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淺和周淳玉對視一眼,急忙和周氏告辭準備去甯國侯府,今日是甯老太太來文家的日子,早上摔了一跤,難不成是出門開文家那會,真要是這樣,甯國侯府若是將甯老太太的死怪到文家頭上,文家站不住理兒,沈月淺想得更多,寧氏的意思今日是去甯國侯府看望甯老太太,人出事了,追究起來只怕會對她心生怨恨。
今早的情形她算是看不出來,寧氏和她關係不如之前,加上甯老太太這件事,寧氏對她愈發不如從前了,忍不住歎了口氣,看周淳玉擰著眉,抿了抿唇,「二弟妹,待會到了甯國侯府,你幫我抱著葡萄可好?」
周淳玉抬起頭欲言又止,沈月淺心下了然,「外祖母早上出了事,這會兒才派人送消息來,其中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或許是偶然,或許存了心思對付我,我心中坦然。」甯老太太是甯氏親生母親,出了事,寧氏心裡難受是一回事,瞞著不說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月淺不想將人往壞處想,可她也不會承擔不必要的罪名,「今日你是陪著我回來看望我娘的,真出了事,你別出聲,我心裡有法子。」
周淳玉抬眸,眼神微微有些濕潤,「沒事,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呢,論親疏關係,誰都不能說你什麼。」尤其,寧氏想得明白,不會為了這件事壞了整個忠信國公府的名聲,寧氏性子和文太夫人有著天壤之別,然而,都是極為看重名聲的,不會在這種時候鬧出對文家不利的事情來,周淳玉和寧氏相處的時間長,這點能保證。
沈月淺微微一笑,馬車到了甯國侯府,遠遠的就能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掀開簾子,一身青色長袍的男子正盯著小廝換門前掛著的大燈籠,轉而細細叮囑穿上麻衣的丫鬟奴才,沈月淺胸口一顫,甯老太太,真的就這樣走了……
文博武先下馬車,男子認出他,低眉順耳地上前躬身施禮,沈月淺讓周淳玉抱著葡萄,自己先下了馬車,隨後從周淳玉懷裡接過孩子,走近了,周淳玉聽著男子語氣夾雜著痛苦,「老太太臨走的時候最惦記的就是您,老夫人和老國公在裡邊了,國公也快裡邊去吧,」
站在門口也能見著院子裡丫鬟來去匆匆,即便如此,臉上沒有絲毫驚慌之色,有條不紊地做著手裡的事,男子說完這句,才看向沈月淺,「國公夫人來了?裡邊請吧,老奴還有事,請人領著您進去……」
沈月淺微微頷首,到老太太住的院子,裡邊傳來沉重的哭聲,聲音稚嫩,沈月淺面露狐疑,文博武走在前邊,配合著沈月淺的步伐,不緊不慢,「你不用擔心,我讓文貴去打聽了,老太太究竟怎麼死的,很快就有消息了。」
「嗯。」沈月淺聲音悶悶的,想起文太夫人走的那會,一家人跪在屋子裡,文太夫人走得很是安詳,嘴角還帶著淺淺笑意,生老病死不是她們能掌握的,甯家人不喜歡她,看不起她,沈月淺私心裡也希望甯老太太走的時候是沒有遺憾的,甯老太太年過古稀,照著京城風俗,算得上喜事,沒什麼遺憾了。
文博武回眸,輕輕拉著她的手,沈月淺心裡擔心的什麼他如何看不出來,「不會如你想的那般的,和二弟妹一起,好好帶著荔枝他們給老太太磕個頭就好。」管家的話他心裡一半是不信的,甯老太太為人和氣,心卻是偏的,對寧家幾位孫子寵溺得很,臨死之前唯一的遺憾只會是還有三個孫子沒有成親罷了,哪會有心思想著他,人情冷暖文博武看得分明,對甯國侯府,也只當尋常親戚罷了。
