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周淳玉還想問沈月淺離開的真正原因,猜測終究不如真正的事實震撼人心,話到了嘴邊,最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見她欲言又止,沈月淺微微咧嘴笑了笑,臉上帶著少有的童真,在紅色的光暈中更顯燦爛,「二弟妹,之後有時間了,我再慢慢與你說,明日回侯府看望我娘,這兩日,都是忙的時候。」
周淳玉燦然一笑,心裡歡喜起來,她自己臆想猜測是一回事,沈月淺願意告訴她又是另一碼事,兩人交換一個眼神,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小時候的情誼,好似送了對方自己最喜歡的禮而開心不已。
妯娌說著話,走在前邊的文博文也管不住好奇的心思,臉上表現得含蓄,語氣卻直白得很,「大哥,你和大嫂離開京城不會是鬧矛盾了吧?信裡邊給你說的法子你試了沒,大嫂吃這一招沒?」連續兩個問題,哪怕文博武面上不表露絲毫,文博文心中也是有數的,沒有女人不喜歡甜言蜜語,中規中矩如寧氏,也是想從文戰嵩嘴裡聽點好聽的話的。
文博武沉著眉,面無表情,文博文不死心,又拋出另一個問題,「大哥,大嫂去江南,沒有遇著你之前……」話未說完,察覺文博武目光陡然鋒利如刀刃,文博文訕訕一笑,正了正神色,「這些事,我也偶然得知的,大嫂自來就是個想得開的,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和你計較吧?」
文博文也只是聽到點風聲,知曉文博武在江南和人有一段,到哪種程度他就沒打聽到了,眼下正是兄弟兩訴說情義的時候,文博文臉上恢復了鎮定,從容道,「大哥,咱兄弟兩好些日子沒見了,也不說我在你背後出謀劃策,好好喝一杯如何?」
文博武冷冷一笑,笑得文博文渾身哆嗦,偏偏少年,哪怕哆嗦下身子也帶著股謫仙之氣,「大哥若是覺得時候不早了,那就改日好了。」
文博武依舊沒說話,只在岔路口朝雅築院方向走的時候,文博武面上才有了鬆動,「過兩日,練好身子,我們兄弟兩好好切磋切磋。」語氣不重不輕,文博文卻身子一僵,小聲地問身後的文藝,「國公這話什麼意思?」
文藝之前挨了板子,如今老實多了,輕聲道,「國公爺的意思該是想和世子您打打拳,增強兄弟感情吧?」
文博文一副看啥子似的神情叫文藝垂下了頭,如實道,「國公爺生氣了,想要揍您。」
文博文嘴角一抽,怒斥道,聲音抬高了八分,「胡說,我和國公爺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哪捨得揍我?」聲音大,前邊的文博武自然也聽到了,步伐一頓,輕描淡寫地瞥了眼身側的文貴,文貴會意,小心翼翼的躬身退到文博文身側,壓低了聲音道,「世子爺,您沒聽錯,我家國公爺就是這麼個意思。」不等文博文出聲,俐落地轉身跟上文博武。
留下風中不知所措的文博文和文藝,碎聲道,「有了媳婦忘了娘,何況是兄弟,大哥是一點情面都不給我了,文藝,那天你機靈些,世子我的命就在三位小主子手裡了。」文博文動了動身子,說實話,他也想和文博武練練了,試試文博武身手是否又上了一層樓,照理說,有了孩子,精氣流掉,文博武算是不如他的了。
沈月淺和周淳玉也聽著文博文的話了,面露狐疑,周淳玉出聲問他,「發生何事了?」和沈月淺一臉關切,文博文不好意思說要挨打了,笑道,「沒事,想和大哥好好說說話,大嫂,我和阿玉先回去了,路打滑,您小心些。」
