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工商,等級界限明顯,故此,莊家漢最佩服的就是讀書人。
只不過黎錦之前迷戀鎮子上飄香苑的頭牌,想學人家有錢人家的少爺一擲千金。
可他家實際情況那麼窮,哪有錢給他包頭牌?
黎錦家裡過年都不見得能吃上肉,還得依靠他那夫郎縫東西補貼家用。
這才導致村裡人瞧不起黎錦。
——至少證明這一代民風淳樸,大家都瞧不起窩囊的男人。
況且,老黎家長輩嘴上說黎錦在鎮子上跟哪個秀才學習了什麼書,回村來也沒見黎錦這人提筆寫過字啊。
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黎錦讀書就是白花了錢,什麼都沒學到。
當然,這一點村裡人不當著黎錦的面說,但他們都心知肚明。
黎錦今兒跟李大牛下棋,露的這一手,讓村子裡的人倏然覺得……這人在鎮子上讀書,好像還是學到了點東西的。
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嘛。
下完三盤,黎錦眼看著圍觀人越來越多。
給李大牛說:「我夫郎剛生了孩子,我不好出來太久,今兒就到這裡,下回再陪你下棋。」
李大牛也是這個想法,他真的被黎錦的棋差點虐到自閉!
本以為是一步好棋,結果沒想到正好落入黎錦的圈套裡,被人連『車』帶『炮』吃了個乾淨。
李大牛說:「我可下不過你,下回下棋記得讓我幾步啊!」
黎錦絲毫沒有猶豫的就答應了:「成。」
黎錦走後,李大牛趕緊從圍觀人群中叫出來一個人。
「二狗子,來陪我下棋!跟黎錦下棋簡直太累了,都不知道該走哪一步,全都在這人的算計內。」
二狗子苦著臉,還是坐在李大牛對面了。
「哥,我可下不過你啊……」
李大牛掏出錢袋,從裡面數出來兩個銅板,遞給二狗子。
「這倆銅板給你,陪我下幾局。」
這都是小錢,二狗子也就隨手收了。
圍觀人眼尖的看到李大牛沉甸甸的錢袋,笑著說:「大牛哥,你這是發財了啊。」
李大牛說:「還不是黎錦昨兒從我家買了一些被縟,今兒他把錢給我了。」
圍觀的村民們:「……」怎麼又是黎錦?
黎錦家裡都窮到那地步了,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李大牛也不管圍觀的人怎麼想,感慨道:「我說啊,這讀書人就是厲害,去給鎮上的書坊抄幾本書,就能買棉被了。那可都是新棉花,四斤的被子呢!
咱們莊家漢得割一個農忙的小麥,才能賺到這些錢。」
他語氣中夾雜著羨慕,「黎錦從我家抱回去了棉被,我隨後去找村長算錢。
咱村長撥算盤算出來的錢,黎錦只看了一眼單子,直接就把錢數告訴我了。要我說,當初那個算命先生說的還真不錯,黎錦就是讀書的料。」
有人顯然不信:「要是黎錦那小子能靠讀書賺錢,那他家之前怎麼那麼多次都揭不開鍋,找村裡人要糧食?」
這話確實有道理。
李大牛一邊下棋一邊說:「那不是人家之前不想賺麼?
現在他夫郎生完孩子不能動,黎錦得養活一家子,這才出去賺了些錢。」
無、無法反駁。
李大牛這人棋藝比不上黎錦,但是心態好。誰能下贏他,他就服誰。
因著李大牛的話,這次來觀棋的許多人,都對黎錦的印象有了一個改觀。
但這個改觀具體改到了什麼地步,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只有當他們真正跟黎錦接觸之後,這個改觀怕是才會真正落實到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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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牛下完棋回家,把錢袋子交給媳婦兒。
他作為男人,只管著賺錢就夠。管錢的任務是媳婦兒的。
媳婦兒一驚:「黎錦這麼快就把錢給你了?」
這一床被子、兩床褥子,就算是拿到鎮上賣,那也得等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拿到錢。
李大牛有點不滿媳婦兒對黎錦的態度:「那可不?你昨天還攛掇我大晚上去找村長,列了這張單子。
要我說,黎錦畢竟是個讀書人,哪會不認賬呢?」
媳婦兒把錢袋子放進床底下挖的小坑裡,也不跟自家男人計較其他。
反正錢回來就好,且不說黎錦本來就名聲不好,就算是親兄弟拿了這麼多東西,也得明算賬不是?