門口站著的婆子皆是甯老太太身邊伺候慣了的,雙眼通紅,眼睛腫腫的,見著文博武,又傷心的抹了抹淚,朝裡邊小聲通稟了一聲,走進屋內,正屋跪著的皆是男子,文戰嵩和文博文也在其中,文博武挪到文戰嵩身邊,蹙了蹙眉,甯大老爺回眸見著文博武,深沉的臉看不出情緒,「博武來了?你外祖母若是見著你,肯定會開心的。」可惜,他來遲了。
約莫是屋子裡氣氛太過沉重,荔枝三兄妹不明所以的扯開嗓子嚎啕大哭,內室裡正給甯老太太穿衣的手微微一僵,甯大夫人瞅著甯氏,「博武媳婦和博文媳婦來了,你出去看看她們吧,孩子哭別是跟?因為生病感冒了。」
寧氏沉著臉,精緻的妝容在臉上微微散開,眼角還氤氳著水霧,瞥了眼安靜閉上眼的甯老太太,甯氏鼻尖又是一紅,「娘生平就是個注重妝容的,有勞嫂子了。」卻也沒繼續握著甯老太太的手,起身,氣虛的走了出去,沈月淺和周淳玉抱著孩子跪在文博武文博文身後,眨眼斂去心中戾氣,又是一臉溫和的樣子,不過溫和中帶著肅穆和莊重,沈月淺抬起頭,對上寧氏的視線,叫了聲娘。
寧氏看了眼還在哭的荔枝,「將孩子交給奶娘,進屋給你外祖母磕三個響頭,博武博文一起。」
沈月淺答了聲好,磕頭後換了一身,麻衣就不在說話了,待甯老太太靈堂佈置妥當,背著甯老太太入了棺木,替甯老太太燒了香,一家人才往回走,寧氏情緒控制得好,沈月淺看不出她心裡如何想的,左右埋怨她就是了。
果真,回到府裡,寧氏就沉了臉,語氣還算平靜,「先到我院子裡,我們說說話。」
甯氏也以為甯老太太是在來國公府的路上摔著了,在甯國侯府一打聽才知道甯老太太發病了,胸口痛,捂著胸口摔在地方,之後再沒醒過來,雖然和國公府沒有關係,甯氏不自主的還是將一切錯掛在沈月淺身上,如果,她和文博武今早去了甯國侯府,老太太一定不會死,明明,老太太身體還硬朗得多,多活幾年完全不是問題,想得越多,盯著沈月淺的目光越是不善,「晨曦,從你進門後,我一直將你當做我的親生女兒,為何,你不能……」想著老太太臨死都沒見著常掛在嘴邊的長外孫和曾外孫,甯氏目光也變得怨毒起來,以至於,等不及回到院子就張了口。
文博武目光一暗,打斷寧氏的話,「娘,外祖母走了,一切都等過了外祖母頭七再說,別叫人看了笑話。」文博武聲音略微重了,寧氏面色一白,陰笑了聲,「難為你都開始注重名聲了,晨曦,那是我的娘,博武嫡親的外祖母,為什麼,你就不能感恩圖報?」
說完這句,寧氏疾步往前走,文戰嵩歎了口氣,拍了下文博武的肩膀,「算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去寧家幫忙,你外祖母死了,你娘心裡難受,別和她一般見識。」話是對文博武說的,意思卻不言而喻。
沈月淺蒼白著臉,周淳玉扶著她,待文戰嵩走遠了,勸沈月淺,「你也別生氣,之後就好了。」甯老太太的死還沒個說法,怎麼能掛在沈月淺身上,可寧氏身為婆婆,說了,誰又能指責她?
「沒什麼,我不會生氣的。」繞是如此,一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二弟妹,明日還有得忙,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還要給荔枝他們洗澡,什麼話,明天再說。」甯老太太的死是意外,和她沒有關係,寧氏那句感恩圖報,卻是叫她心裡不好受,甯老太太死了和她無關,而且,她沒有受過甯家恩惠,寧氏的意思是她對不起文家?