文博文不知曉,起初本是戲言的文博武,調轉身子聽著這句話,陰沉了臉,以至於之後的「切磋」,叫文博文渾身又癢又痛,不好看大夫,也不好和周淳玉說。
這是後話了。
沈月淺看文博文牽著周淳玉,十分寵溺,心裡為周淳玉高興,文博文和周淳玉蜜裡調油,何愁以後沒有孩子,周淳玉最大的心病就是孩子,好在如今孝期,沒有懷孕,心裡也不會有多少失落,待出了孝期,一切都不同了,可只要文博文護著周淳玉,周淳玉就不怕外人亂嚼舌根子,日子照樣舒舒坦坦的,想得出神,文博武牽著她的手也沒反應過來。
「羡慕二弟和二弟妹的日子?」文博文會說話,睜眼說瞎話功夫更是一流,周淳玉也是性子善良,被文博文一張臉給騙了,以至於說什麼都相信。
沈月淺啊了聲,收回視線,臉上一陣羡慕,「是啊,二弟和二弟妹中間沒有隔著其他女人,哪會不羡慕。」文博文沉穩儒雅,周淳玉性子張弛有度,兩人日子過得極好。
文博武臉色更黑了,張了張嘴,暗自嘀咕了句,沈月淺沒聽清,「你說什麼」沈月淺詢問道。
「無事,我們也回去吧,剛回來,恐怕荔枝他們不習慣,別哭鬧起來才是。」聲音如純淨的泉水,激得沈月淺身子一顫,好奇地看了文博武一眼,沒發現異常後才握了握他的大手,滿臉是笑,「走吧,天冷,哭起來易著涼。」
文貴跟在二人身後,未聽清文博武話裡的意思,不過也猜到是何事了,心裡替文博文捏一把汗,後宅清淨,得讓老夫人那邊不起納妾的心思才好,不過是不可能的,寧氏不給文博武納妾是沈月淺懷了身孕,擔心破壞了夫妻兩關係,之後是文博武自己有了這個意思,而文博文和周淳玉,日子只怕沒有那般順遂。
不知何時,雪又開始紛紛揚揚,文貴低著頭,將一切情緒收斂了去。
一夜大雪,院子裡堆積了厚厚的一層,唰唰的掃雪聲,吵得沈月淺沒了睡衣,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文博武寬闊的背,沈月淺撐著身子,望了眼窗外,禁閉的窗戶關上的不只是冷氣,還有一院子的風景,「什麼時辰了?」
文博武轉頭,冷清的臉緩緩起了笑,「還早著,外邊天冷,再睡會吧,荔枝都還沒醒呢。」三個孩子白天睡得多,晚上瞌睡少,故而,早上起得早,像今日這種情形倒是少見,沈月淺坐起身,掀開簾子,看向安靜的搖床,「不睡了,待會去給娘請安,準備今日回一趟侯府,你今日不得空就算了。」
沈月淺念著文博武回來肯定也要跟著忙兩日,故而才會有此一說,不想耽擱了文博武。
文博武臉上劃過落寞,不過一閃而逝,「去吧,小七好些日子沒見著我,估計想念得緊。」平靜的語氣,遮掩了內心的不愉,往回,沈月淺昨晚就會和他通聲氣,不會臨時了才和他開口,不過,終究一句話也沒說。
沈月淺自然沒看出他的反常,喃喃道,「你沒事我們就一起,剛回京,別叫人抓住了把柄,咱娘幾個還等著你養活呢。」去南邊一圈,沈月淺對民間的那些說法信手捏來,面皮薄,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文博武心中抑鬱一掃而空,「不礙事,回京看望岳母乃正事,將三個孩子也帶去吧,岳母估計想念他們得很。」周氏和寧氏性子不同,對小孩子的喜歡都寫在臉上,哪怕對小七嚴苛,除去教訓小七那會,一直都是笑著臉的。
