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淺臉上的笑愈發燦爛,寧氏臉上也歡喜,感覺到文博武目光森然冷冽,便是寧氏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了,緊了緊手裡的筷子,叮囑沈月淺,「你要照顧三個孩子,多吃些,瞧瞧瘦成什麼樣了。」
沈月淺揚了揚嘴角,點了點頭。
一頓飯,屋子裡無人再敢說話,當初,文博武為沈月淺反駁文太夫人過了不到一年,他和沈月淺之間就出現了裂縫,若文太夫人看見了,不知作何感想。
離開時,沈月淺慢吞吞拖到最後,文戰昭和文戰責了然一笑,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沈月淺,才一同離去,文博文心中惦記著和周淳玉生孩子一事,也辭別文戰嵩和寧氏相攜離去,故而,沈月淺抱著葡萄出去時,石階上,只余文博武一人了。
殘陽中,文博武身形餘力,目光眺望著遠方,背影高大而倔強,沈月淺步子一頓,喉嚨微微一哽,平日裡,文博武早就轉過身安慰她了,兩人從未有過隔夜仇,他更不曾搬出過正屋,不過短短兩日,就變了樣子。
玲瓏斟酌片刻,給奶娘使眼色,後者上前將懷裡的蘋果遞給文博武,「大爺可要抱二少爺?」
文博武側過身,堅硬的下巴不帶任何情緒,「不用,走吧。」
沈月淺咬了咬唇,張嘴道,「把二少爺抱回來,我抱。」愛屋及烏,恨屋及烏,文博武本就不喜歡孩子,是她自己強行得來的,伸出一隻手抱過蘋果,左右臂彎裡都抱著孩子,沈月淺微微有些吃力,走上前,叫玲瓏叫頂轎子來,她不想走路。
這時候,文博武才看了她一眼,與其說是一眼,不如說是驚鴻一瞥,沈月淺低著頭,眼眶積蓄著淚珠子,有的事情真的不一樣了,抬起頭,文博武的身形已經漸漸遠去,夕陽將他的身形拉得很長很長,奶娘看沈月淺不對勁,歎了口氣,「大少夫人,您又是何必……」
是啊,又是何必?沈月淺冷笑一聲,努力將眼角的淚憋回去,波瀾不驚道「有的事情總要面對……」聲音很輕,輕得奶娘也沒聽清。
轎子剛停下,玲霜就急匆匆走上前來,撩起簾帳,憤憤不平地瞪著沈月淺,沈月淺蹙眉,「誰得罪你了?」
「還能有誰?」玲霜接過沈月淺懷裡的蘋果,吩咐地看著院子門口,「中午您和大爺去了大夫人院子,那個狐媚子當做什麼不知道似的,在外邊亭子等了大爺一下午,這不,大爺人還沒回來就過去了,大少夫人……」話還沒說完,見沈月淺目光淩厲地瞪了過來,玲霜心一驚,嚇得失了言語。
晚上,文博武沒有回屋,楊盈半夜煲湯去了書房,沈月淺躺在床上,心口好似被人一下又一下的騎著馬踏過,文博武說她為了丁薇算計他,不過是為自己找的藉口罷了,側過身,回想著上輩子對付那些姨娘小妾的手段,上輩子她鬥志昂揚,這次,她好像沒了精神,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從上輩子她就知道,除非將他軟禁起來,否則,是管不住他的人的。
連續好幾日,雅築院氣氛都不太好,玲瓏玲霜急紅了眼,偏偏沈月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哭不鬧,直到旭明侯府送帖子來,請她裹府一敘,沈月淺臉上才有了變化,成家竟然要休妻,天色不早了,沈月淺哪兒等得到明日,讓玲瓏吩咐大山備馬車,隨意換了身衣衫就往外邊走。
經過亭子時,沈月淺想到什麼,停下來,目光如炬地望著裡邊,玲瓏遲疑,正欲開口問,沈月淺就沿著樹叢走了過去,玲瓏跟在身後,就看沈月淺輕輕喚了聲什麼,抬眸,被亭子裡的兩人驚得捂住了嘴。
楊盈大半個身子掛在文博武身上,肩上衣衫滑落,肚兜的繩子鬆鬆垮垮掉在身上,而文博武,伸手扶著她,玲瓏下意識地看向沈月淺,發現她嘴角發青,嘴唇哆嗦地說不出話來,嘴角卻強忍地扯出一抹笑來,「玲瓏……」
