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舷窗內的光打上那人的臉——
鍾洪林。
宋晚梔臉色瞬間白了。
與此同時,她看見了那人手裡捏著的鋒利反光的牛排刀。
宋晚梔心頭一跳。
她下意識抬頭看向上方:“江肆,別——”
二樓宴廳外的露台上,扶著護欄的江肆幾乎猙獰了那張清雋的面孔——他就在她的視線裡,沒有一絲遲疑地直接翻越護欄,滑下白色的船體。
借著護欄外的急弧,江肆向外一躍,砰然摔落到一樓的甲板上。
腳踝一瞬扭傷的劇痛都被驚懼欲絕的情緒覆蓋,江肆看見一兩米外女孩蒼白的臉。
在不容他思索的那一個呼吸裡,身旁惡風就要擦過,像漆黑的影子要一口吞掉他面前的梔子。
江肆想都沒想,他轉身狠狠抓住了那人手腕,自己反身一擰就攔到那柄寒光的去路上。
噗嗤。一聲低悶的撕裂。
甲板上的三人同時僵停。
刀還未拔出,但江肆已經能感覺到失血從第一秒就帶來的麻木和冰冷。
他知道大量失血會讓他在最短時間裡失去一切意識和行動能力,而那時候甲板上將只剩下宋晚梔和鍾洪林。
沒人能趕到,他的梔子會受傷。
所有思緒大概佔用了0.5秒。
在其他人反應過來前,江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推抵著鍾洪林和他的刀撲向了咫尺之外的舷牆。
一米的舷牆沒能攔住任何人。
兩道疊覆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裡翻下船體。
“砰——”
兩聲落水。
二樓窗邊一片驚聲尖叫。
宋晚梔僵站在甲板上,所有變故就在幾秒之內,她連第一步都沒邁出去,江肆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眼前。
那些歇斯底裡的尖叫淹沒了她的世界,像巨大的浪潮推翻了搖曳的船。
她張了張口:“阿……”
阿肆。
她出不了聲。
她沒拉住他。
深不見底的海吃掉了她的阿肆。
像胸口裡炸了一顆蘑菇雲,巨大的驚厥一瞬間攫走了宋晚梔的全部感官。
世界死寂,然後驀地黑了下來。
·
再睜開眼時,宋晚梔已經在醫院了。
意識回到腦海的第一秒,宋晚梔就驚懼地一栗:“江肆,江肆……”她聲音喑啞地爬起來,蒼白著臉色伸手摸向身旁,“快救救他,快救——”
“梔梔!”病床邊,盧雅嚇得慌忙撲上來,抱住病床上的女孩,“梔梔別怕,媽媽在這兒,媽媽在這兒!”
“媽,你快救救江肆,快救救他,他掉海裡去了,他最怕水的,他……”回過神的眼淚哽住了宋晚梔的話聲。
盧雅心疼地抱緊女兒,一邊給手忙腳亂的梔子外婆招手,一邊安撫地拍著宋晚梔的背:“沒事沒事,救上來了,別怕,江肆已經救上來了,船上有搜救隊員,梔梔別怕,啊?”
“……”
在初醒那短暫又混亂的幾十秒裡,女孩好像誰的話都聽不見了,只是譫妄了似的,一邊止不住地掉眼淚一邊念著讓人救救他。
直到護士進來,替她拔了手背上掙動得回血了的輸液針,又打了一針鎮靜劑,這才慢慢緩和下來。
在鎮靜劑和盧雅的安撫下,宋晚梔半夢半醒地昏沉了很久,才終於清醒過來。
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了,將起的初陽被最後一片濃黑壓在天邊,微微顫動,像隨時都要掙脫開來,鋪得漫天明亮。
宋晚梔撐著慢慢起身。
隔著過道,是陪床困得睡過去了的盧雅。
宋晚梔張了張口,還是沒叫醒她。她隻勉力撐著身體下了病床,朝門外走去。
凌晨的病房走廊安安靜靜的,出了病房門不遠,還沒到護士站,宋晚梔就遇上了迎面過來的一個護士。
對方看見她一怔:“哎,你不是昨晚送過來的那個小姑娘嗎,怎麽自己出來了?”
“我沒事了,護士姐姐,”宋晚梔忍著湧上來的酸澀,“您知道江肆,就是,就是應該跟我一起來的那個……”
女孩的聲音控制不住顫得厲害。
護士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她胳膊:“你這還沒休息好呢,那個中了刀的男生是吧?他不在這邊,他腹腔出血,失血過多,剛做完手術呢,已經送到加護病房了。你就別過去了,你過去了也不可能讓你這個狀態進去探視啊。”
“我就在外面看一眼,”宋晚梔蒼白著唇色攥緊了護士的衣袖,語氣近哀求,“我只看一眼好不好?”
“哎,真不行啊小姑娘,你說你這要再暈過去,那不是給人家加護病房那邊添亂嗎?”
“我沒事,我……”
“晚梔,你怎麽站在這兒?”
突然的聲音打斷了宋晚梔和護士的哀求。
宋晚梔回過頭,一看清走近的任芬,還忍著的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了。
她跑過去抱住了老太太,泣不成聲:“奶奶,對不起奶奶,都怪我奶奶……都是因為我……”
“唉,怎麽會怪你呢,”老太太讓女孩哭得也眼圈微微紅了,她強撐著笑,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女孩的後背,“別害怕,江肆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走,奶奶陪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