收拾好了,沈月淺和奶娘文博武抱著孩子去甯氏院子請安,灑掃院子的丫鬟只將甬道上雪清掃了乾淨,葡萄窩在沈月淺懷裡,伸手抓旁邊盆栽上覆蓋的白雪,嘴裡啊啊說個不停,沈月淺順著她視線望去,無奈道,「是雪,冰冷冰冷的,小手會凍僵。」解釋完了自己又覺得不對,幾個月大的孩子哪聽得懂這些?旁邊的荔枝葡萄也沒欣喜起來,文博武看出了原因,三個孩子一路上拘在馬車上,到驛站也是關在屋子裡,此刻,將雪當做好玩的了,因為和沈月淺解釋了句。
「去外祖母家,讓舅舅給你們堆雪人如何,舅舅很厲害。」小七本來就是個喜歡玩的,當時為了要座船舫,文博武費了不少心思,下雪了,和小刀小富打雪仗,上蹦下條,周氏沒少罵他。
沈月淺晃著葡萄手上的手套,輕聲道,「待會娘親給你換了皮手套再玩雪。」南邊冬天冷,可不似北方有雪,也沒有炕,睡覺的床解釋木頭做的,不燒炭爐子,冷得人直發抖,那會,她就冷得不行了。
到寧氏院子的時候,文博文和周淳玉已經站在門口了,迎上前,抱過奶娘懷裡的蘋果,小臉肥嘟嘟的,心裡軟的一塌糊塗,不由得想著,如果一開始她和文博文要個孩子的話,如今都能走了,心裡不免遺憾。
幾人相攜進了屋,文戰嵩迅速走出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文博武懷裡的荔枝,嚇得沈月淺和周淳玉差點驚叫出聲,桌前的寧氏擰緊了眉頭,溫和著提醒,「輕點,別嚇著荔枝了。」
三個孩子穿得素淨,可沈月淺是個會裝扮的,在三人身上選了丁點鮮豔的顏色裝飾,就跟年畫上的娃娃似的,甯氏眉眼帶著笑,朝沈月淺伸手,「來,我抱抱葡萄吧。」
沈月淺叫了聲娘,恭順地將葡萄遞了過去,一家人說了會話,沈月淺提了回侯府的事,寧氏不動聲色地逗著膝蓋上的葡萄,沒有反對,氣定神閑道,「是該回去看看你娘,今日博武他外祖母要來,就將三個孩子留下來吧,老太太如今年紀大了,和我說過好幾回想念幾個曾外孫了。」
周淳玉擔憂地看了沈月淺一眼,好在她臉上沒有一絲不滿這才放心下來。
沈月淺沒出聲,文博武在一側插聲道,「外祖母年事已高,怎好讓她老人家來回奔波,今日我和阿淺去侯府那邊看岳母,後天就去甯國侯府給外祖母磕頭。」
寧氏心中一震,目光落在文博武任真的臉上,心有不滿,文博武對寧家和奎家不冷不淡,往年,她拉著他回一趟娘家跟什麼似的,就是老太太整壽生辰,都不見文博武,今時主動提出給老太太磕頭,哪會真的是因為孝順,寧氏心裡不痛快,面上卻不顯露半分,只順著他的話道,「是該給老太太磕頭,今日老太太來也是想我了,你和晨曦不若明日再去侯府那邊?」
甯老太太是甯氏娘,老太太來了,文博武和沈月淺走了也說不過起,寧氏這句話是看著沈月淺說的,文戰嵩隱隱察覺到氣氛不對,「親家那邊估計都說好了,晨曦不回去像什麼話?岳母來不是有我們嗎?再說了,博武和晨曦說好了明日去甯國侯府,我看就這麼決定了吧。」
沈月淺沒出聲,文博武在旁邊點了點頭,「爹說得對,之後外祖母也能見著三個曾外孫,不急於一時。」沈月淺今天不回侯府,心裡肯定不舒坦,文博武不喜歡應酬,對寧家和奎家都沒沒什麼好感,辰屏侯府那邊好在人丁單一,親戚多了,文博武也不願意去。
文博武既然這樣說了,甯氏自然不會駁了她的意思,臉上還是帶著笑,卻沒搭理文博武,而是和懷裡的葡萄說著話,「葡萄,今日曾外祖母要來,可惜你是見不著了,今天見不著就明天去吧,博武,你和晨曦明天沒事了吧。」
文博武欲說有事,而文戰嵩已經不耐煩了,「好了,傳膳吧,今日回侯府,明日去奎家給老太太磕頭。」和寧氏幾十年夫妻,文戰嵩哪看不出來寧氏是生氣了,不過見屋子裡人多不好發作罷了,若今日只有他一人,早就出聲訓斥他了,不過文戰嵩轉而一想,屋子裡只有他的話,她也不會生氣了。