這次,玲瓏聽清了她的聲音,大聲回了聲,「奴婢在。」
沈月淺抬起手,玲瓏會意地扶著她,一步一步往前。
楊盈聽到玲瓏的聲音,忙退後一步背過身整理自己的衣衫,臉色通紅,連脖子都是紅的,文博武衣衫整潔,帶著表情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沈月淺動了動嘴唇,「答應何不找個好一點的地方,這種地方,要是二叔再經過瞧去了可如何是好?妹妹膽子小容易害羞,大爺還是多為人著想才是。」
曾經的海誓山盟不過過眼雲煙,沈月淺目光清明,淡淡的楊盈的肩頭,眨了眨眼,心裡酸澀得厲害,可是,她不能哭,眼淚,在不在乎你的人面前,不過是他們嘲笑你的方式罷了。
「你叫她什麼?」文博武面容冷峻,目光直直的望著她,伸手掐住她下巴,迫使她轉過頭看著他,「你叫她什麼?沈夫人何時生了第二個女兒我怎麼不知道?」
沈月淺痛得厲害,搖頭掙扎,「阿淺,看來真的是被我寵壞了,才敢這般無法無天。」妹妹,當他是什麼?從來沒有信任過他,隨意就定了他的罪名,在她心裡,自己還抵不過她心中那群姐妹,或者,連杜鵑在她心中位子都比他重要。
文博武無力地鬆開手,轉身拉著楊盈闊步離開,楊盈輕柔地叫了聲,小跑著配合文博武的步伐,男子高大,女子嬌柔,連衣衫都是一深一淺。
「阿淺,是你自己將人推到我面前的,如你所願。」文博武聲音陰沉,沈月淺眼淚再也控制不住,雷雨如下,視線模糊中,兩人的身形越走越遠,沈月淺抬起腳,大步追上前,她不想失去他,「夫君……」
前邊身形頓足,沈月淺跑過去,卻被楊盈突然的踉蹌隔開,沈月淺伸出手的僵在空中,慢慢收了回來,張了張嘴,看文博武轉過身來,臉色鐵青,「阿淺,是不是你又要我做什麼,你那位好姐妹是不是又遇著麻煩了?」
在他微暖的目光中,沈月淺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成永安休妻不是他本意,讓她過去陪陪她,旭明侯府爵位在身,貴央侯府根本壓制不住,丁薇只怕也無力回天,張了張嘴,才發現,文博武眸子冷得可怕,回味過文博武話裡的意思,她臉色一白,又要他做什麼,原來,他不是一個不斤斤計較的人。
「阿淺,我讓你選擇,讓她進雅築院我幫成永安和丁薇,我不插手旭明侯府地事,她也不進雅築院,你如何選?」文博武拽著楊盈的手能將她骨頭掐斷了,楊盈痛苦地咬著唇,嘴唇漸漸浸出了血。
沈月淺幾乎沒有猶豫,「我替薇姐姐謝謝你。」說完這句,沈月淺捂著嘴,轉身離開,玲瓏擔憂地望著沈月淺,再看了眼同樣臉色不好的文博武,終究什麼都沒說。
「我答應你,還請你給她找一間離書房近的屋子。」文博武摟著楊盈,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坐在馬車上,沈月淺再難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哭出聲來,終究,一切還是發生了,她期待的終究是不可能實現的,趴在雙腿上,沈月淺反復呢喃著一個名字,年華尚未老去,佳人已移情他處,待往後,也不過多個一起照顧他的妹妹罷了。
馬車到了旭明侯府門口,玲瓏試探地往馬車叫了聲,沈月淺才抬起頭來,「玲瓏,你和薇姐姐說聲,讓她不用擔心,我會幫忙的,別說我來了,你去吧,我在這等你。」
玲瓏面露擔憂,去門口遞了帖子進了院子,不到半個時辰就出來了,回稟沈月淺,眼神複雜,沈月淺為了丁薇和文博武鬧到這個份上,玲瓏也不明白是對是錯,她以為,沈月淺和丁薇交好,幫忙也是在自己能力範圍以內。
「玲瓏,你進來,陪陪我……」
輕柔的一句,玲瓏卻聽得落下淚來,眾星拱月的大少夫人,何時如此落寞了,玲瓏轉身吩咐身後的馬車,隨後折身回來爬上沈月淺在的馬車,撩開簾子,在最旁邊跪下,沈月淺拍了拍身側的位子,玲瓏戰戰兢兢地坐了過去,隨後,肩頭一沉,「玲瓏,你說,今晚,大爺會和那人……同房嗎?」
