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沈君澤:“謝公子這是……”
謝涼:“抓住他,他是咱們宗門的仇敵。”
沈君澤立即閉嘴,只覺眼前一花,那骨瘦如柴的老人就沖了過來。
他心頭微凜,從馬上後躍躲開,卻見對方緊跟著貼近,速度快得出奇,便只能倉促應對。這時一個黑衣人自林間躍出,加入了戰局。
沈君澤已經看出這是歸元,自知二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忙道:“去抓謝涼。”
黑衣人並不遲疑,扭頭就要衝向謝涼。
這舉動頓時激怒歸元,他鬼魅般閃到黑衣人身邊,一掌把人劈入河中,然後追上沈君澤,伸手扣住了他的肩。
謝涼剛想提醒一句封住他的武功,就見歸元在他身上點了一下,大概是以前抓人養成的習慣。
嗯,挺好。
謝涼咽回嘴裏的話,說道:“趕緊離開這裏,他的宗門很厲害,咱們打不過的。”
歸元也緊張了,一手抓一個人,過了河一路狂奔,直到進了山才停,張嘴又吐出一口血。
但他這次沒暈,扶住樹,虛弱地捂著胸口:“阿涼,人家好難受。”
謝涼:“……”
沈君澤:“……”
一個不著寸縷的糟老頭西子捧心,畫面實在太美了,謝涼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在歸元也不是想聽他的回應,說完便坐下調理內息,只是閉眼前又加了一句:“阿涼,我是不是雙修時出了岔子?”
謝涼麵無表情:“不是,你想多了。”
歸元放心了,開始專心調息。
剩下的二人對視一眼,再次同時開了口。
謝涼:“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君澤:“我什麼也沒想。”
謝涼向後靠著一棵樹,心裏無語極了。
有個時靈時不靈的瘋老頭已經夠倒楣了,如今又多了條溫文如玉的美人蛇。
那黑衣人從河裏爬起來肯定會聯繫同伴,不過當時也沒辦法,沈君澤身子弱,在全江湖都找他的這個當口絕不會單獨行動,他們只能先下手為強,把人綁來好歹還能有個籌碼。
沈君澤打量謝涼,見他的衣服有些皺,還沾了點草。
相識至今,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謝涼如此狼狽,哪怕在少林那次,謝涼都沒這樣過。
謝涼察覺到他的目光,問道:“你來這邊幹什麼?”
沈君澤道:“謝公子呢?”
謝涼道:“我是被逼的。”
沈君澤便知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樣,說道:“我只是隨便逛逛。”
謝涼信他才有鬼呢,見他半天沒動,說道:“他不是封的內力,是點的穴?”
沈君澤“嗯”了一聲。
他的臉上帶著些溫和的笑意,往這裏一站,一點都不像是被挾持的。
謝涼看了他兩眼,問道:“你讓方延帶的話已經帶到了,你想說你身後還有人?是誰?那三個外來的幫派?”
沈君澤微怔,笑歎一聲:“不愧是謝公子,這麼快就弄清了是三個幫派?”
謝涼道:“碰巧而已。”
沈君澤道:“嗯,是他們。”
謝涼道:“你一開始就是他們的人?”
沈君澤道:“我只為千風殿效命。”
謝涼懂了,繼續問:“董一天呢?”
沈君澤道:“他也是千風殿的人。”
謝涼道:“那你為何殺他?”
“他總是自作聰明,太礙事,”沈君澤溫聲道,“何況我那時已被你們懷疑,決定轉明為暗,為避免以後的黨羽之爭,徹底接手中原的這股勢力,自然要先殺他。”
謝涼道:“不怕你主子知道後罰你?”
沈君澤笑了笑:“我對他說你們是想挑撥離間,因此故意散佈是我殺了董一天。”
謝涼點點頭,覺得像是他幹出的事,說道:“我有幾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
沈君澤道:“哦?”
謝涼道:“紀詩桃。”
沈君澤笑道:“我答完謝公子的問題,謝公子也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
謝涼估摸他想問的無非是和通天谷或寶藏有關的事,痛快道:“成,你先說。”
“那便是董一天自作聰明的證據之一,”沈君澤道,“我那時對他們說要慢慢與你成為朋友,但他太心急,便綁了紀姑娘想給你找些麻煩,好讓我幫你解圍。”
謝涼無語,突然想起之前和他聊天時他對紀詩桃一事的評價,當時他說的是“有些時候答案太簡單,反而會讓人忽視”,這果然是十分簡單。
沈君澤道:“那顆棋子本就是為紀姑娘準備的,打算以後通過紀姑娘要脅或收買紀樓主用,他想讓我只幫你查到紀姑娘的屍首是假的,然後抓走紀姑娘等著將來再用,可惜沒料到竟有人知道美人香,好好的棋子就這麼被廢了。”
他嘴上說得可惜,語氣裏卻一點遺憾的意味都沒有,甚至帶著幾分愉悅,似乎並不在意棋子是否被廢。
謝涼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幸災樂禍,問道:“青竹說你們是想報仇,什麼意思?”