沈月淺面上不顯,並不代表心裡好受,剛出門的時候已經和大山說了,叫他去一趟侯府周府,今日回侯府看周氏,明日去周府看高氏和周老太爺,哪怕文戰嵩開口了,沈月淺卻覺得不舒服,不過,嘴裡沒出聲罷了,文博文和周淳玉坐在一起,將雙方表情看在眼裡,深邃的眸子閃過亮光,果然,娘和大嫂不對付了嗎?真是有趣。
出門的時候又下起雪來,沈月淺打算好了,在寧氏院子吃了飯直接出門,荔枝蘋果葡萄身上的衣衫穿的也是出門做客穿的,站在門口,寧氏一臉擔憂,「這麼大的雪,不然還是將荔枝他們擱在我屋子裡算了,帶出去,一不小心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沈月淺沉了臉,周淳玉扯了扯她衣袖,寧氏也是為了孫子孫女著想,沈月淺別借著這個鬧起來,沒人回答,寧氏臉上也沒什麼,轉身細細叮囑了奶娘幾句,奶娘皆點頭應下,之後,親自送沈月淺和文博武出了門。
周淳玉和沈月淺一道,上了馬車,就看她臉色黑了下來,周淳玉歎了口氣,想著昨晚文博文和她說的話,「我瞧著大嫂這次回來,娘是準備好好敲打她一番了,京裡邊事情多,慫恿大哥帶她出門,還將孩子接走了,擱誰家都沒有的事,你自來和大嫂關係好,這次,娘和大嫂鬧起來,你可別傻傻往中間湊,兩人鬧得厲害,對咱們才有好處呢,誰讓他們過了幾個月瀟灑日子,受娘冷臉算什麼。」
周淳玉聽著這番話當即惱了,「大哥是你親哥,大嫂是我表妹,我不幫她誰幫她?而且,是大哥帶大嫂出去玩的,娘自來講理,怎麼能將過錯怪罪到大嫂身上?」不管發生什麼事,周淳玉分得明白,沈月淺才是和她一起的,不說兩人從小要好,丁家事情出來後,也是沈月淺周氏陪著自己。
文博文看她氣得臉都紅了,歎了口氣,「娘不過就是發發牢騷,出了心中的氣就行,她心裡是喜歡大嫂的,這次鬧得僵了也不會影響兩人之間的關係,你要是往中間湊,吃苦的可就是我了。」
周淳玉還沒領會其中的意思,文博文就湊到她耳朵邊小聲說了句,「咱成親也有些年頭了,大嫂都生孩子了,娘看著我們心裡也是著急的,你往跟前湊,不是提醒娘送兩個丫鬟來嗎?人來了,可不是苦了我?」最後一句有意無意的拖長了音,周淳玉又羞又氣,往外推了他一把,「不管如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嫂受欺負,娘心裡有火找大哥就是。」
看她不開竅,文博文也沒了法子,最後只得拉著她熄燈睡覺,沈月淺和寧氏鬧起來,他們才能過兩天安生日子,只要挨過孝期一個月之後就成,一個月,一定會讓周淳玉懷上孩子的,可寧氏要來了心思,那一個月目光只落在周淳玉肚子身上,受欺負的少不得就是周淳玉了。
沈月淺見周淳玉有話說,也反應過來,「二弟妹是不是想說什麼?」
周淳玉拉著她的手,點了點頭,「夫君說娘心裡之所以有氣是大哥有了媳婦忘了娘,那時候,府裡事情多,爹和夫君忙得腳不離地,心裡邊以為大哥為了你連前程都不要了,這才生氣了,過幾日就好了,你想看些。」
沈月淺也感覺到了,她不是氣寧氏生氣而是寧氏陰陽怪氣,「不瞞你說,我心裡邊想的是今天回家看我娘,明天去看外祖母的,娘有什麼好好和我說,不想她酸言酸語,甯老太太是夫君外祖母,我計畫的是今日早點回來……」
「你心思通透,哪會叫人落下話柄,娘那邊,過幾日心中的氣順暢了就好。」換做她,寧氏今日說話的口氣,心裡也是不痛快的,想那時候,寧氏多維護沈月淺?