玲瓏不知如何是好,伸手替沈月淺將黏在臉側地碎發順好,老實道,「或許會的吧,大少夫人,要不要奴婢將人處置了?」她的小姐,從來都是聰明靈慧,當初在沈家也未曾像這般無助過。
「處置了一個,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沒用的,男人啊……」都是一個德行,這句話,縈繞在她耳邊無數次,終究沒有說出來,她心裡,文博武和宋子禦是不同的。
華燈初上,走廊的燈籠一盞盞亮起,沈月淺拉著搖床上的小手,不時看向門口,一晚上,她在屋子裡做了一晚上,文博武仍然沒有回來,楊盈長得好看,可不是文博武喜歡的,想到這個,沈月淺又自嘲,文博武喜歡什麼樣的人她知道什麼?三個孩子醒了,開始哭,沈月淺挪開身子,叫奶娘進屋,玲瓏跟著進屋伺候她洗漱,發現床上被褥整潔,轉而明白過來。
「玲瓏,昨晚書房那邊可以消息?」
玲瓏張了張嘴,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木板,低若蚊吟,「大爺說既然沒找到合適的屋子,暫時讓楊姑娘住在書房。」
沈月淺胸口一滯,捂著嘴劇烈咳嗽,「他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
連續幾天,楊盈仍然住在書房,沈月淺也沒派人給他收拾屋子,丁薇那邊的事情解決了,旭明侯府還同意分家,沈月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笑了,「玲瓏,我就說薇姐姐是有福氣的,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為什麼他就死了呢?」
玲瓏發現沈月淺又在神神叨叨了,心裡害怕,硬著頭皮道,「大少夫人,奴婢剛才讓文貴叫大爺過來,您好好和大爺說說,大爺心裡是喜歡您的。」
沈月淺搖頭,目光望向門口,旭明侯府的事情解決了,她是該好好和文博武說說話了,一輩子那麼長,如果不喜歡了,就放過彼此吧。
可是,天黑了都沒有文博武影子,玲瓏去前邊好多次,回來皆是搖頭歎息,沈月淺反而樂觀起來,「玲瓏,別愁眉苦臉的,我還在呢,你這樣出門,旁人還以為我出什麼事了,對了,最近有什麼帖子?好些時候沒出過京了,哦,我想起了,還在孝期,要低調些。」
半夜,玲瓏守在沈月淺身邊,看著她睡著了又去了前邊,天快亮了,文博武才回來,玲瓏迎上前,規矩地行了禮,沒出聲就被文博武踢了一胸口,「滾。」
玲瓏被踢出去幾步遠,嘴角當場流出血來,文貴心驚,上前扶文博武,叫院子裡準備灑掃的丫鬟送玲瓏回去,請龔大夫把脈,文貴旁觀者清看得明白,這幾日最難受的只怕還是文博武,喝了一晚上的酒,估計將玲瓏當成昨晚那群人了。
玲瓏捂著胸口,想說什麼,被文貴搖頭制止了,跟著文博武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文博武醉得一塌糊塗,當昨晚宴請文博武的那群官員今早可是被抬著回去的。
沈月淺醒後已經是中午了,嗓子渴得厲害,叫了聲玲瓏,聽著動靜,看清是玲霜後,沈月淺蹙眉,「我要玲瓏。」
「玲瓏身子不舒服,大少夫人,奴婢伺候您吧。」玲霜扶沈月淺起身,聽她又問起玲瓏,玲霜紅了眼眶,雖然玲瓏不讓告訴沈月淺,想到玲霜被送回屋子裡時,嘴角全是血,臉色烏紫,和死人無二。
沈月淺看她神色不對,心裡有不好的預感,「玲瓏怎麼了?」
玲霜控制不住,捂著嘴哭了起來,聲音斷斷續續,「玲瓏受傷了,龔大夫說很長時間不能下地了。」玲瓏情況嚴重,文博武那一腳可是用了力的,肋骨斷了……
沈月淺臉色發青,推開玲霜往外邊跑,顧不得還穿著寢衣,院子裡引來好些下人的圍觀,她絲毫沒有所察覺,此時,她只感受到漫無邊際的冷,身子好像落入冰窟,怎麼都走出來。