文博武看她臉色不好看,一路上也不多說,回到屋子裡,見她神色恢復正常,文博武心隱隱一痛,睡覺的時候緊緊抱著她,他的阿淺,如今有事瞞著她了,「阿淺,娘心裡難受,你別多心,對外說外祖母是摔死的,不過是為了甯國侯府的名聲,真實的情形是外祖母和表妹起的爭執,外祖母心口有毛病,不能大悲大喜,今日氣得很了,沒有緩過勁兒,捂著胸口去了,大舅舅也是清楚這件事的,為了表妹的名聲才將這件事瞞了下來。」
窩在文博武懷裡,沈月淺伸手緊緊抱著他,感覺他身上傳來的暖意,聲音帶著少有的理智,「相公,你說外祖母是早上出的事,為什麼我們下午才收到消息?」
文博武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這件事他派文貴打聽清楚了,「外祖母走的那會表妹嚇得厲害,大舅舅不在府裡,舅母派人去請大夫,老太太當時就沒了呼吸,舅母瞞著這件事也是為了甯家的名聲吧。」
沈月淺冷冷一笑,甯家名聲?「相公,你信嗎?」她們昨日回京,今早甯太太出了事,結果她們去在侯府待了一天,傳出去,壞的是她的名聲,對方真是算計好了,寧氏又問,「娘什麼時候得到消息的?」
文博武沉默,沈月淺心中有了答案,寧氏早上得了消息,卻沒有派人通知他們,連帶著寧家老淘汰死訊也是下午傳出來的,在他懷裡拱了拱,上輩子,寧氏和文太夫人極不喜歡她,帶著寧家所有人都不喜歡她,認為是她迷惑了文博武,害得他客死異鄉,她這輩子小心翼翼的想要和她們交好,原來,也不過是枉然。
文博武輕輕順著她的秀髮,聲音在漆黑夜裡格外清朗,「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有我,阿淺,別怕。」甯氏對沈月淺不過是他在中間沒處理好,納妾,寧氏也是順著他的意思罷了,從小,文博武不親近甯氏,寧氏喜歡板著臉,可對他和文博文打心底好,文博武能給的,就是護著沈月淺的同時,不叫寧氏太過寒心,寧氏沒了他還有文博文,而他,沒了沈月淺,就什麼都沒了,從來,他都是毫不猶豫站在沈月淺一邊的,上輩子是,這輩子亦如此。
「如果娘厭棄了我,只希望你別和她鬧。」該來的始終要面對,沈月淺不想文博武夾在中間難做人,尤其,寧氏處事公允,除了在針對她的這件事情上。
「我不和她鬧,我帶著你走,等外祖母的事情解決後,我們搬去新宅算了。」何須讓兩人大眼瞪小眼?
沈月淺不覺得寧氏會答應這件事,放之前的話好說,最近,只怕是難了,「之後再說吧,睡了,明日去甯國侯府就不帶荔枝他們去了。」靈堂沒有炕和炭爐子,三個孩子身子承受不住。
文博武也是這樣想的,閉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雪更大了,天地一片銀裝素裹,三個孩子穿得厚,在奶娘懷裡也忍不住身子哆嗦,甯氏和文戰嵩坐在桌前,寧氏臉色疲憊,眼圈周圍濃濃的黑色,見沈月淺進屋,一眼後別開了臉,文博武將荔枝放在寧氏膝蓋上,「娘,二弟二弟妹還沒到?」
沈月淺叫了聲爹娘後抱著孩子坐在椅子上,葡萄冷了,小臉被風吹得紅通通的,眼神裡卻閃爍著高興的光,文戰嵩微微一笑,瞥了眼悶悶不樂的寧氏,昨晚寧氏又哭又鬧,竟是將一切罪過怪在文博武和沈月淺身上了,寧家幾位小姐當初都中意文博武,奈何文太夫人在家裡,沒同意,昨日,寧霜霜和甯老太太因為文博武鬧了起來,寧青青喜歡文博武,最後找了一門門當戶對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對文博武還存著心思,在寧霜霜跟前沒少念叨,以至於聽說文博武回來了,寧霜霜動了進國公府的心思,寧霜霜是嫡女,甯老太太哪會願意她進門做妾?文家門第雖然高了,然而甯國侯府名聲在,老侯爺會做人,在京城一呼百應,在一眾侯府上都是厲害的。
寧霜霜當場反駁了甯老太太兩句,才將老太太氣得背過去了。
「你說,沒有她外祖母哪來的我,哪來的他?一門心思放在他媳婦身上,什麼時候主動關心過他外祖母的身子,提後天?今天去了侯府,明天肯定是留著去周府的,對他媳婦那邊有求必應,從小到大什麼時候親近過寧家?一年去一次都是勤快的,去了還給人臉色看?別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看兒子也是幫別人養的。」寧氏躺在床上,嘴裡念了大半個時辰聲音才漸漸低了下去,文戰嵩能說什麼?