不過她也看得明白,寧氏當初喜歡沈月淺有部分原因是文太夫人,文太夫人和甯氏不對付,文太夫人看不上沈月淺,雞蛋裡挑骨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甯氏只怕也是想著自己了,如今,文太夫人不在了,甯氏和沈月淺沒了同仇敵愾的對象,寧氏身為婆婆,挑剔沈月淺也是自然。
她想的明白,沈月淺不笨自然也看得出來,否則,依著沈月淺的性子,兩人今早只怕會唇槍舌劍一番,沈月淺,不是吃虧的主兒,哪怕言語上的,想到這個,周淳玉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有件事我忘記了,你和大哥成親那日是不是哭得厲害?」
沈月淺一怔,眼帶詢問,看周淳玉微微點頭,沈月淺更是氣悶得厲害,「是不是所有的婆媳都隔著一層?當日我捨不得我娘,捨不得小七,她如果要拿這件事說事就隨她吧,沒什麼比之前更差的了。」她想起了劉氏,寧氏還算通情達理,劉氏則是個光明正大不給兒媳臉色瞧的,張口便是粗話,寧氏至少曾經真心對待過她,沈月淺不是不心存感激之人。
周氏和小七得了消息,早早的就在門口等著了,好幾個月不見沈月淺,小七雙手捂著耳朵,臉上忐忑,「娘,你說姐姐見著我會不會認不出來了?」這個月他長高了不少,身子也沒之前胖了,夫子說他學問也好了許多,一直考查自己功課的文二哥都誇自己進步大。
遠遠地看著馬車走近了,小七立正站好,理了理大氅領子,看簾子關得嚴嚴實實,忙跺跺腳,搓了搓手,娘說身子熱才能抱兩個侄子,小七一直注意著保暖。
魯媽媽站在一側,看小七雙眼放光的望著前邊,愛笑的上前提醒,「待會您慢一些,小姐見你行事穩重了,心裡會更開心的。」這些話魯媽媽已經說過一遍了,小七一點沒有厭煩,「我記住了,待會我就站著不上前,等姐姐下了馬車,才上前行禮對不對?」看魯媽媽點頭,小七穩了穩心神。
馬車近了,前邊馬車坐的是文博武,奶娘與丫鬟坐在最後一輛馬車裡,小七強忍著沒沖上前,看文博武掀開簾子翻身下了馬車,小七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動,總覺得,時間過得慢了起來,後邊的簾子一直沒有動靜,許久,簾子才微微晃動,小七控制不住張嘴喊了聲姐姐,意識到自己破了功,惱怒不已,臉上又氣又惱,在原地跺跺腳,來回兩步,嘀咕道,「不行了,憋不住了。」說完,人就跑了下去,魯媽媽好笑的搖搖頭,再穩重,終究是個孩子。
沈月淺剛踩地,身子就被衝撞了一下,好在周淳玉反應快穩住了她,否則自己不摔都難,看仰著頭,一臉欣喜望著自己的小七,沈月淺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他頭,「小七又長高了。」