屋子裡縈繞著濃濃的藥味,玲瓏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玲瓏警覺,她進屋動靜大也沒能驚醒她,沈月淺害怕地伸出手,探了探她鼻息,好半晌,縮回手,趴在床邊,嚎啕大哭。
雅築院的事情還是叫府裡人傳開了,文戰嵩不信文博武真的會納妾,畢竟,沈月淺是如何進門的,文戰嵩再瞭解不過,文博文和周淳玉去了莊子上,美其名約替文太夫人抄寫佛經,看在他忙了一圈,文戰嵩沒攔著,如今雅築院出了事,他也只能和寧氏說。
寧氏不以為意,「博武自幼就是冷清的性子,晨曦那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年輕了,他不納妾我不逼他,他要納妾我也不攔著,府裡啊,終究熱鬧些好。」
文戰嵩以為甯氏和沈月淺關係好,沒想著從她嘴裡聽到這番話,目光也變得奇怪起來,寧氏抬眸望著他,「看什麼,兒子身邊多個人伺候不好嗎?」
文戰嵩搖頭,只是覺得婆媳關係還真的是奇妙。
文博武醒過來文貴就將玲瓏受傷的事情說了,還有一件事,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了,文博武看他欲言又止,不耐道,「還有什麼,一併說。」
「大少夫人在玲瓏床前暈過去了,據院子裡的人說,大少夫人哭了很久……」
「她不是向來如此嗎,沒想到一個丫鬟竟然也越過我去了。」文博武心中酸澀,揉了揉發脹的頭,都說一醉解千愁,沒有經歷過,都以為是對的,「龔大夫給大少夫人看過了?怎麼說?」
文貴又為難了,「奴才這就請龔大夫來。」
文博武身形一僵,如果沈月淺只是一般的傷心過度,有什麼好難以啟齒的?想到某種可能,文博武不只是頭,帶著心揪疼得厲害,握緊的雙手微微打顫。
龔大夫進屋,蹙了蹙眉,屋子裡酒味重,還夾雜著其他胭脂味,龔大夫呼吸都緩了下來。
文博武聲音輕得像滾入湖水的石頭,「大少夫人是不是不舒服?」
龔大夫納悶,文博武從來都是將沈月淺捧在手心,恨不得天天揣在兜裡,這次怎麼把人氣得這麼狠了,「大少夫人該是悲傷過度,再者情緒不穩定,之前大少夫人生完孩子情緒好在反反復複,最近有嚴重的趨勢,老奴看著,大爺還是搬回去吧。」
「情況嚴重了會怎麼樣?」文博武心頭一跳,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沈月淺要是不在了,他……文博武不敢想。
龔大夫深吸了口氣,現在知道將人曬在一邊不管不顧了?「精神不濟,產生幻覺,更有甚者有自戕的行為……」實際上,沈月淺情況不錯,龔大夫也是為了玲瓏那個丫頭不得不說謊話,受了那麼重的傷還希望兩個主子好,龔大夫沒辦法忍下來不答應。
話一說完,就見文博武站起身,眼神陰翳,目光如炬地瞪著他,龔大夫被看得發毛,見識過文博武的手段,還是第一次看他眼神空洞得沒有一絲情緒又好似夾雜著無數情緒,龔大夫目光一閃,就聽對面的人嗤笑了一聲,「龔大夫,說謊也管好自己表情,是大少夫人教你這樣說的吧。」
龔大夫知曉自己漏了餡兒,在文博武這樣的目光中,都能波瀾不驚,龔大夫只覺得怕是沒人了,哪怕文博武譏諷,可龔大夫還是看得出他緊繃的情緒明顯放鬆了許多,龔大夫歎了口氣,勸道,「什麼事您好好和大少夫人說,您是沒在院子裡聽著,丫鬟們都不知所措……」
文博武怎麼會沒聽到過沈月淺哭呢?鬧了不愉快,身上疼了,沈月淺抱著他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哪怕床第間,他稍微力氣大了,沈月淺嚶嚶哭上好一會兒,那時候,聽著沈月淺的聲音只覺得讓他愈發興奮,此時,滿臉不耐,「你下去吧,要真是閑了,去山裡找藥材也能打發時間。」