「要是博武去了,我娘一定還好好活著,她總說最近幾個月老想起我小時候,還說那會讓我嫁進文家她心裡是後悔的,文家情況複雜,她擔心我日子難熬,我才知道,我兩成親那一年,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又不敢光明正大的上門看我,還說我現在福氣好了,當了祖母,兒子孝順,可是,可是我都沒有好好孝順她,她怎麼就走了?」
文戰嵩心中難受,比文太夫人那會難受多了,甯老太太在他求娶寧氏那會臉上明顯不樂意,是他臉皮厚求來的,答應寧氏一輩子不納妾,好好和她過日子,他去寧家的次數也屈指可數,聽了寧氏一番話,文戰嵩心裡也難受,「你別怪博武和晨曦,岳母那事乃意外,是我沒有好好孝順岳母,早知道,常帶著你去甯國侯府走動……」
寧氏哭了一晚上,天明十分就起床了,枕頭濕了一片,文戰嵩不會說漂亮的話,「你不好好休息,出門暈倒了如何是好?以後我好好陪著你,岳母那邊,我們多磕幾個響頭。」
寧氏沒有搭理他,文戰嵩明白寧氏生氣了,到現在,一句話沒和他說過,見文博武將荔枝放在寧氏懷裡,文戰嵩有意說兩句轉移寧氏的注意,「荔枝乖巧懂事,安慰安慰祖母,祖母心裡難受。」
不一會兒周淳玉和文博文也來了,坐了一會兒,文戰嵩提議就在屋裡用膳,之後一起去甯國侯府,沈月淺欲張嘴說荔枝三人等甯老太太發喪的時候再過去卻被文博武搶了先,「娘,今日風雪大,靈堂陰冷,我們過去就好,荔枝他們就放在家裡吧。」
文戰嵩點頭,確實如此,一側的寧氏抬起頭,臉色鐵青,半分沒有緩和的餘地道,「他們曾外祖母最是惦記他們,生前沒有見著最後一面,這幾日抱過去好好磕頭,三個孩子穿得厚,真要受不住了,叫奶娘抱到正屋暖暖便是。」
文博武文博武擰著眉,看文博武臉色不對勁,知曉他是生氣了,甯國侯府客人來來往往,喧鬧嘈雜,這點三個孩子也承受不住,可一邊是甯氏,文戰嵩咬了咬牙,「讓荔枝他們今日過去,明天就不去了,如何?」
文博武心中不痛快,文戰嵩對這個兒子再瞭解不過,翻起臉誰都不認的主兒,甯氏眼下心裡窩著火,不發不痛快,給沈月淺使眼色,叫她勸勸文博武,沈月淺垂著頭,扯了扯文博武袖子,「按著爹說的吧。」走之前,讓奶娘回屋又拿了幾身衣衫,甯國侯府帖子發出去了,時辰早,還沒人上門弔唁。
靈堂邊甯侯爺守了一晚上,臉色憔悴不少,屋子裡是甯家大房的人,沈月淺跟著寧氏,抱著孩子跪在棺木旁,京城風俗,出嫁的女子不能夜裡守靈,只能白天,傳說是為了讓死去的人檢查子孫孝順與否,而白天女子帶著夫家回來守靈則是給弔唁的人看看兒女成群繁榮。
靈堂空空蕩蕩,身下的鋪團上還殘著上一個跪拜人的溫度,沈月淺伸手拂去邊緣的灰,規規矩矩跪了下去,不知想著什麼,眼淚默默掉了下來,她低著頭,淚落在懷裡的葡萄身上,好在葡萄衣服厚,感覺不到,而被抱得難受,蘋果身子掙扎了兩下,啊啊伸手指著外邊,意思叫沈月淺出去。
沈月淺拉下她的手,觸到她手心一片冰涼,沈月淺臉色大變,招來身後的奶娘,「你抱著小姐去屋子裡坐會,我摸著她手都涼了。」
一句話,讓跪在前邊的寧氏轉過身,一臉怨毒,「跪,跪夠一個時辰,沒有她曾外祖母,哪有她?」這一刻,沒有比見著沈月淺假惺惺流著淚的臉更讓寧氏覺得討厭,為什麼,當初幫著她和文太夫人較勁,她以為沈月淺性子像她,她錯了,沈月淺自私自利,她不是那樣子的人。