一句話,卻讓小七紅了眼眶,頭埋在沈月淺懷裡,嚶嚶哭了起來,文博武抱著荔枝上臺階給周氏請安,周氏笑著接過孩子,高興之餘的同時朝小七道,「還下著雪呢,讓你姐姐先進屋,看看你小侄子,長牙齒了呢。」
荔枝張著嘴咯咯大笑,周氏濕潤的眼眶也消了下去,「荔枝真懂事,快笑你舅舅,這麼大人了還哭,不害臊。」聲音卻也微微哽咽,自己生的女兒自己明白,若非遇著事情了,哪會一聲不響就和女婿走了,文家那位楊姨娘的事情她也聽說了一些,文博武對沈月淺的心思她明白,只當是誤會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是過來人,文博武是什麼樣的人她清楚,當年,文博武答應過她不會納妾,周氏放心才會將女兒嫁給他,文博武看沈月淺的眼神騙不了人,周氏相信他。
文博武這次一隻手抱著蘋果,一隻手抱著葡萄,兩人對著著面,離得近,你抓我我抓你,玩得不亦樂乎。
另一側,沈月淺抱著小七,安慰道,「不是回來了?別哭了,沒聽著荔枝和蘋果都在笑話你?你是舅舅,要做榜樣,明白嗎?」
一聽這話,小七立即抬起頭,不忘就著她白色的狐裘擦眼淚,「他們真的笑話我?」可憐巴巴的望向石階上的三人,微微撇了撇嘴,沈月淺失笑,「逗你玩的,走吧,回屋後我們慢慢說。」
小七拉著沈月淺的手,言笑晏晏的走上臺階,只是在目光對上魯媽媽的刹那,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側身問沈月淺,「姐姐,有沒有發現我變了?」
沈月淺認真的打量兩眼,點頭道,「是的,小七長高了,受了點,是不是夫子佈置的課業重?」小七是個愛吃的,沈月淺想著是不是被夫人的課業壓得沒空吃東西瘦了。
小七先是眼神一亮,隨即慢慢暗淡下來,朝文博武叫了聲姐夫,沒多大的精神,文博武中肯道,「小七愈發穩重了,當了小舅舅就是不一樣。」
小七眼裡的光這才又亮了起來,鬆開沈月淺的手跑到文博武身邊,伸手捏著蘋果的小腿,「還是姐夫眼力好,夫子也是這樣誇獎我的呢,姐夫,我要抱小侄子。」
文博武蹲下身,讓兩個孩子的視線和小七齊平,「小七看看是不是侄子胖了許多?你瘦了,抱不動他們,待會回屋坐下再抱。」
小七自來聽文博武的話,雙手抄在背後,小大人似的點了點頭,周氏無奈,沈月淺上前扶著周氏,眼眶通紅,「娘,我來抱他吧。」
周氏應了聲,躲開了去,「沒事,真當我做了外祖母年紀就大了?抱荔枝還是綽綽有餘的,玉姐兒,快裡邊走,外邊風大,別冷著了。」周氏想和沈月淺說說話,在門口哪是說話的地方?
