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上次江肆領她走過的路,她最後一個人緩著步伐,停到那塊空白的石碑前。
宋晚梔很慢很慢地走過去,在空白墓碑前蹲下身。
她盯著它,好久後才輕聲說:“不許你先來。”
風吹著松林嗚嗚地響,像在回應她。
宋晚梔慢慢俯身,靠上那涼冰冰的石碑,又抬起手,像要抱住它:“你要是先來,我就不陪你葬在裡面了。”
“……”
風吹過女孩乾澀的唇瓣,刮得她臉頰生疼。
她抱著石碑輕輕拍了拍,就像在和什麽人拉鉤似的,只是剛要抽回手的那一秒,宋晚梔感覺指尖劃過什麽粗糲傷人的鋒面。
女孩怔了下。
一兩秒後,她想起什麽,起身繞過石碑,轉向它的背面。江肆說過,那是江家祖傳規矩裡,用來刻每一個人的墓志銘的地方。
兩行新字。
石屑還在地上,月余的風也沒吹盡。
宋晚梔僵望著,她慢慢屈膝蹲下去,伸手摸過那一個個字痕,江肆的字痕。
【梔子六月開,】
【晚至是我一生所憾。】
……
晚至是我一生所憾。
晚梔,是我一生所憾。
“——”
宋晚梔忍了一天滴淚未落,此刻撫著他還存著石屑的字痕,卻再忍不住低頭下去,淚雨滂沱。
“阿肆,阿肆。”
第52章 正文完
江肆是在祭掃第二天早上醒的。
應江家長輩的要求,脫離危險後的觀察期,人仍是安排在加護病房裡。於是家屬不能陪護,除了醫生護士進出,無菌病房內的探視時間也非常受限,每天只有半小時左右。
宋晚梔最循規矩,每天探視前都會把防護服穿戴得整整齊齊,護士都忍不住玩笑,說她的穿戴過程規范得可以錄成視頻教程,就放在病房外給家屬們參考。
加護病房的探視流程裡規矩很多,宋晚梔耐性極好,總能一一遵守。
這樣連續幾天,卻是江肆忍不下去了。
“我要換去普通病房,”病床上的江某人對著進來確認儀器數據的護士橫眉冷目,“否則跳樓。”
“……”
有常年鍛煉的基礎,江肆的身體底子很好,恢復也比普通病人快得多,所以其實早就不在需要加護病房儀器做動態監視的標準內了。
只不過江崇要求,醫院又不是搞慈善的,自然也不會逆著家屬的強烈意願而拒絕賺那幾萬一天的費用。
而今江肆執意,江崇默許,於是第二天,某人就轉進了普通單人病房。
宋晚梔聽到消息趕來,剛進病房就看見空蕩的病床。
她嚇了一跳,正要轉身出去,身後房門就在一聲悶響後被甩上了。
門後露出的牆角裡,江肆正微微挑眉看著她,桃花眼松散地納著笑。他身上是醫院裡慣常的普通條紋病號服,上衣他自己嫌悶就解了兩三顆扣子,露出凌厲性感的鎖骨和頸部線條——好好的病號服,被他穿得一副T台春夏新裝走秀的模樣,還格外騷氣。
“剛進來就跑,要去哪。”江肆站在牆角,懶洋洋問。
“我以為你不見了,”宋晚梔回神,“護工不在嗎,你怎麽自己下床了?”
“被我趕走了,”江肆扯起個笑,“我說我未婚妻等會一定會來,讓他自覺點,今天中午前都不要回來。”
宋晚梔聽得無奈:“…你怎麽生病受傷都沒有病人的樣子。”
“誰說我沒有。”
“?”
江肆停下了剛要抬起的長腿,乾脆靠進牆角裡,朝宋晚梔伸出手:“走不動了,要梔子扶。”
宋晚梔:“……”
對這種“無賴”要求宋晚梔有心拒絕,可惜面對穿著病號服還虛弱地靠在牆角裡半垂著桃花眼的江肆,拒絕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難辦到的事情。
至少宋晚梔做不到。
女孩堅持了沒幾秒,就走過去扶住了江肆抬起的那隻手:“你小心,別扯到傷口。”
江肆長睫一斂,薄唇無聲彎起來,配合地“壓迫”著比他低了二十多公分的小朋友,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病床挪去。
把人扶到病床邊坐下來,宋晚梔松開手,同時松了口氣。
江肆聞聲,眼簾一撩,似笑非笑的:“你怎麽好像很不放心我。”
“ICU住了一周的人,應該沒資格問這個問題。”宋晚梔轉過身,去給他拿床頭櫃上的水杯。
“哦。”
只是這邊她手指尖還沒碰上水杯把手,忽然腰間一緊,她就被來自身後的胳膊抱了回去,直直坐到病床邊上。
“…江肆!”宋晚梔嚇得臉色雪白,卻一根頭髮絲都沒敢動。
“聽見了,”變成和她並排坐的江肆低低地笑了聲,“梔子的膽子怎麽越來越小了?”
宋晚梔氣得繃了好幾秒,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她扭過頭去瞪著他:“你記不記得你身上還有傷?你才下手術台多久?就算沒有傷到要害、失血過多可能會對器官造成永久性損傷你知不知道?”
話聲落後,病房裡變得反差地寂靜。
宋晚梔從那一刹那的惱怒裡醒過來,神色變得有點不自在,她抿了抿唇,想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