寧氏聲音哽咽沙啞,嚇得奶娘手滑差點將葡萄落在地上,文戰嵩蹙眉,朝奶娘伸手,「抱過來我抱著,我給她暖暖就好了。」比起甯氏滿臉是淚,文戰嵩神色平靜得多,更多的是愧疚,若是他常常帶著甯氏來甯國侯府,這幾日下雪,天冷,該是做晚輩的他帶著甯氏來甯國侯府才是,他們來了,甯老太太肯定不會出事。
沈月淺低著頭,她明白寧氏喪母的心情,當時,得知沈懷淵死訊,她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一切都不真切,一切是在做夢,夢醒了,沈懷淵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外面回來,嘴裡親切的叫著阿淺阿淺。
甚至,她不會拍著胸脯叫沈懷淵離開,哪怕抗旨,被貶了官職,一家人好好的比什麼都幸福,她不氣寧氏發脾氣,她氣寧氏不將葡萄放在眼裡,幾個月大的孩子就跟著來吃苦。
她的孩子,她心疼。
沈月淺吸了吸鼻子,而文戰嵩懷裡的葡萄貌似才回過神,可能是被寧氏嚇著了,扯開嗓子嚎啕大哭,荔枝和蘋果望了一眼,乖乖的握著手裡的玩具,不過,小嘴抿得緊緊的。
甯家三夫人聽著聲音,一晚上沒休息,臉色蒼白,聲音有些不穩,「葡萄是不是肚子餓了?」
「不是,估計想著她曾外祖母了心裡難受,你去前邊忙你的事,白天我們守著就是了。」寧氏聲音仍舊帶著沙啞,不過語氣好了許多,甯三夫人確實忙,也不和寧氏多說,轉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沈月淺讓奶娘將孩子抱回來她哄一會兒,寧氏回眸,語氣輕描淡寫道,「你身子骨弱,讓她祖父抱著她,哭一會兒也好,小孩子心最是誠實了。」
沈月淺面色一白,張嘴欲和寧氏爭辯,看著,看著寧氏紅腫的雙眼,又忍住了。
寧家人口多,不一會兒,出嫁的姑奶奶姑爺都來了,甯氏在寧家是最受寵的,下邊幾個嫡妹庶妹都害怕她得很,剛還空蕩蕩的靈堂,很快就跪滿了人,沈月淺低著頭,文戰嵩懷裡的葡萄聲音已經啞了,可能知曉今日不會有人哄她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過在安靜的靈堂還是夠吸引人注目了,後邊跪著的人不時抬頭望向文戰嵩,文戰嵩面無表情地瞪一眼回去,那些人就不敢看了。
靈堂的位子是按備份排的,寧氏身側跪了五位小姐,身側的人沈月淺認識,寧氏的四妹,甯湘,西寧侯府的老夫人,四十不到的樣子,容貌和寧氏有三分像,不過,面容較甯氏更溫和,側著身子正和寧氏說話,「那是孫子還是孫女,哭得厲害,不若抱下去算了。」
寧氏斜了她一眼,沉聲道,「無事,她年紀小,心眼多,哭一會兒就好了,府裡可好?」
甯湘點頭,和寧氏寒暄了兩句,這個姐姐,當初成親的時候日子不如她,如今,卻是她不能匹及的門戶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命運著東西誰都說不準,「娘本來身子就不舒服,下著雪天兒又滑,怎麼早上還想著出門?」甯湘知道甯老太太隔幾日就要去忠信國公府看寧氏,具體日子卻是不知曉的。
寧氏一怔,森然解釋道,「胡說什麼,娘是胸口疼痛發作摔下去的,哪是因著走路?」寧氏腦子沒糊塗,真要傳出甯老太太出門摔倒的話,一切就該掛在國公府頭上了。
寧湘乖乖閉了嘴,而文戰嵩懷裡的葡萄又開始鬧騰了,伸著雙手朝著沈月淺方向,哭得沈月淺心疼得厲害,轉身叫奶娘將人抱過來,寧氏皺了皺眉,「夫人多大的力氣?一上午身子哪受得住,讓老國公抱著就是了。」
