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契的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方杉運作程式,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 一位小太監急匆匆地進來通傳,說是承元帝召太子去禦書房。
方杉看著他:“不想去的話, 我們可以現在就走。”
“有始有終。”魏蘇慎想了想, 還是決定過去一趟。
烈日當頭,即便已經是下午,熱度不減。
他進入御書房的時候,陳嚴剛好出來,這位平日裡還算和善的將軍身上帶著一股煞氣,並不是刻意釋放出,而是殺人後沾染上。可見在短短不到半日的時光裡, 他親手處置了諸多逆賊。
御書房每日被收拾得相當細緻, 因為案桌上擺放的花瓶才顯得不那麼刻板。
承元帝罕見的沒有批改奏摺,而是在看一本閒書。
“兒臣參見……”
承元帝擺了擺手,阻止他的行禮,放下書道:“陪朕出去走走。”
魏蘇慎點頭,跟著他走到外面。
太監總管故意落下幾步,並且吩咐任何宮人不得靠近打擾。
行至一處涼亭, 承元帝忽然開口:“一路走來,有什麼想法?”
魏蘇慎實話實說:“空氣不大好。”
謀逆是十惡不赦之罪,很多人都是就地被行刑, 整個皇宮都漂浮著一股血腥味, 像是一個大型的屠宰場。
承元帝因為他的直白笑了笑, 又一次發問:“朕能取得這一場勝利,最關鍵的是什麼?”
魏蘇慎側目看身邊的帝王,他能感覺到對方是在認真的教自己帝王之術,只是這番心血註定是要白費,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太子。
內心一歎後開口回答道:“父皇身邊有可用之人。”
和陳嚴、李元甚至是太監總管福海相比,安王身邊能用的都是心懷叵測的小人,即便是他掌握的那支兵馬,一開始先皇秘密交出的時候可能很強,但經過這麼多年的隱藏,沒有戰爭的洗禮,早就不復昔日的榮光。
“親賢臣是立國之本,可也要提防被架空,”承元帝很滿意這個答案,順著引子繼續拋出問題:“如何才能禦下?”
“恩威並施,發展耳目。”
之前承元帝曾就此問點撥過他。
“其實這還不夠。”
魏蘇慎微微一怔,就見承元帝隨手拾起一枚石子,扔進湖中,起初驚起的一些波瀾很快恢復平靜,只聽他緩緩道:“很多事情,你要學會看破而不說破。”
在魏蘇慎開口前沉聲道:“就好比陳嚴在提到自己的妹妹時總是閃爍其詞,而張太醫永遠只存在於你的口中。”
魏蘇慎面上不動聲色,至於內心在想什麼,誰也不得而知。
承元帝望著湖面道:“朕就從來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因為多思無益。”
微風拂過,魏蘇慎忽然有些走神,承元帝叫醒他:“在發什麼呆?”
魏蘇慎回過神:“只是想到某個人,他也很喜歡說這個詞。”
方杉時不時就會把多思無益四個字掛在嘴邊,明明想的比誰都多。
承元帝挑眉:“那這人可是有大智慧的。”
“也許。”魏蘇慎歎了口氣:“父皇想必看破不說破的事不止這麼兩件。”
連一個臣子的變化都能敏銳的察覺到,更何況是一手帶大的兒子。
承元帝笑著擺手:“子不語怪力亂神。”
說完,竟扔下魏蘇慎一人先行離開。
魏蘇慎獨自在原地站了許久,眼睜睜望著風來時把水吹皺,風停時水面再次光滑如鏡,直至烈日的溫度漸漸褪去,他才重新邁步走向東宮。
和承元帝之間的對話,魏蘇慎並沒有隱瞞方杉。
方杉起身關上寢殿的窗戶,殿內一下悶熱不少:“宿主是不是覺得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比如承元帝對太子身份真假的懷疑,又比如他為什麼偏偏挑今天來說這番話。
魏蘇慎:“的確不合情理。”
不過有些問題註定沒有答案。
方杉回過頭看他:“我也想不通。不過宿主回去可以請教一下天使爸爸。”
聽到後面四個字,魏蘇慎條件反射眉心一跳,爾後玩味地注視著他:“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系統從來沒有自愧不如這種想法,更別提自己想不明白的問題讓他去問別人。
“因為他是一個父親。”方杉認真道。
他和魏蘇慎都沒有過血脈延續,理所當然體會不到為人父母的複雜心情。
既然決定要離開,兩人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方杉兩隻手扯著嘴角,惡作劇似的露出一個小丑般的笑容:“來,讓我帶你飛,飛過高山和大海,飛過……”
魏蘇慎用冷笑打斷他:“我現在只想飛出瘋人院。”
方杉收起癲狂的笑容,恢復正常人的作態。
來來回回已經往返過幾個世界,但這次絕對是最浮誇的一回。直至回歸現實世界時,魏蘇慎眼前都是五彩斑斕的碎片。偏偏罪魁禍首還沒有一點自覺,盤著腿坐在他面前,詢問感想。
“呵。”
通俗易懂的音從魏蘇慎唇邊溢出。
方杉訕訕道:“我會進行改良的。”
半個小時過去,魏蘇慎眼前還有星星閃爍,無奈上床躺了一會兒,再睜眼時已經是下午。
方杉向來精力旺盛,正在吃零食看狗血劇,見他醒了,張口道:“系統333來過。”
魏蘇慎‘哦’了一聲,不感興趣。
方杉嘖嘖兩聲,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調道:“你不知道,那傢伙為了轉運已經瘋了,竟然在吃齋念佛。”
魏蘇慎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在和他們正式接觸前,系統333的運氣是不錯的,好像自從雙方產生交集後,他便一直走揹運。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魏蘇慎是絕對不會承認原因在於自己和方杉的命格太硬,影響到別人。
一袋薯片快吃完,方杉不免有些口渴,但劇裡的婆媳才剛剛開始大戰,不忍心錯過劇情,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瞄過去:“能不能幫我把冰箱裡的雪碧拿過來?”