沈君澤道:“這我不能說。”
謝涼道:“萬雷堂?”
沈君澤的表情半點不變:“萬雷堂是什麼?”
謝涼不答反問:“一個對中原武林虎視眈眈,熟知七色天雙合散的人,就沒瞭解過其他歷史?”
沈君澤道:“我當然只瞭解對我有用的東西,所以這個萬雷堂是什麼?”
“是一個門派,”謝涼道,“千風,萬雷,風格蠻像的。”
沈君澤道:“我覺得還是千風殿好聽一些。”
他不欲再談這個話題,說道,“該我問了,白虹神府的那位葉前輩真藏了東西?”
謝涼道:“真的。”
沈君澤道:“是什麼?”
謝涼道:“我也想問你,你們這麼執著,是不是知道是什麼東西?”
沈君澤無辜:“自然是不知道的。”
謝涼道:“嗯,我還有個問題。少林之事,你們其實沒必要派人殺竇天燁,為何要派人過來?又是董一天的主意?”
沈君澤道:“不,是我的。”
謝涼挑眉。
沈君澤道:“理由不可說。”
“成,”謝涼的脾氣甚好,“那我再問一個,這些門派安插的內鬼是都出自你們千風殿,還是三個幫派都有?”
沈君澤笑了笑:“這個我依然不可說。”
謝涼輕輕歎氣:“你那天離開後你大哥很傷心,在客棧的院裏枯坐了半天。”
沈君澤沉默。
謝涼觀察他的神色,正想再加幾句,只見歸元從地上爬了起來。
歸元看也沒看沈君澤,高興地蹦到謝涼的身邊:“阿涼!”
謝涼不想看一個半點美感都沒有的老頭這麼遛鳥,便走到沈君澤的面前,單手把他的外衫脫了。
沈君澤:“……”
謝涼把衣服遞給歸元,示意他穿上。
歸元不幹:“我不穿他的衣服,我要穿你的。”
謝涼微笑著在心裏問候了一遍他家祖宗,嘴上道:“一件冷,你先把這件穿上,我把我的也脫給你。”
歸元便聽話地把兩件外衫穿好,總算不那麼辣眼睛了,問道:“我們要回逍遙島嗎?”
謝涼道:“回。”
沈君澤的人應該馬上就會追過來,喬九的人這時也不知道在哪,他們不宜久待,必須繼續逃命。不過沈君澤被點住了穴道,動彈不得,這裏又是山路,沒辦法拖著他走,只能扛著。
謝涼打量歸元那個身板,雖然恨不得這老頭能當場咽氣,但眼下這個要命的時候他還不能死,便想要暫時節省一下他的體力,問道:“你能只封他的內力嗎?”
歸元道:“怎麼封?”
謝涼思考兩秒,試著換個說法:“封他的法力會麼?”
歸元一拍手:“會呀!”
謝涼:“……”
沈君澤:“……”
歸元沒理會他們的表情,說完便動手封住了沈君澤的內力,順便還給他解了穴道,警告道:“沒法力的修士如同螻蟻,你最好聽話,不然我捏死你。”
沈君澤道:“聽前輩的。”
歸元很滿意,跑回到了謝涼的身邊。
三人便一起往山上走,謝涼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從這裏可以望見那座他沒能進去的大城,心想也不知天鶴閣的人能不能查到那個車隊。
天鶴閣的人已經追到大城,並找到了那位要給父親過壽的公子哥,從他口中得知見過兩個飛速掠去的影子,便趕緊用信鳥給九爺傳信。
這個時候,竇天燁和鳳楚他們也已得知謝涼被歸元擄走的消息,俱是擔憂不已,此刻收到那邊的信,他們便跟著喬九一起趕了來。
等他們抵達後,天鶴閣的人恰好搜到河邊,而且發現除了他們外,還有一隊人也在附近,看著挺訓練有素的,不知是什麼來頭。
喬九隻簡單想了想便猜到有可能是那三個幫派的人。
不過他並不知道沈君澤也被擄了,他想的是那公子哥在豐酒台買了兩壇葡萄酒,而他們昨晚的一番動作肯定瞞不過山晴,估計是山晴聯想到公子哥身上,便給自家人遞了消息——畢竟若那三個幫派真與沈君澤有關,他們也是想抓謝涼的。
他問道:“他們去了哪兒?”
天鶴閣的人道:“進山了。”
喬九道:“派一隊人盯著他們,也往山上搜。”
天鶴閣的人道:“是。”
那三個幫派的人確實是想抓謝涼,但主要還是為了救回沈君澤。
他們知道新來的這群人是天鶴閣的,便下了差不多同樣的命令:派人盯著天鶴閣的人,趕緊往山上搜。
兩波人於是互相盯著,一齊進了山。
被所有人惦記的幾個人只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停了,因為歸元肚子餓了,一下坐在了地上。他虛弱道:“阿涼,咱們得吃飯。”
謝涼道:“修仙之人吃什麼飯?”
歸元道:“可我還沒築基啊。”
謝涼:“……”
你現在倒記得你沒築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