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東拿起車鑰匙,摸摸外甥的小腦袋,保姆從裡面拿出畫板遞給方振東,方母給小峰拉了拉帽子:
「真的不用外婆送你去嗎,你舅舅可不認識,回頭遲到了,不許哭鼻子。」
小峰一把抱住方振東的大腿,小腦袋搖晃的跟撥浪鼓似的:
「不用,不用,我要舅舅送,舅舅是解放軍,多威風,我最喜歡舅舅了!」
方母點點他的額頭:
「小馬屁精,要不說是白眼狼呢,外婆白疼你了,你舅舅一回來,你就忘了外婆。」
小峰大約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哼唧兩聲,伸手摟著方母的脖子拉低,一邊臉一個響亮的香香:
「外婆排在第二名,你比媽媽和爸爸的排名都高哦。」
說的分外認真。
方母撲哧一聲笑了,一邊送著舅甥兩個出門,一邊囑咐兒子:
「繪畫班的地址你記下了,如果找不到,記得給我打電話,等小峰上完課,你直接送他去他奶奶家,她爺爺打電話來說想孩子了,還有,晚上記得去相親。」
方振東沒什麼表情的點點頭,抱著外甥出門,放在副駕駛位子上,繫上安全帶。小傢伙顯然興奮過度,一路上小嘴都不歇著,向他打聽部隊裡的事情,大概這是男孩子的天性,骨子裡對軍隊充滿憧憬。
其實方振東見這小外甥的次數極少,以前他小時候,很久見一次,小傢伙都記不得他是誰,這次大約自己休假的時間長了些,小傢伙又喜歡粘他,舅甥就格外親近起來。
小傢伙年紀不大,智商卻很高,和他爸爸一樣,機靈敏銳,說話之餘不忘給他指路:
「舅舅,前面那個路口向右邊拐,每次小趙叔叔都是這樣的,舅舅,你晚上要去相親嗎?」
方振東不禁好笑:
「你知道相親是干什麼嗎?」
小傢伙癟癟嘴一挺胸:
「我當然知道,就是泡妞嗎?」
「哦!!」
方振東嘴角牽起,貌似十分認真的問他:
「你怎麼知道的,你也有想泡的妞嗎?」
方振東不過逗他玩嗎,誰想這小子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嗯,我要泡我們寒老師。」
「寒老師?誰啊?」
方振東一時摸不著頭腦,小峰神神秘秘的道:
「寒老師就是教我們畫畫的老師啊!可漂亮了,比我媽都漂亮,而且說話好溫柔,不像媽媽總大嗓門吼我,等我長大了,我要娶寒老師當我媳婦兒,那她就能天天對我笑了。」
方振東失笑,車開進少兒藝術中心的院裡,熄火後,給外甥鬆開安全帶,摸摸他的頭:
「那你要好好努力,快快長大,不然,人家寒老師說不定不願意嫁給你當媳婦兒了,是不是?」
小峰瞬間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
「嗯!我長得太胖了,不如我們班裡張浩楠長得帥,寒老師肯定更喜歡他。」
方振東不禁愕然,現在的小孩子這麼早熟的嗎,不過六歲而已,就為這個煩惱起來了,沒有應付小孩子的經驗,方振東一時語塞。
方振東閃神的功夫,小外甥突然指著前面低聲喊:
「舅舅你看,那就是我們寒老師。」
方振東下意識順著小外甥的手看過去,不禁一怔,前面台階側面站著的,正是那天在軍總小花園裡的女人,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
白色的羽絨服,嚴嚴實實裹在身上,羽絨服白色的毛邊,烘托著她的小臉晶瑩剔透,倒是有些紅潤的色澤,不像那天在軍總一樣慘白,手裡握著手機,眉頭卻緊緊皺著,彷彿有什麼扯不開的煩惱。
她很年輕,方振東猜測該過不了二十五歲,即使她二十五了,和自己已經三十五的年紀,也差了至少十年的距離,十年啊!方振東忽然覺得,原來自己已經這樣老了
寒引素用力握著手機,用力指骨泛白都沒感覺,活到今天二十六年,遭遇到這樣的事情,她還能正常的生活,已經是上帝的眷顧了。
鄭偉給她的出軌理由是,她太無趣,太孤僻,太沒意思,這個理由多可笑,她還記得當初他們認識的時候,鄭偉說她純淨,文雅,現在這些都成了討伐她的利刃,為他出軌做藉口。
從來沒想過鄭偉是如此卑鄙的男人,她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二十三歲嫁給他,結婚後,她幾乎把全部身心都投在了他們的小家庭上,婆婆的挑剔刁難,她從沒和鄭偉發過一次牢騷。
她婆婆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嫌棄她不是本市人,還有嫌棄他家是再婚家庭,沒有陪嫁,她婆婆沒什麼文化,人勢力些情有可原,再說兩人分出來單過,一禮拜也就回去一趟,忍忍就過去了。
最近一年,她婆婆開始嫌棄她不能生孩子,他們夫妻並沒有避孕,卻遲遲沒有音訊,她和鄭偉都去醫院檢查了,說一切正常,可是兩人就是沒孩子。