龔大夫明白文博武是動怒了,不再多說,搖了搖頭,轉身走了。文貴一臉訕訕,為保文博武不拿他出氣,忙認錯道,「夫人情況不太好,玲瓏斷了一根肋骨,不養三個月下不了床,奴才也是沒法子了……」話說到一半,就被文博武瞪得閉上了嘴,他也不知曉兩人鬧什麼矛盾了,不過一個女子,打發了就是了,都慪這麼多天氣了。
想了想,又琢磨道,「大少夫人身邊的丫鬟打聽楊姑娘的事情,您說。」
文博武感覺頭又開始疼了,「人是大少夫人承認的,怎麼說要我教你?」
文貴苦不堪言,兩位主子慪氣,他們當下人的夾在中間不好做人,文博武寵沈月淺的時候能上天,之後翻舊賬,遭殃的不是他們嗎?硬著頭皮,直說了那邊的意思,這次,文博武看他的目光明顯沉了下去,文貴僵硬著身子,玲瓏隱隱問過兩次,文貴不管亂說,說錯了話死得快,他還想多活兩年。
「她真要是個有心的不會自己來看?」文博武不想糾結這些事,「備水,待會我出去一趟,你將小七要的東西送過去,就說我忙,不得空。」
文貴心下一顫,看來主子是鐵了心不去哄大少夫人了,文貴躬身退下,在門口遇著楊盈,文貴面上尷尬,伸手攔著她,「主子心情不好,楊姑娘還是回去吧。」
楊盈臉上掛著溫柔的笑,轉身接過丫鬟手中的食盒,遞給文貴,聲音輕細悅耳,「勞煩你將這個給大爺送進屋,我就不打擾他休息了。」
文貴低頭,看了眼手中食盒,只覺得燙人得很,回望了眼禁閉的房門,點了點頭,不好意思道,「楊姑娘有心了。」看楊盈轉身小碎步的走了,文貴止不住歎氣,這時候,大少夫人怎麼就沒魄力了呢?想當初沈府的心狠手辣的小姐,可不像如今的審閱親了。
沈月淺醒過來睫毛上還淌著淚,文博武知曉她是重生的不會不明白玲瓏對她有多重要,對玲瓏下這麼狠的手,許是厭倦她了吧,才會不顧忌她身邊的人,睜開眼,心空落落的,眼中再沒往日的身材。
或許,她重生回來不過是佛祖讓她償還欠下文博武的命而已。
「玲霜。」坐起身,隔著簾帳望了眼火辣辣的日頭,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見玲霜進了屋子,沈月淺打起精神道,「叫門房備馬車,我要回一趟侯府。」
玲霜眼睛腫腫的,吸了吸鼻子,點頭,玲瓏傷得重,之後只有她和玲芍玲霧三人伺候她了。走之前,沈月淺看了眼三個三個孩子,天熱,孩子穿得薄,渾身軟嘟嘟的肉看著十分喜慶,沈月淺各自在他們額頭上落下一吻,帶上禮回去了。
侯府沒有什麼變化,倒是周氏清瘦不少,沈月淺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一問,周氏無奈道,「還不是小七,你總說她聽話,我看啊,他長大了就是潑皮,前幾日和吳二幾人騎馬出城打鳥,下河游泳,遇著一幫人,三言不合打了起來,小刀小富本事你也清楚,以後可怎麼辦啊。」
沈月淺笑著安慰她,「小七才多大的孩子,長大就明事理了,我小的時候你也總愛念叨,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嗎?」沈月淺拉著周氏坐在院子裡的槐樹下,眼帶不舍。
周氏想了想,也是,抬起頭,察覺到沈月淺臉色不對勁,「你剛進門我就想問你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麼臉色這般難看?」
「天熱了吧,吃不下飯,過了夏天就好了。」沈月淺拉著周氏的手,靠在周氏懷裡,諾諾的問,「娘,爹死了哪會你什麼心情?」
周氏晃著手裡的圓扇,仔細想了想,已沒了最初的傷心難以接受,「還能有什麼想法?恨不得跟著他一起去了,可想了想你爹對肚子裡孩子的期待,又忍住了,夜裡我就想,只怕是場夢吧,指不定醒來你爹又回來了,可一天兩天過去了,也不見你爹回來,我也就認了。」
沈月淺想了許久,她貌似也是周氏的那種心情吧,「爹看著我們過得好,心裡也會安慰的,如今有小七陪著你,我也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了,答應爹爹的事情總算做到了。」