不過,黎錦還錢速度這麼快,倒是個實在人。
看起來,這人一旦當了爹,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也不混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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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錦回家的時候,包子躺在少年身邊睡得正香。
而少年自己則拿著黎錦的舊衣服,看樣子在比劃尺寸。
黎錦沒出聲,他早上說讓少年得空給自己做衣服,也只是不想少年接這些縫荷包的活兒。
畢竟少年是個閒不住的人,還不如給他找點輕鬆的事情做。
說到底,黎錦還是有很強佔有慾的,如今他想通了,已經把少年和孩子劃歸為家人的範疇。
所以……黎錦不希望少年做的東西拿出去賣錢。
秦慕文只覺得頭頂投下來一塊巨大的陰影,還沒來得及反應,手中的衣服就被黎錦拿走了。
黎錦問道:「這麼早就計劃著給我做衣服了?」
秦慕文臉突然紅了,雖然他跟黎錦已經有過最親密的肌膚之親。
當時生孩子,也是黎錦把孩子抱出來,剪斷的臍帶。
但成親的這兩年裡,他們倆平時很少說話,親吻幾乎沒有,每次做黎錦也是直接進去,沒有絲毫溫存,粗暴中帶著不屑。
秦慕文像這樣拿著黎錦的貼身衣服,仔細的比對尺寸,還是頭一回。
好巧不巧,還被黎錦給當場發現了。
黎錦說:「這些衣服都有點小了,不用拿著舊衣服比尺寸,等我裁布回來,你直接量就行。」
他這個身體如今也才十八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既然要做新衣服,那還是直接量現在的肩寬、臂長、腿長比較好。
秦慕文乖巧的答應了。
農曆六月的中午,日頭曬的人不知道今夕何夕。
所幸院子裡有顆柿子樹,給人帶來了些許陰涼。
黎錦就在樹下做俯臥撐,他這個身體太弱了,必須得加強鍛鍊。
——脫了衣服後就算看不到肌肉,也不能一眼看過去就幾道肋骨。
他才做了十八個俯臥撐,就有點支撐不住。
但黎錦還是咬著牙做到了三十個。
隨後他歇息三分鐘,繼續做。
黎錦上輩子就是個不離健身房的人,只要不是加班,他每天必去健身房鍛鍊一個半小時,拉伸半個小時。
所以上輩子他的肌肉很漂亮,不像健身教練那樣遒勁緊蹙,而是流線型,包裹在皮膚裡,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黎錦鍛鍊完,打了水沖了個澡。
這會兒日頭沒有正中午那會兒烈,他打算連麥子帶著草一起割了,裝起來可以餵豬餵羊。
反正他家地裡的草比麥子多,一個個挑太費時間,還不如統統不要了。
黎錦問少年鐮刀在哪裡。
少年愣了愣,乖乖的給黎錦說了地方,原來就在廚房的案板下面。
黎錦說:「我去把咱們家地的草割了,今天還不少菜籽回來,以後咱家地裡種菜吃。」
古代對男女的分工真的很明確,如果說洗衣做飯縫縫補補是女人和哥兒的活計,那種地耕地砍柴就是男人的活。
此前秦慕文看到黎錦去洗衣服,嚇得魂不守舍。
這會兒聽到黎錦說自己要去割草,秦慕文比看到黎錦洗衣服還要慌張。
但是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黎錦想,這少年是真的年紀小,把內心的想法都寫在臉上。
黎錦問道:「你又要說,自己去割草?這種活兒不用我做?」
——他家的夫郎,簡直把他自己當一個沒斷奶的孩子哄。
少年雖然沒點頭也沒搖頭,但那雙大眼睛裡明明確確就是這個意思。
秦慕文剛嫁進來的時候,他的婆婆,也就是黎錦的母親,就是這麼要求他的。
「我們家黎錦是個讀書人,不能做農活,他那雙手就是提筆寫字的,以後這些你全都做了,知道嗎?」
當年的秦慕文才十五歲,家道中落,他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尚書之子,開始學著做農活,伺候人。
到現在,已經兩年了。
黎錦揉揉他的腦袋,笑著說:「農活兒總歸是男人該做的事情了吧?以後我不跟你搶洗衣服的事情。」
他拿著鐮刀和背簍出門,沒看到,少年已經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秦慕文縮在被子裡,無聲的哭著。
自從阿爹死後,從來、從來沒人對他這麼好了。
黎錦上輩子做過一些農活,他畢竟是醫學生,八年的學習生涯裡,曾經利用暑假時間去山區支教。
閒了還會幫村裡人做點農活。
割麥子打麥子就是那時候學到的。
黎錦的爹娘都在兩年前去世了,他家裡人口少,所以村長只給他分了兩畝地。
畢竟田地多、家裡人口多,每年要交的稅也多。
農活沒人幹的話,這地就荒廢下來。
原主黎錦對村長收回他家的地很不滿意,但現在的黎錦就覺得這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他家裡現在總共就三口人,兩畝地足夠了。
縱然黎錦有著前世做農活的基礎,但跟經常做這些的莊家漢還是有區別的。
不過好在他家裡地少,割了兩個時辰的草,好得被他把二畝地割平了四分之一。
村裡的莊家漢原本看到黎錦拿著鐮刀來,都打算給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教怎麼割草。
畢竟下棋時,黎錦那捏著棋子的手,骨節修長,皮膚宛若白玉,真比那小娘子的手還要好看。
但這確確實實是男人的手。
他們都沒想到,黎錦的那雙手,拿起鐮刀來,割草也是這麼的乾淨利索。
雖然動作有點不熟練,但做了一下午,周圍地理的人都眼睜睜看著黎錦的動作越來越熟練,割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天擦黑的時候,黎錦跟著村裡人一起往回走。
以往有些排擠他的人,這會兒都不再對他冷著臉,甚至還有長輩誇讚到:「黎錦現在真的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