魏蘇慎:“如果沒記錯,那是小裴的零食,包括你正在吃的這些。”
方杉絲毫沒有否認的想法:“反正已經吃了一包,得讓剩下的快點團聚。”
魏蘇慎考慮到魏蘇裴在假期期間飆升的體重,決定站在系統這一邊助紂為虐。下樓取完冷飲,驚訝的發現魏燁竟然在家,後者正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薄唇抿成一條刻板的直線。
魏蘇慎目光一凝,關上冰箱後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在魏燁對面坐下。魏燁無動於衷,都沒抬眼看他一下,仿佛並不知道旁邊多了一人。
魏蘇慎主動開口:“有件事想請教您。”
魏燁微微頷首,不仔細留意都看不出他這個動作。
魏蘇慎思考了幾秒:“我有一個朋友……”
‘唰’。
報紙被合上放到一邊的聲音打斷他的話,魏燁抬起頭:“繼續。”
魏蘇慎:“有一天,我的這個朋友做了一個夢。”
說話的同時也在觀察魏燁的表情,後者依舊是冷著一張臉,和平時並無不同。
魏蘇慎這才道:“夢裡他成了一個王朝的太子……”
一些不靠譜的陰謀詭計幾乎被省去,他只講了故事的主幹。
經歷過是一回事,再度講出來卻又是另一番感受,過往的記憶走馬觀花在眼前閃現。快說到結尾時,不免幽幽歎了口氣,頭一次體會到物是人非。
魏燁自始至終都顯得從容不迫,喝了口水道:“你是對這個帝王的做法感到不解?”
魏蘇慎點頭。
魏燁:“很簡單,其一他是一個皇帝,其二他是一個父親。”
魏蘇慎皺眉:“何意?”
魏燁:“皇帝只有一個兒子,所以不能讓太子出事動搖君臣民心。再者,身為九五之尊,卻只留一個皇子,可見關懷和溺愛,潛意識裡他不願意承認某些殘酷的事實。”
說白了,有點自我欺騙的成分在裡面。
魏蘇慎:“換位處之,父親會如何做?”
魏燁淡淡道:“解刨了做研究,什麼魑魅魍魎,也敢佔用我兒子的身體。”
在這點上,他和承元帝完全不同。
魏蘇慎沉默了片刻,頷首道:“我明白了。”
不再繼續交談,拿著雪碧上樓。
親眼看著他回房間關上門,魏燁拿起一旁的手機撥出一串數字:“幫我聯繫兩個精神科醫生,最好人就在國內。”
電話那頭響起一道沉穩的聲音:“時間。”
魏燁:“下週四。”
“可以,”那頭的人迅速給出答覆:“但週四下午其中一個專家要去參加講課,不過應該不影響。”
通常而言,一個上午的時間用來檢查綽綽有餘。
魏燁皺了下眉:“那就往後挪一天,我要做四個人的精神檢測。”
沉穩的聲音總算有了波瀾:“四個人?”
魏燁平靜道:“聽說精神病很多是家族遺傳,目前有足夠的理由懷疑我和我的妻子腦子都有問題。”
保險起見,順便給二兒子也掛一個號,有病早治療。
都安排妥當後,魏燁隨意地把手機扔到一邊,重新拿起報紙。一抬頭,就看見姜美玲不知何時站在幾米外的地方,正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