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遠神情呆滯木訥好似還未回過神,薛氏看得心疼不已,上前輕輕整理他散亂的髮髻,羅氏起身勸沈懷康別衝動有話慢慢說,沈懷康拍掉她的手,拂袖而去……
大院中來了許多人,禦史台的三位禦史,刑部劉侍郎,還有沈家族人,沈懷康知曉不是追究的時候,喊來旁邊的小廝湊到耳邊叮囑兩句,見小廝走了才拂了拂略顯褶皺的正襟,揚起笑臉迎上前……
「沈侯爺克死異鄉皇上心中過意不去有心將侯爵賜于膝下長子,不成想是這番光景,為何不見沈府太夫人?」說話的是劉侍郎,沈未遠與他兒子起爭執,本是小事,奈何劉青正逢說親,看中了翰林院張侍讀院士家大小姐,雙方就等著交換庚帖了,鬧出這種事,張家哪還願意將女兒嫁過來?
劉夫人為這事鬧騰得厲害罵他堂堂四品大員被一個死了爹的孩子欺負,劉府也不安寧,早朝沈未遠狀告無中生有陷害他,劉侍郎還以為他想先發制人,沒想他竟不是二房的孩子,皇上感念沈懷淵之死,沈未遠老實熬個幾年,還有襲爵的機會,現下……劉侍郎譏諷一笑,襲爵,白日做夢!
沈懷慶躬身作揖,「太夫人身子骨不舒服,好些日子不見好,還請大人不要見諒。」皇上將這件事交給刑部和禦史台,擺明瞭不給沈府臉面了,又轉向旁邊沈家族人,態度更恭順,「三叔公怎麼來了?」
三叔公是族中老人了,叫老祖宗都不為過,三叔公不喜作威作福之人,便讓大家都叫他一聲三叔公,聽沈懷慶問起他,極為不滿的哼了聲。
劉侍郎不予理會旁邊之人,冷笑道,「沈侯爺屍骨未寒,沈未遠撇下母親幼弟幼妹置之不管,妄想混淆二房血脈奪侯爵更是狼心狗肺,聞沈府太夫人掌家多年規矩嚴格,禮數周全,一切竟只是表像……」
他的一番話叫三叔公白了臉,他收到消息有人冒充他將沈未遠從二房名下挪到大房,今日來便是看個究竟,真是如此,他怎麼對得起死去的沈懷淵?仍維持著一絲鎮定,「劉大人不可妄斷,還請等王氏翻過族譜再下定論不遲……」
沈家添了人皆由他之手寫進族譜,偶爾不得空也會請他下邊兒子代勞,不過次數少之又少。當初沈未遠過繼給二房是經他之手,這次分明有貓膩,他想揪出看看誰膽大包天。
「有什麼好翻的?過繼乃我沈府家事,何時輪到一個外人來評頭論足?」王氏聲音高昂,在一群人簇擁下緩緩而來,神色莊嚴肅穆,不自主會讓人敬畏。
沈懷慶下意識低下了頭,反應過來,忙上前扶著王氏右手,暗中用力,示意她回屋去。
「太夫人心虛了,真是沈未遠德行有虧,不守孝又想要二房爵位?真是打的好算盤。」劉侍郎不是沈府的人,為官多年哪會畏懼一個老婦?沉聲道,「看來這事也無需浪費時間,等著懿旨吧……」
話完,劉侍郎就帶著禦史台的人走了,沈家族人與王氏皆愣在當場,不明所。
沈懷慶反應過來,已不見了劉侍郎人影,手指著還未回神的王氏說不出話來。
王氏不以為意,吩咐左右之人「劉大人小肚雞腸公報私仇,以後劉家的帖子一律回絕了……」
薛氏小聲稱是,沈懷慶搖頭扼腕,懿旨而非聖旨已然說明沈府身份將一落千丈,現在的沈府,唯一還有身份的便是王氏身上的誥命了……
三叔公與劉侍郎說話的謙卑不同,對王氏毫不客氣道,「帶我去祠堂,我倒想瞧瞧誰背著我幹這種損陰德的事……」
王氏點了點頭,笑得諂媚,「三叔公別生氣,這事啊還要多謝您,未遠本就是大房長子,過繼給懷淵後我一直愧對懷慶,好在一切又回到正軌了……」
「糊塗,過繼是兒戲嗎,高興就過繼不高興就還回來?」三叔公褶皺的臉再次拉長,滿臉怒色。
王氏臉上依舊掛著笑,卻不太怎麼好看了,擺手冷聲道,「三叔公要去就去,我身子不舒服先回了……」
看清族譜上的字跡,三叔公氣得身子發抖,他後邊幾人自然也認出來字跡來自何人了,不是別人,正是三叔公二兒子,「逆子,逆子,損陰德啊……」
玲瓏回梧桐院稟告的時候沈月淺正在看周氏的嫁妝單子,比起上輩子看到的,真是翻了好幾倍不止,光是明目就看得她眼花繚亂……
「你說三叔公在祠堂罵人?」想來也是,三叔公為人剛正不阿,在族中說話分量重,被兒子坑了回,無異於晚節不保,如何能消氣?