奶娘面露為難,沈月淺又低下頭去,寧湘聽說了文家一些事,知道甯氏和沈月淺婆媳關係好,此刻也沒多想,屋子裡這麼多人,文戰嵩不好拂了寧氏的意思,可孩子哭下去不是法子,猶豫片刻,低頭輕輕哄著葡萄,葡萄掙扎得厲害,文博武在身後和文戰嵩商量道,「我抱著她吧,您抱荔枝。」
葡萄最是認人,哭起來更是厲害,他剛不開口也是不想甯氏和沈月淺在這種地方鬧起來,甯老太太的死對寧氏打擊大,他和沈月淺能忍則忍吧。
到了文博武懷裡,葡萄稍微收斂了些,窩在文博武懷裡,背過身子,一隻手指著沈月淺,盈盈落淚,文博武歎了口氣,他明白女兒的意思,只怕以為沈月淺不要她了,心下不忍,起身到沈月淺身側,將孩子遞給她,葡萄抓著他衣袖不松,沈月淺小聲說了句,葡萄才抬起頭看她,又開始哇哇大哭。
寧氏聽得心煩意亂,有想巴結沈月淺的人道,「姐兒真是個孝順的,她曾外祖母聽著了肯定欣慰。」甯家姑爺多,甯老太太外孫,曾外孫不少,夫人的話在靈堂算不得小,卻觸動了寧氏的怒火,轉身望著說還的夫人,「哪兒來的規矩,這是阿諛奉承地地方嗎?心思不正,別來了。」
她罵的是甯家七姑奶奶的兒媳,七姑奶奶庶女,嫁的人家一般,在文家跟前不夠看,頓時,靈堂好些人的臉色都不好看起來,不過卻也沒說什麼。
沈月淺輕輕拍著葡萄的背,沒吭聲,葡萄看沈月淺哭,也跟著哭,手指著外邊要走,沈月淺搖了搖頭,寧氏心裡存著火,這幾日,她暫時不想和寧氏起衝突,至於以後,以後的日子以後再說。
葡萄窩在沈月淺懷裡,慢慢閉上眼睛,手緊緊拽著沈月淺的衣衫,好似隨時會被拋棄似的,睡了不到一刻,葡萄哇的聲哭了起來,這一聲,明顯比之前大,便是寧氏也察覺到不妥,轉身,心煩意亂道,「真是個孝順的,奶娘,抱下去哄一會兒再抱過來。」
沈月淺看葡萄哭得厲害,不樂意將孩子交給奶娘,抱著自己哄了會,往回聽著她的聲音自己慢慢就會睜開眼看看她,隨後就好了,這次卻是不同,扯著嗓子,仿佛有人拿針刺她似的。
奶娘伸出手,沈月淺咬著牙將孩子遞了過去,「你抱下去喂點東西,找玩具分散她的注意力。」
文博武和文博文也將荔枝和蘋果交給了奶娘,甯湘滿臉羡慕,「一下得了三個孫子,真是高興,娘一直以來就希望你日子順遂,如今,總算雨過天晴了,可惜,之後地日子娘看不到了。」說著,寧湘哭了起來,甯老太太對女兒好,甯湘嫁的也是侯府,日子過得不錯,想起甯老太太尊尊教誨,寧湘捂著嘴嚶嚶啜泣。
聽著自己婆婆,娘,祖母哭,西寧侯府的一眾人也跟著哭了起來,哭聲含蓄,不過院子裡外邊的人聽著沒錯,見寧湘如此,其他人也哭了起來,不過,另一邊跪著的男子則是沒有人流淚的,皆低著頭。
沈月淺心情本就難受,聽著哭聲,反而將眼裡的淚逼了回去,她一側的周淳玉低低啜泣,肩膀一顫一顫的,沈月淺心裡邊惦記著葡萄,她想著葡萄是不是做噩夢了,才會猛地驚醒過來,有時候夜裡也會如此,不過次數已經十分少了,不時抬頭望向門口,望著靈堂一側牆上掛著的沙漏,只覺得時間愈發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看著奶娘回來,手裡沒有抱孩子,沈月淺想著該是睡了,松了一口氣,可是,看奶娘臉色不對勁,沈月淺臉刷的下白了。
