒是沒有絲毫懷疑……也是,當年她生產傷了身子不能再有孩子,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又死了之後,魏家可是把消息瞞的嚴嚴實實,然後在說動她之後直接讓魏景曜頂了她的孩子的位置的。
知道魏景曜並非她親生的人自然有,但平陽郡主絕不知道——以魏景曜的性格,是絕不會願意本就已經壓在他頭頂的妻子知道他的母親只是一個被趕出魏家的女人的,即便他和他的母親相認了。
穆淩胃口極好地吃起了面前的飯菜,她知道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在魏府恐怕不能安靜吃飯了。
將面前的飯菜吃的一乾二淨之後,穆淩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個喜歡吃肉的女孩。
她的秋兒生來喪母,又天生心智有缺,已經足夠苦了,她很多地方也就多有放縱,縱然自己茹素也不會讓人委屈了這孩子,每次都給她準備專門的肉食,而這個孩子對肉的喜愛,總是超過齋菜,卻也總是捨得把最喜歡吃的東西讓給她。
她曾經為了這個孩子壓抑著所有的仇恨,然而現在這一切都已經釋放了出來。
“老太太!小少爺沒了!”剛才出去打聽消息的老嬤嬤又是驚慌又是恐懼地從外面衝進來,雙腿一軟就跪在了穆淩面前。
“什麼?”穆淩露出驚訝的表情,又道:“快帶我去看看。”
丫環扶了好幾次,才把那老嬤嬤扶起來,然後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他們路上偶爾遇到家丁丫環,幾乎個個行色匆匆面露驚惶,也是,魏景曜和平陽郡主成親十多年就只有魏庭一個孩子,現在魏庭沒了,他們哪能不害怕不擔心?
穆淩來到後花園的時候,魏庭已經被人從水裡打撈上來了,正擺放在池塘邊,而平陽郡主正讓人壓著那兩個本該跟著魏庭的小廝打。
那兩個小廝已經被打的皮開肉綻,卻因為被塞住了嘴巴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時間長了,他們的眼睛開始往外凸,口鼻裡溢出血來,就那麼沒了命。
這也是活該。
魏庭脾氣不好,平陽郡主又對他千依百順,他身邊的下人如果沒點眼色就會待不下去,而眼前這兩人絕對是其中最有眼色的人,將助紂為虐進行到了極致,不僅跟著魏庭幹壞事,還常常慫恿魏庭去欺負人。
他們曾經把有毒的毛毛蟲塞進秋兒的衣服,他們曾經將秋兒推進泥地裡,他們曾經哄著秋兒吃髒東西,他們甚至把魏庭闖的禍栽贓到秋兒身上……
她永遠都記得她的秋兒茫然地站在魏元凱的書房前,一邊念叨著“我沒撕畫”一邊被魏元凱打巴掌的事情,更記得事後秋兒哭著問她為什麼沒人相信她時的眼神。
雖然她年年都找藉口在外頭住上大半年,卻也不可能永遠不回魏家,偏偏她的秋兒的心智永遠停留在五六歲,受不了一直被她拘在小小的院子裡,於是每次回魏家,多多少少都會受點委屈。
她的秋兒不記仇,剛被欺負過,過了兩天見到弟弟的時候仍是一張笑臉,她琢磨著自己死後這孩子還要依靠魏庭,對有些事情也就不敢追根究底。
她總以為等魏庭長大了,就不會再這樣幼稚,卻不想他竟然會做出大冬天把姐姐推下池塘的事情,而他身邊的那兩個小廝本來可以第一時間把人救起來,卻偏偏冷眼看著她的秋兒在水裡掙扎。
好在這些人現在都遭報應了,看著眼前的三具屍體,穆淩眼角濕潤。
她悲痛的表情並不明顯,跟嚎啕大哭的平陽郡主相比顯得有些冷血,但並沒有人察覺到異樣。
這幾十年裡她鮮少表露自己的情緒,當初她的秋兒去世的時候在外人面前也很自持,現在這樣的表情才是正常的。
“一定是有人把秋兒推下了池子,把府裡的人全都叫來,一個個審!”之前從兩個小廝那裡沒問出什麼的平陽郡主一邊哭,一邊兇神惡煞地嚷嚷著,冷厲的目光掃過身邊的那些下人,把他們嚇得瑟瑟發抖,卻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那個存在感很低的婆婆。
“好好查,今天進過後花園的人全都綁起來!”魏元凱過世後就在家守孝的魏景曜也道,這個在長女去世的時候表現的無動於衷的男人現在滿臉悲痛,他聽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也和平陽郡主一樣懷疑地看著周圍的每一個人,甚至包括穆淩。
穆淩表現的非常坦然,而他也很快移開了視線。
穆淩知道這個人不會懷疑她,她以前那麼傻那麼安分也不是沒好處的。更何況她是魏老太太,死了牌位上都只會寫個魏穆氏,誰會相信她竟然殺了自己的孫子,殺了會給自己養老送終爭誥命的兒子的唯一子嗣?
