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老毛病了。”秦昱安撫自己的王妃。
黑暗裡,秦昱看不清陸怡寧的表情,但陸怡寧不再說話了,也放開了他的手。
感覺到自己手被放開,秦昱莫名地有些失落,他不願意對別人示弱,卻也希望在自己痛苦之時,能有人陪著自己。
哪怕只是單純的陪伴。
不過雖然如此想,秦昱卻還是將所有的痛苦咽了下去,緊閉嘴巴再不開口,陸怡寧什麼都不懂,他總不能讓她擔心。
深吸了一口氣,秦昱開始逼迫自己去想江南的事情。
之前和俞恒見面的時候,秦昱從俞恒那裡知道了不少江南的事情,前幾天更是見了一些跟江南有關的人,也算是對江南如今的情況有了一個瞭解,但那兒對他來說,依舊是一團難解的亂麻。
江南……現在雖然還沒有叛亂,但其實已經不怎麼受朝廷控制了,而這從數十年前,就已經有了徵兆。
在大秦,如今有這麼一個說法——湖廣熟,天下足。
這話的意思,是湖廣一帶的糧食只要成熟,這天下便不會缺糧,算是將湖廣當做了大秦的糧倉,可實際上,大秦最適合種植糧食的地方,還是江南。
北方貧瘠之地,十畝地也不見得能養活一個成年人,但在江南,一畝地就能養活一個成年人。
可是江南的糧食運不出來,江南的稅收也一年比一年少,朝廷派了官員去江南,但壓根就沒辦法掌控那邊的權利,往往只能依附那些豪門望族,甚至於,有些縣令上任之後,還要處處聽縣丞的話。
秦昱重生之後之所以選擇去西北而不是去江南,就是因為江南的情況太複雜了,而他很確信,他去了江南多半會被架空。
他到底只是一個廢人,眼下既無軍權,也無人擁戴。
只是,江南再複雜,他也必須多聯絡那邊才行,至少他將來去了西北想要糧食養兵,能依靠的就只有江南。
只一個俞家肯定是不夠的,還有誰能聯絡?秦昱試圖依靠思考來轉移注意力,但他發現在疼痛之下,自己其實壓根就沒辦法再集中精力多想。
就在這時,秦昱感覺到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腰部。
如今天冷,他穿了略厚的中衣,但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放在自己腰側的那只屬於陸怡寧的手,那只手很小,卻熱乎乎的,放在他的腰側之後,他的腰部也仿佛熱了起來,好似沒最初那麼疼了。
只可惜,大約是他身上太涼,那只手上的熱乎氣很快就沒了,疼痛又一次席捲而來。
“來,睡吧。”秦昱的牙齒忍不住打顫,他伸手抱住身邊的陸怡寧,在陸怡寧的身上輕輕拍打起來,不再去想將來的事情。
“睡,睡吧。”陸怡寧的聲音緊接著響起,然後,她又學著秦昱,輕輕地拍起了秦昱的肩膀。
陸怡寧的動作全是學著自己的,卻還是讓秦昱有些暖心,在陸怡寧的拍打之下,他強忍著腰部的劇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竟是慢慢地睡了過去。
秦昱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怡寧……”秦昱看向理應在旁邊等著自己醒來的陸怡寧,卻突然發現總愛粘著自己的女孩,現在竟是已經不在了。
“壽喜。”秦昱叫了一聲。
壽喜很快就從外面走了進來,雖說有屏風遮擋,但他進來之時,到底還是帶來了一陣寒意。
“王妃呢?”看到壽喜,秦昱立刻問道。
“回王爺,王妃帶著人出去了。”壽喜道,今日王妃非常難得地沒有粘著王爺等著王爺,竟是早早地就起了,然後要去外面。
秦昱交代過不用拘著王妃,只要派人跟著就行,畢竟這邊的莊子裡沒什麼危險,因而他只讓人跟著王妃,並未阻攔:“昨晚上下雪了,王妃約摸是想要出去玩雪。”
昨晚的風很大,沒想到還下雪了……
秦昱從小到大從未玩過雪,但他有個被淑妃寵的無法無天的五皇弟,倒是見過別人是怎麼在雪地裡鬧的。
“別讓王妃受涼。”秦昱道,又讓壽喜將胡大夫請來。
作為秦昱的專屬大夫,秦昱來城外的時候自然胡大夫也是跟來了的,差人去叫了之後,他很快便來了,給秦昱把了脈。
“王爺昨晚發作了?”胡大夫一驚,秦昱前些日子脈象一直不錯,今日的脈象卻著實有些混亂。
“是的。”秦昱道。
聽到秦昱承認,不管是胡大夫還是壽喜,都沉默下來,王爺發作起來有多疼他們都是知道的,沒想到他竟悄無聲息地忍了過去。
“王爺下次再發作,一定儘快去叫草民。”胡大夫道。
“還不是一樣疼?”秦昱笑了笑,他當初可是直到死,都沒擺脫這疼痛……不過到後來的時候,大約是他的下肢已經徹底壞死,反倒是不像現在這麼疼了。
胡大夫歎了口氣,不再接話,秦昱的雙腿血脈不通,腰部也受了影響,所以才會疼痛,而他並沒有解決的辦法,便是讓秦昱日日湯藥不斷,也已經沒辦法疏通秦昱的血脈了。
“王爺有空,還是多去溫泉池子泡泡,也不要太勞累了。”胡大夫給秦昱開了藥,又囑咐道。
秦昱點了點頭,讓胡大夫去熬藥,又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這身體殘破的很,註定了會早死,現在看來,除了進行自己的計畫以外,最好還是挑個繼承人培養,只是這繼承人……
他對秦衍早已失望,但除了秦衍卻也沒有合適的,至少宗室裡頭的那些孩子,他一個都不喜歡。
若是昭陽將來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人,孩子又多,他是很樂意要一個過來養的,但他怕自己等不到那孩子長大。
“壽喜,給我更衣,我要去看看莊子上的那些孩子。”秦昱突然道,又問:“王妃回來了嗎?”