寒引素覺得,大概孩子是看緣分的,也許和他們的緣份沒到,可是當緣分終於到了,卻發生了這樣齷齪的事情,現在想想都覺得作嘔。
她知道懷孕以後,匆匆趕回家,卻看到那麼醜陋不堪的一幕,她們的小家,床單,窗簾,地毯,桌布......幾乎所有,都是她精心佈置的。
現在在她精心挑選的床單上,兩具□的身體,廝磨滾動,喘息□的聲音,聽在寒引素耳朵裡,跟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這就是她嫁的丈夫,而他外遇的對象,還是她繼母的女兒,已經入了她寒家戶籍的寒穎。當初引素的媽媽死了不過一年,繼母邱秀雲就帶著寒穎嫁給了爸爸。
當時寒引素剛考進B市的美院,後來她才知道,媽媽活著的時候,爸爸就和邱秀雲有來往了,自從知道這個消息,她就沒和她爸說過一句話。
好在遠離了那個江南小城,到了B市來上學,第一學年的學費是爸爸支付的,到了第二年,他爸爸打電話來支支吾吾的說,準備的學費先給寒穎交了私立高中的學費,手頭有點緊,讓她拖一拖。
寒引素二話沒說就撂了電話,寒穎就是小太妹,考不上高中也理所應當,可是爸爸卻挪用了她的學費,給寒穎支付私立高中的高昂學費。
為了湊齊學費,放假課餘時間裡,寒引素瘋狂的接各種活,最後累到流鼻血,慕楓那時候說她瘋了,說憑什麼就便宜了別人,那些錢本來就該是你的,我要是你,立馬回去直接問你爸到底誰才是你親女兒。
寒引素卻搖搖頭,她媽媽給她留下的東西不多,唯有驕傲是她僅有的東西,她不想丟掉,即使那個人是他爸爸,她也不想求他。
慕楓說她這種扭性子是犯傻,是吃虧,可寒引素改不掉。其實鄭偉或許說的有些道理,她是孤僻不合群,真正的朋友也只有慕楓一個。
那時候她忙著打工賺學費,哪有時間參加學校的活動,自然沒什麼朋友,後來認識了鄭偉,才算漸漸有些社交活動了。
愛情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大約因為父母的關係,寒引素不怎麼相信愛情,但是畢業的時候,鄭偉一句話打動了她:
「我能給你一個家。」
這句話很樸實,卻真真切切打動了寒引素。畢業了,工作穩定,可是她依然覺得身心無處著落,浮浮蕩蕩,彷彿水面上游動的浮萍,一陣風過,就會四散開去。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女人求的不過安定罷了,尤其她。
因為這句話,她亦然決然的嫁給了鄭偉,慕楓當時說她太草率了,男人還是要多觀察今年才好,可惜那時候的她,被鄭偉那句話蠱惑,根本沒想過這些。
當時她就帶著鄭偉回了她的家鄉,那個她成長的江南小城,她還記得,坐在逶迤而行的小船中在水面穿行的時候,鄭偉和她說: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的你娟秀美麗,如江南的煙柳,我那時就被深深迷住了,心裡說江南的女子真是像水一樣美麗。」
後來這些都成了無趣的代名詞,江南煙柳也變成了路邊不屑一顧的蒲草,可是蒲草韌如絲,寒引素依然有著她自己的驕傲。
和寒穎的關係,從她爸爸把自己的大學學費挪用了,給寒穎上私立高中那刻起,他們就不可能是什麼姐妹了。
當初之所以帶鄭偉回去,也不是為了爸爸,而是為了外婆,外婆從小疼她,媽媽死了以後,外婆跟著舅舅過,但是依然時常偷偷給她匯錢過來。
她的丈夫可以不經過爸爸,但必須要讓外婆看看,讓外婆放心,讓外婆知道,她的素素如今過的很好,很好。
鄭偉第一次見到寒穎的時候,寒穎才二十歲,高考落榜之後,就在家裡呆著當個啃老族,渾身的穿戴都是中檔名牌,可見經濟條件不差,寒引素心裡就更冷了。
從第一次爸爸支支吾吾的挪用了她的學費開始,以後每一年,爸爸從來沒主動給過她學費,而且她帶鄭偉回家時候,說起婚事,繼母邱秀雲突然插進來說:
「聽說你們那裡,如今給女方彩禮都是五萬八萬的,畢竟是大城市啊!真體面。」
一副貪婪的嘴臉,寒引素也並不是軟弱可欺的,不理會邱秀雲,直直看著她爸爸說:
「大學四年的學費都是我自己賺的,提彩禮豈不可笑。」
當時她還記得她爸爸青白的臉色,回來鄭偉和她說:
「平常看著你溫柔文靜,可是在你家裡,完全變了個樣子,彷彿渾身長滿了尖刺,誰靠近就刺誰。」
後來寒穎突然來B市打工,鄭偉對寒穎的熱情,令寒引素和他吵了幾次,寒穎很漂亮,和寒引素完全兩個類型,用慕楓的話說,一個是江南閨秀,一個就是天生的狐狸精。
其實寒引素也不蠢,鄭偉對寒穎的熱絡,她早就看出苗頭,可是她一直相信,即便男人都有劣根性,也會有底線,畢竟怎麼說,寒穎勉強算鄭偉名義上的小姨子。
可是鄭偉卻和寒穎上床了,還在她睡了兩年的床上,現在想起來,寒引素都覺得髒!真髒!太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