周淳玉笑著應下,一行人往裡邊走,府裡沒個當家做主的男子,文博武將兩個孩子放下,道,「岳母,我找夫子說會話,你們慢慢聊。」
「嗯,待會淺姐兒表哥就來了,博武,你自己先找地方坐啊。」得知沈月淺要回來了,周氏就吩咐人給周寒軒去了消息,叫他來這邊陪陪文博武。
屋子裡燒著炕,暖烘烘哦你好的,沈月淺替三個孩子將外邊的衣衫脫了,周氏在後邊默默垂淚,小七回過神來,開始笑話周氏,「娘,您之前還說侄子笑話我,見您這樣,他們也會笑話您的。」周氏心裡沒個好氣,伸手拍了小七一下,她只是心裡難受,好似昨日還在自己身邊撒嬌的姑娘,如今照顧自己的孩子都動作嫺熟了。
周淳玉坐在椅子上,抱著葡萄,三兄妹,葡萄更像沈月淺,長大了肯定是個美人胚子,聽了小七的話也勸周氏,「姑姑,表妹回來了是好事,您一哭,待會表妹在跟著哭,這屋子裡都是哭聲了。」
周氏擦了淚,好笑道,「哪有你說的那樣嚴重,我就是覺著你表妹又瘦了,走出去,誰會說她是三個孩子的娘?」
這點確實如此,沈月淺身子恢復得好,南方水土養人,肌膚瑩白如雪,吹彈可破,比之前更好了身段也更嬌俏,玲瓏有致。
沈月淺轉過身,抬手任由周氏打量,「可不就是想娘給想的?」沈月淺以為見著周氏會嚎啕大哭,除了第一眼鼻子發酸,之後還好,滿臉失笑,摒退了丫鬟,陪著周氏和周淳玉說話,小七坐在炕上,逗弄兩個侄子。
周氏往炕上投去一瞥,詢問道,「淺姐兒,你老實告訴我,你和博武去南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月淺來的路上想著周氏會問她這個,心裡早有了說辭,「我和夫君離開那會本是要親自和您說一聲的,那幾天,因著府裡的事情悶悶不樂,夫君提議我們出門逛逛,娘也清楚,如果與您說了,您一定不會讓我出門的,至於我公婆那邊,也不好說實情,否則還以為我是個善妒的,這才胡謅了一個藉口。」
周淳玉了然,果真是因為楊盈的事情。
周氏嗔怪道,「你糊塗啊,多大點事?那人是你婆婆塞給你的,隨便找個藉口打發了就是?被氣得和博武躲出門,說出去不是丟臉嗎?她一個沒名沒分的姨娘,處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本以為你性子聰慧,做事成熟穩重,如今看來,還是我當初提點少了。」
想到這個,周氏轉身,走到香樟木的抽屜邊,掏出一把鑰匙,慢悠悠打開抽屜,沈月淺和周淳玉對視一眼,不明所以。
周氏拿出一個盒子,沈月淺詫異,「娘,這不是那個盒子嗎?」文博武下聘的時候有許多盒子,這個黑子,沈月淺見了一眼就沒有再見過,若非上邊的花紋瞧著眼熟,沈月淺也認不出來。
周氏坐下,又拿出一把小一點的鑰匙,周淳玉也來了興致,看周氏如此寶貝的樣子,裡邊定擱著貴重東西,待看清只是一頁紙,周淳玉好奇起來,瞅了眼同樣疑惑不解的沈月淺,心裡有了某種猜測,果然,只聽周氏慢悠悠道,「當初下聘的時候博武將這個盒子鄭重的嫁給我,和三萬兩銀子一起,初始我沒放在心上,之後才反應過來,你看看吧。」
短短幾行字,看得沈月淺微微變了臉色,就是周淳玉也震驚不已。周氏歎了口氣,「之前想著替你保管,等有朝一日,博武真的要是違背諾言再將這個拿出來,不想還是叫人鑽了空子,你啊,就是小時候你爹太縱容你了,你爹身邊沒有通房姨娘,我也沒好好教過你,你婆婆抬的那位楊姨娘只怕也是想試試,你們在孝期,你婆婆哪會叫人抓住話柄,這上邊有你公公的印章,你公公為人正直,真出了事他自然是要維護你的,就是你自己,看不清楚。」
這也是周氏沒將文家那位楊姨娘放在眼裡的原因,孝期鬧出那種事,遮掩還來不及,哪還敢光明正大滿城皆知?甯氏定然是想好了退路的,否則禦史台那邊不可能沒有動靜。