周氏沒留意沈月淺的反常,有人陪她說說沈懷淵,周氏心裡高興,「是啊,你爹看著你前前後後變了個人似的,欣慰的同時不知道又難受呢,你爹眼中啊,你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丫頭,恣意灑脫活著就好了。」故而,沈月淺才有本事在夫子跟前鬧,不學規矩禮數。
這時候,門房的人說文家將小七要的玩具送來了,周氏臉上又來氣了,「看看,都快把小七寵上天了,你爹總說女兒要寵,小七一男孩子,博武還處處將就他。」說著,拉著沈月淺起身,「來的時候怎麼不和博武一起,他隔些日子就來府裡看小七,考察他功課,讓吳二幾人羡慕不已呢。」
文博武隔幾日就要來,周氏是清楚的,以為這次文博武也來了,沈月淺目光一軟,她竟然不知曉還有這有這件事,走到垂花廳,看小刀小富抬著一個黃色箱子,往後不見文博武身影,沈月淺沒開口,周氏已經先問了出來,「姑爺沒了?」
小刀搖頭,「是姑爺身邊的文貴送過來的,裡邊是少爺要的弓箭……」
沈月淺臉上難掩失落,周氏只看在眼裡覺得好笑,「博武是不是太忙了?皇上器重他是好事,如今我參加宴會,誰不因著我是博武將軍岳母而上前和我說話呢。」周氏開玩笑道,實際上她已經好久沒有出門參加宴會了,宴客的帖子多,她卻興致缺缺,不如在家裡給外孫做衣衫來得舒坦呢。
沈月淺臉上強扯出一個笑來,何嘗不知曉周氏不喜歡參加那些聚會,「娘,我也回去了,荔枝他們在府裡,下次我帶他們過來玩,您好生照顧自己的身子,別太管著小七了,小七大知道您的苦心的。」
聽她說這些,周氏眉眼都笑了,好笑道,「我明白了,就你兩是親生的,再等會,我讓包媽媽回屋將做好的衣衫拿來,是你舅舅送的蠶絲,穿在身上涼快,小孩子熱了身上易長痱子。」
沈月淺點頭,周氏才留意她身邊丫鬟不是從沈府帶過去的,不由得問起玲瓏幾人來,沈月淺低著頭,輕描淡寫道,「玲瓏她們忙著採集早上的荷葉上的露珠,天不亮就忙著,我讓她們休息一會。」
周氏給三個孩子一人做了兩身衣衫,沈月淺一看就知曉是上等的蠶絲料子,觸手光滑冰涼,沈月淺滿心歡喜,上馬車後忍不住掀開簾子,眼裡帶著濃濃的不舍,「娘,您要好好照顧自己。」
周氏朝她揮手,「我還能不好好照顧自己?記得下次將孩子帶過來我瞧瞧。」
沈月淺點頭,眼角留下兩行清淚,關上簾子,讓大山驅馬去了鋪子,和掌櫃說了許久的話,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沈月淺面露疲憊,馬車在大門前停下,沈月淺只覺得陌生了許多,明明早上才從這裡出來,為何有種不認識地兒的感覺。
門口侍衛面面相覷,大少夫人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面露哀戚,看得他們心裡害怕。
「大爺可回來了?」聽到沈月淺詢問,侍衛低下頭,態度恭順,「回來半個時辰了。」
沈月淺點了點頭,緊了緊手裡的衣衫走了進去,眾人心中更是覺得奇怪,聯想今日府中傳言,又感覺不信,大少夫人懷孕的時候大爺都沒有納妾,這時候怎麼又有心思了?心裡琢磨著事情的可能,嘴裡卻不敢說什麼,傳到文博武耳朵裡,他們就不是站在門口而是在軍營了,想著那裡,幾人身子不自主的哆嗦了下,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
這些日子,還是沈月淺第一次踏進書房,遠遠的就看見門口守著的人了,見著他,幾人臉上出現一抹愁苦的表情,往回,沈月淺來的時候幾人臉上多是恭敬一派輕鬆,哪像現在這般,咽下口中酸澀,沈月淺在門口識趣的停了下來,「我找大爺有話說,你進去通稟一聲吧。」
如果不是屋子裡有見不得人的事兒,文全臉上何至於露出如此表情?