陸怡寧還沒回來,但等秦昱穿好衣服,她卻是飛快地從外面跑了進來。
昨日抓著兔子回來的時候,陸怡寧身上還算乾淨,但今天看著卻很狼狽,外面披著的披風都已經濕了,褲腳上還沾滿泥汙草屑。
“你去玩雪了?”秦昱笑問,他並不指望陸怡寧會回答,沒想到聽到他的話,陸怡寧竟然搖了搖頭。
“給……你。”陸怡寧有些艱難地說道,然後朝著秦昱伸出手,而她的手上,有著七八根植物根莖。
“給我吃的?”秦昱伸手要去接,雖說這些植物根莖上面沾滿泥土髒兮兮的,但這畢竟是陸怡寧的一片心意。想當初,陸怡寧也曾在把他的端王府挖了個遍,然後挖出些東西給他吃:“怡寧真厲害,都會說話了。”
陸怡寧聽到誇獎的話似乎有些高興,但目光落在秦昱的腿上,目光便又暗淡下來,她想要將那些根莖放在秦昱的手上,但看了看秦昱乾淨的雙手,又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王爺,該喝藥了。”胡大夫帶著藥從外面進來,剛來到秦昱身邊,便瞧見了陸怡寧手上的東西:“咦?”
“胡大夫認識這根莖?”秦昱問道,也不知道陸怡寧弄來的這根莖能不能吃,他可要看著陸怡寧一點,畢竟他的這位王妃,可是會直接用嘴啃青草的。
“王爺,這是一味傷藥。”胡大夫道。王妃手上拿著的是一味是很普通的傷藥,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只是雖然常見,大冬天的要挖出來卻也不容易。
聽到胡大夫的話,秦昱有些驚訝,面上卻並未表現出來。陸怡寧……為什麼會送他傷藥?
她是不知道,將傷藥當成食物送了,還是刻意送的?
秦昱還在疑惑,就看到陸怡寧看了看端著藥碗的胡大夫,用鼻子嗅了嗅,然後把手縮了回去。
有許多人在場,秦昱並未多問,心裡卻已經無比訝異。
陸怡寧應該是刻意挖了傷藥送他的,要不然她為何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這個時候送?
而且……陸怡寧不喜歡藥味,她是不會將草藥當成食物的。
可若是這樣,陸怡寧為什麼會認識草藥?
她被榮陽長公主關了那麼多年,按理根本就沒有認識草藥的機會。
秦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看著陸怡寧之時,眼裡不免升起許些懷疑,但很快,他又將這懷疑壓下了。
陸怡寧身上有許多疑點,但他很確定一點,那就是眼前的陸怡寧,便是上輩子那個一直陪著他的王妃。
不管他的王妃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要是這個人就好。
這麼一想,秦昱倒是不糾結了,但陸怡寧看著秦昱喝藥,一雙手卻是緊緊地握了起來。
她知道骨頭斷了會有多麼多麼痛,她不想讓秦昱那麼痛。
可是……她很沒用,壓根就沒有那人的本事,不能治好秦昱。
看著秦昱面不改色地喝藥,陸怡寧突然又道:“別怕,不苦。”
聽到陸怡寧的話,秦昱不免失笑,這孩子……這是在安撫他?
等等……秦昱看向陸怡寧,他和陸怡寧的交流很多,但“不苦”這樣安撫的話,似乎不曾說過。
他之前一直以為陸怡寧聽不懂他的話,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可若是她不傻,榮陽公主又怎麼會那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