經周氏提醒,沈月淺和周淳玉才反應過來,雖然二房三房的人不重孝道,可大房不同,寧氏最是注重規矩,管家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岔子,試想,如果沈月淺揪著楊姨娘這個錯處質問寧氏,想到後果,周淳玉和沈月淺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難過後來寧氏做主將人送走了,傳得再厲害,禦史台都沒人敢彈劾文家,只怕也是瞧出了什麼苗頭才按兵不動的。
看兩人想清楚了其中關鍵,周氏松了一口氣,看著沈月淺道,「本來是我替你保管的,想著等小七大了懂事了就將它交給小七,眼下,還是你自己拿著吧。」
沈月淺不知曉還有這個東西,文博武發誓不納妾,文戰嵩也在上邊蓋了章,她竟然毫無所知,以往,文博武也說過不納妾,她總是不能完全信任他,誰知,文博武沒有騙她,想著她對文博武的懷疑,他心裡該有多傷心,忍不住紅了眼眶,聲音微微哽咽,「是我辜負了夫君的心意。」
周氏抱著她,輕輕順著她的背,「博武那孩子是個好的,如今有了三個孩子,好好過日子,你婆婆那邊,不管什麼心思,終究是博武的娘,她對你還是好的。」
沈月淺垂著頭,不住的點著頭,周氏感慨道,「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我和你爹年輕那會也常常拌嘴,你爹沒有原則的寵著你,我看不下去,光是為了你,我就沒少受你的的氣,可我也清楚,這輩子,再也找不到比你爹更好的人了,你和博武的日子還長著,做什麼都要有個分寸。」
周淳玉一直相信沈月淺,若非不是這件事鬧得大,幾個月不回府,周氏不會說這番話,心裡喜歡對方,凡事就喜歡斤斤計較,本來一件小事就被無線放大,隨即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她年輕那會,和沈懷淵慪氣的地方多著,畢竟,她的婆婆妯娌想著辦法陷害她,沈懷淵不在府裡,因著丫鬟的事情吵架,懷孕那會氣性更是大,一度想要拿著刀自殺死了算了,好在,一切都過來了。
沈月淺抬起頭,眼裡已經恢復了清明,「娘,東西您替我拿著,以後交給小七,他姐夫欺負我,可要靠他做我的靠山呢。」
周氏猶豫,最後還是將信紙收了起來,嚴嚴實實鎖進盒子裡,轉移了話題,問周淳玉,「可回去看過你祖母祖父?」高氏生病後,身子骨明顯不及之前了,人到了一定年紀,見天的老,說到這個,周氏叫沈月淺,「你抽空看看你外祖母,她念叨你好幾回了。」
「娘,我後天就去看望外祖母。」明天得去奎家。
不一會兒,周寒軒來了,見周寒軒眉目愈發深邃,板著臉像極了周老太爺,沈月淺失笑,和周淳玉道,「大表嫂娘家沒什麼事吧?」
上輩子,周寒軒可是將孫家那幾位庶小姐少爺壓制得死死的,孫尚書又欣慰又生氣,看周寒軒此時的模樣,和上輩子沒有什麼出入。
想起那幾位噤若寒蟬的樣子,周淳玉噗嗤聲笑了出來,挑了其中兩件好笑的和沈月淺說,孫家姨娘再會吹耳邊風,也抵不過他大哥公事公辦的口吻,哪怕是女婿,也是得了孫尚書認可的。
下午,沈月淺準備早些時候回去,畢竟甯老太太來了,文博武是她外孫,不在府裡說不過去,一行人剛走到門口,就見忠信國公府的管家騎著馬匆匆而來,沈月淺和周淳玉都有不好的預感,聽了管家的話後,更是一臉不可置信。
「國公爺,甯老太太今早摔了一跤,身子熬不住了,老夫人叫奴才請您趕快去甯國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