文全也料想自己表現得過分了,抽了抽嘴角,想解釋兩句,院子裡的文貴走了出來,看著沈月淺也是一怔,「大少夫人來了?」
「問問大爺有空沒,我和他說點事。」沈月淺面上風輕雲淡,文貴忙側身指了指裡邊,「大少夫人進就是了。」正好,他也有話和沈月淺說,弓著身,緩緩解釋玲瓏受傷一事,「昨晚主子受邀去酒樓吃飯,喝多了,回府看玲瓏上前沒認出人,一不小心才傷了玲瓏的。」
沈月淺瞥他一眼,淡淡道,「也不知道你一番用心,他領情不?要是我,起碼要賞個百八十兩……」
文貴身子一僵,他要收回那句話,沈月淺,還是當初在沈府的小姐,沖著這口氣,真吃不了虧。
走上臺階,文貴搓搓手,試圖擦乾手心的汗,可卻是越擦越多,原因無他,裡邊楊盈的聲音,嬌滴滴的,惹人浮想聯翩,就是他都忍不住懷疑兩人在屋子裡到底在做什麼了,踟躕間,沈月淺自己敲響了門,文貴急忙出聲,「主子,大少夫人來了。」
良久,才聽到裡邊傳出「進來吧」三個字,文貴忙推開大門,低眉順耳的請沈月淺進門。
屋子裡充斥著淡淡的脂粉味,這個味道,沈月淺之前在文博武身上也聞到過,兩人許是在用餐,文博武坐在靠窗的位子,楊盈挨著她,一身玫紅色長裙,面容精緻,不得不說,確實長得好看,再看她規矩的整理著衣衫,欲蓋彌彰,沈月淺胸口一鈍,臉上揚起了笑,如沐春風的笑,盈盈走上前,在文博武對面坐下,視線悠悠然落在他手臂上,白色錦服上,隱隱有一團紅色,是什麼,沈月淺再瞭解不過。
文博武只覺得沈月淺的笑分外刺眼,蹙眉道,「什麼事?」
什麼事?他們之間已經淪落到只有事情了才找彼此了嗎?沈月淺看了眼楊盈,楊盈起身,規矩地叫了聲姐姐,欲慢悠悠退下,文博武見不得沈月淺拿捏別人,「你坐下,你姐姐知書達理,沒什麼秘密……」
沈月淺臉色一白,咬了咬唇,開門見山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文博武擱在桌下的手緊緊握成一團,面上裝著淡定,朝門口道,「給大少夫人拿一副碗筷來。」隨後,視線在落在沈月淺瘦了一圈的臉上,生完孩子她一直覺得自己太胖了,鼓著勁減肥,如今,臉上帶著病弱的瘦,使得一雙眼大了不少。
「為何這麼問?」
「沒什麼,有的事情我想和你仔細說說。」哪怕文博武對她的感覺漸漸淡了,不再認為她是他心中缺一不可的妻子了,沈月淺也該對認真的感謝他,有的話她以為不說,陪著他,就是他最大的滿足了。
感情淡卻,她不得不承認,文博武對她極好,好到她都不敢胡鬧,害怕傷了文博武。
楊盈低著頭,攪著手裡的帕子,對文博武叫她留下來,她心裡是高興的,不過,面上不敢顯露半分,一為了文博武,她甘願一輩子伺候,哪怕沒名分也認了,誰讓文博武俊郎絕倫,淡漠清冷呢?閱人無數,楊盈還是第一次見有男人對著他不心動的,文博武表現得再親近,眼裡的疏離騙不過她,文博武對她越不好,她就越想征服他,何況,聽說沈月淺和文博武的事情後,楊盈更想留在他身邊,感受他的溫情,哪怕一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