“聽說侄子出事了?”就在這時,突然從外面進來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看著就滿身浮躁氣息的年輕人,他極力做出擔心的表情,臉上卻還有著沒能完全收起的幸災樂禍。
穆淩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忍不住都有些同情這個鮮少接觸的庶子了。她沒了孩子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魏元凱都沒有納妾,但後來到底還是抬了一個良妾回家,然後又收了兩個丫環,她當時因為弟弟的死對魏元凱已經心灰意冷,自然不會攔著,後來那三個女人就陸續給魏元凱添了兩子三女,其中一個男孩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另一個就是眼前這人。
魏元凱對這個庶子並不上心,她也不會去管不相干的人,所以這位魏二爺在魏家一直是個隱形人,等他長到十來歲平陽郡主進門之後,受的關注就更少了,最終成了一個一事無成的浪蕩子。
這人在五年前成親,然後就搬出了魏府,以往每次回來都是想方設法地要好處,這次大概也不例外,只是他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著實有些不長腦子——他就不怕平陽郡主恨上他?
果不其然,下一秒,穆淩就看到平陽郡主滿臉怨毒地看向了自己的這個小叔子。
她對魏景曜下了手,讓魏景曜這些年沒有增加一兒半女,但沒有去害別人,所以這位分出去單過的魏二爺光原配就已經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他這時候站出來,可不就礙了某些人的眼了?說不定找不到兇手的平陽郡主都已經把他當兇手了。
穆淩跟這位魏二爺倒是無冤無仇,卻也沒有幫他的意思,現在她巴不得魏家人死絕才好。
魏家開始辦一年裡的第三場喪事,穆淩對此事完全不插手,依舊在魏府的一角過自己的日子,只是時不時地以關心兒子兒媳的名義讓人把魏景曜和平陽郡主的消息送來。
只要看到這兩人傷心,她就覺得高興,而這時候,她也總算是弄明白了那天的事情的來龍去脈。
魏庭的那兩個小廝,是在廚房看到有做多了的酒菜,才會沒守在魏庭身邊偷偷去吃了點東西,至於這事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老太太後來給的藥,我已經放到老爺愛吃的臘腸裡了。”臉上有著一道疤痕的女人低聲道。
廚房裡人很多,下毒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平陽郡主身邊有人懂藥的情況下,更何況,大部分的毒藥都有味道。
所以他們給魏景曜下毒的時候,毒藥都是放在魏景曜最愛吃的臘腸裡的,臘腸裡放了辣椒花椒之類的調料,能遮蓋一些味道,更重要的是,做臘腸是這位現在被人稱為阿醜的女人最拿手的事情。
當然,毒藥放在臘腸裡還有個好處,那就是她們可以選擇只在某些臘腸的中段放毒藥,其他臘腸乃至這段臘腸的兩端都不放,這樣別人就更難查出什麼來了。
“阿醜,那邊沒查出什麼來吧?”穆淩又問。
“沒有。”相對而言對外面的情況更為瞭解的阿醜回答。
平陽郡主非常悲痛,但在最初的慌亂之後還是報了官的,然而官府過來的人並沒有查出什麼來,甚至只得出了一個應該是那兩個小廝對魏庭心生怨憤才會推人下水的結論。
平陽郡主將魏庭看的很嚴,為了避免魏庭偷偷跑出去,她找了不少人跟著魏庭,而那些被魏庭遠遠趕開的人一直守在花園的幾個門邊,卻除了那兩個小廝沒見其他人進去過。
如果不是那兩個小廝動的手,那恐怕就是外面傳言的那樣,是魏庭的姐姐索命來了。
“沒有就好。”穆淩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她這次讓阿醜放在臘腸裡的石頭粉末含有劇毒,在南疆,人們會用它混合一種樹汁,製成能一箭封喉的毒箭殺死猛獸,也會用它來結束那些背叛了寨子的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