「夫人,您去看看小姐,貌似不太好了。」奶娘嘗試著喂葡萄喝奶,喝兩口,葡萄就咧著嘴哭兩聲,也不睜眼,喝完了,奶娘抱著在屋子裡走了兩步,伸出手摸向她後背才發現中衣全濕了,冷嗖嗖的,小手涼得不像話,奶娘害怕了,豎著葡萄,輕輕搖醒她,葡萄不睜眼了,咧著嘴,小貓叫似的哭兩聲,就是奶娘聽了心裡都難受。
沈月淺站起身,動作大了,腦子一陣眩暈,反應好一會兒才伸出腿,跪久了,雙腿發麻,奶娘反應快扶著她,沈月淺低頭看了寧氏一眼,焦急道,「娘,我去看看葡萄。」
寧氏點了點頭,心裡不樂意,面上還是要忍著,她覺著葡萄沒事,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是個會來事的,轉身叫周淳玉,「你和你大嫂一起,葡萄年紀小,出了事記得找太醫。」
周淳玉蹙眉,寧氏話裡話外的意思倒成了她是監督沈月淺似的,一側的文博武已經先站了起來,聲音恢復了一慣的冷清,「我陪著阿淺去看看吧。」
屋子裡,荔枝和蘋果吃奶後睡了,奶娘替葡萄換了身上的衣衫,好在夫人未雨綢繆交代多帶了幾身衣衫,否則,還真是不好辦,兩位奶娘看葡萄哭得厲害,睜著眼,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小貓似的哭聲已經變成了大哭,「你說是不是生病了?」
夫人一下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物以稀為貴,女兒自然要受寵得多,兩位奶娘對看一眼,心裡皆害怕起來,今天的情形,小姐真要是生病了,夫人和老夫人回府後更是不對付了。
遠遠的沈月淺就聽著葡萄哭聲了,走進屋,葡萄剛換好衣衫,沈月淺黑著臉,抱起葡萄,「小姐怎麼回事?」
跟回來的穆姨娘慢慢說了,沈月淺低頭看葡萄換下來的衣衫,就跟水泡過似的,臉色愈發沉了,「請大夫來看看,回去叫龔大夫。」
文博武張了張嘴,「文貴騎馬,讓他去。」
靈堂裡的甯氏文戰嵩得了消息,文戰嵩一臉急切,甯氏則冷著臉,模樣十分難看,若非遇著甯老太太死了,寧氏不會將情緒寫在臉上,剛才不過隨意一說,替甯老太太守靈,傳出葡萄生病的消息,不是給甯家人難堪嗎?大兒媳,做事愈發張揚了,寧氏站起身,去屋裡對沈月淺沒個好臉色,「今日什麼日子?什麼事不能傍晚回到府裡再說?」臉色再不好,聲音卻是輕柔的,若是光聽著聲音,只會以為是長輩規勸晚輩。
「娘,事關葡萄安全,其他什麼都不重要,我讓文貴請龔大夫來一趟,您和爹先去靈堂吧。」文博武站在寧氏跟前,沈月淺抱著葡萄在裡邊,葡萄已經安靜下來了,睜著眼,一眨不眨望著沈月淺,臉上毫無生氣。
沈月淺慢慢走著,「葡萄聽話,睡一覺就沒事了,娘親抱著你呢。」
今日這日子請大夫對甯家甯老太太名聲卻是不好,可什麼都沒有葡萄的安全重要,沈月淺讓奶娘將從葡萄身上換下來的衣衫遞給甯氏,穆奶娘會意,拿著衣衫走到寧氏跟前,「老夫人,這是從小姐身上換下來的衣衫,全部濕了。」
寧氏一怔,沒說什麼,良久,才歎了口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朝葡萄道,「葡萄聽話,祖母的乖孫女一定不會有事的。」
「小姐沒事,小孩子哭身子會發熱,哭得久了,衣衫濕實屬正常。」龔大夫慢悠悠收回手,心底長舒一口氣。
聽了龔大夫的話,屋子裡的人,心思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