「給我帶點昨日周府送來的荔枝,我們去二門……」
三叔公罵累了,回去時被人左右攙扶著,瞅著眼前站著位小丫頭,一時沒認出來,等沈月淺上前給她磕頭他才想起來,「你是晨曦?」
「是。」晨曦,沈月淺的字。
三叔公拍了拍左右手,兀自上前扶起沈月淺,又歎了口氣,「作孽啊,你娘可還好?」
算算日子,周氏也快生了,生個兒子還好若是個女兒,三叔公忍不住又罵了那個逆子一通,斷人香火,將來到了地下,如何有臉見沈懷淵?
「我娘生了弟弟,剛滿月。」沈月淺聲音清脆,聽得三叔公怔住,「你娘生了弟弟?」
沈月淺咧嘴,笑得跟月牙似的,「嗯,二門的婆子說您來了我還以為看錯了人,我娘生了弟弟還沒上族譜,不知三叔公今日可有空,將我弟弟的名字上了族譜可好?」
三叔公臉上總算從進沈府大門後有了絲笑,順著花白的鬍鬚,直點頭,「有空,有空,不知晨曦弟弟叫什麼?」
「沈未洛,我外祖父取的,字晨陽小名小七,我這叫人將小七抱來……」沈月淺轉身吩咐玲瓏去雲錦院知會知會周氏,自己領著三叔公去了祠堂。
旁邊沈懷慶盯著她的目光能將她盯個窟窿來。
沈月淺回以一笑,眼神清明透徹,沈懷慶移開眼,若有所思……
周氏聽玲瓏說完,激動不已,叫魯媽媽抱著小七去前邊,自己站在門口,翹首以盼……
三叔公辦事快,一炷香的時間便將事情辦好了,沈月淺心裡石頭落了地,抱著小七將三叔公送到門口,將一籃子荔枝遞給三叔公身邊的人,笑道「勞煩三叔公,待小七大了,我領著他給您磕頭。」
三叔公瞥著一籃子紅通通的荔枝,嘴角帶笑,「好,好,晨陽有你這個姐姐,前途大著呢……」
上了馬車,三叔公嘴裡還念念有詞,拿起籃子裡的一顆荔枝,難掩笑意,「沈府,總算還有個明白的,去族長家,我有事和族長說。」
馬車拐入大道看不見了,沈月淺才轉身,盯著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的沈懷慶,「三叔,我臉上可是有什麼?」
沈懷慶尷尬扯了扯嘴角,視線一轉,看向她懷裡拿紗衣蓋著的小七,「小七可像二哥?」
剛他存著心事,也沒仔細看孩子的眉眼。
沈月淺不冷不熱地回道,「爹爹的孩子自是長得像爹爹,三叔可還有事,出來一陣子了,娘還在家等著,就不與三叔閒聊了。」說完,抱著小七徑直越過他走了,徒留背後意味不明的視線。
遠遠的看見她們,周氏就迎了過來,「累不累?」心疼不已的擦著沈月淺額頭的汗,嗔怪道,「小七給魯媽媽抱著便是,這麼長的路可別累出個好歹來。」
沈月淺心中一暖,順勢將小七遞給周氏,「不累,以後,小七的名字在我下邊,娘放心吧。」
周氏欣欣然點頭,「快進屋,桂媽媽做了好些你愛吃的小吃等著呢。」
「娘,我有件事與您說……」
周氏以為說的是桂媽媽,桂媽媽是二爺奶娘,桂圓也伺候二爺多年,她不信桂媽媽也該信二爺為人,騰出只手拉著沈月淺,眼眶有些濕「回屋慢慢說,娘聽著。」
沈月淺言簡意賅將沈未遠已到大房名下的事說了,眼神一眨不眨地望著周氏,生怕她心裡難受,周氏沈未遠當自己的孩子養大,猛地聽說這種事難免想不開。
誰知,周氏竟只是歎息了一聲,便再無其他。
「娘不覺得難受?」
周氏心情複雜,她把沈未遠當成自己的孩子何嘗不是存著私心,她對沈未遠好,他便會對阿淺好,將來阿淺成親後,不用害怕娘家沒兄弟幫襯,這番話如何對一個孩子說,
「他本就是大房的孩子,叫了我這麼多年的娘,你大伯母才難受,回去了也好。」
大房的心思她一早就知道,剛開始恨大房,有了女兒她不得不對沈未遠好,現下有了兒子,不必再受那些氣了,順了順女兒的頭髮,「阿淺好好對小七知道嗎?」
小七才是她將來的靠山。
沈月淺明白了周氏的意思,不由得眼眶通紅,原來,周氏並非沒有恨意,這麼多年,為了她,忍辱負重地對沈未遠好望著他幫襯她,上輩子,周氏如何知道養了只白眼狼?情不自禁撲到周氏懷裡,嚎啕大哭……
「爺,事情辦妥了,沈家族人正商量給沈府分家,別拖累了二房,再有,劉二少爺到處敗壞張家小姐名聲,您看?」躬身站在門前,等著屋內人示意。
半晌,才聽到若有若無的四個字,「與我何干?」
文貴汗顏,心想張家一事若非您存心作梗,張劉兩府已是親家,何須鬧成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