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 魏燁心裏閃過數種自救的法子, 爲了拖延時間用來思考,張口先問:“你怎麼下樓了?”
姜美玲的生活很有規律, 大部分時間可以說是嚴謹,這個時間段,她應該是在房間畫畫, 連房門都不會出。
夫妻多年,姜美玲很容易看出他的想法,冷笑着開口道:“兒子發短信說想要吃我給他做的紅燒雞翅。”
魏蘇慎很少開口要求什麼, 一時間竟讓姜美玲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自然是把作畫的事情撂到一邊。
魏燁搖了搖頭:“他這哪裏是想吃雞翅,分明是想斷了我隱形的翅膀。”
一箇中年冷漠冰山男面無表情地說着非主流的話,反差着實很大。
姜美玲怔了幾秒,忍不住莞爾。
不得不說,在哄媳婦這件事上, 魏燁已經千錘百煉。
眼見妻子的態度軟和下來, 魏燁輕輕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姜美玲走過來坐下,輕聲道:“又出了什麼事?”
父子倆雖然互相不待見,但好端端的不至於想到請精神科醫生。
魏燁淡淡道:“你兒子……”
接觸到對方不善的目光,改變措辭:“我們的兒子適才來請教問題,說他有一個朋友……”
聽到這個開頭姜美玲已經隱隱頭疼。
魏燁的記憶力極佳,幾乎是一字不落的將魏蘇慎講的故事複述一遍。
聽後姜美玲沉默了一分鐘,忽然笑了笑:“其實你也清楚, 他講這個故事有三種可能。精神有疾,暗含隱喻又或是這本身就是他親身經歷過的。”
魏燁並不否認。
姜美玲的聲音天生帶着一股能讓人心安的柔和:“這個世界廣袤無邊,人類用偏安一隅形容都不爲過,只是你固有的知識讓你下意識去忽略另外兩種可能。”
魏燁心中一動:“在你看來,最合理的處理辦法是什麼?”
姜美玲沉思幾秒:“還是請醫生看看吧。”
“……”
姜美玲沒有忘記下樓的目的,走去廚房開始做飯。張嬸連忙放下手上的事情:“夫人,我來。”
姜美玲擺手:“今天的晚飯我來做。”
張嬸打掃完衛生,又不用做飯,很快就處於清閒的狀態。
正在看報的魏燁順手幫她把電視打開。
魏家對待傭人態度一向很好,除了稱呼上,沒有身份上所謂的高低貴賤之分。
這不是刻意裝出來的,而是骨子裏帶有的一種風度。
到了張嬸這個年紀,對電子產品沒什麼需求,就喜歡看電視。而她在電視劇的審美上,跟方杉出奇的一致,兩人經常相約一起看婆媳戰爭。
眼看還有十五分鐘電視劇就要開播,張嬸特意去樓上叫了方杉,看狗血劇就跟吃泡麪一樣,人越多,越刺激。
方杉屁顛屁顛的就跟張嬸下來,魏蘇慎在後面黑着一張臉,樓下魏燁瞥了眼大兒子的表情,心裏舒暢不少。
惡人自有惡人磨,古人誠不欺他。
方杉看電視很有儀式感,面前零食飲料準備的到位,盤腿坐在沙發上,雙臂抱着軟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這邊的動靜也驚擾到在房間裏打電動的小胖子,火速加入他們的陣營。
此時距離電視劇開始還有幾分鐘,三人一直看廣告也不嫌無聊。
魏蘇慎這時才慢悠悠走下來,掃了眼電視,目光中的嫌棄掩飾不了。
張嬸笑着道:“我們這次看得可不是簡單的婆媳劇。”
魏蘇慎搖頭,從另一個層面分析,婆媳劇就沒有簡單的。
小胖子舉起手:“這個劇是真的清晰脫俗,媳婦和婆婆吵架,意外流產後決定不當家庭婦女,活出自己的人生。”
原本不參與的魏燁聽到這裏都有些受不了,不禁斥責道:“多把心思用在功課上。”
小胖子撇了撇嘴,繼續講劇情:“但當了這麼多年家庭婦女,沒一家公司願意接受她,爲了儘快闖出一番事業,便決定去盜墓。”
聞言魏燁捏着報紙邊緣的手指一緊,魏蘇慎也是按了按眉心,照一般狗血劇的發展不是應該女方加入某個大公司,最終在商場上叱吒風雲?
“這劇有人看?”在廚房忙活的姜美玲忍不住問了一句。
畢竟單是聽上去,也覺得跨度太大,家庭倫理劇本來就是把中年人作爲收視羣體,突然跳脫成爲盜墓,會損失不少觀衆。
“本來收視率是挺慘淡,”小胖子說着打了個寒顫:“但誰能想到現實裏真的發生了類似的事情。從月初開始,就有人在荒山野嶺發現婦女的屍體,聽說都是普通的家庭婦女。”
迄今爲止,警方也沒調查出這些人爲什麼會去人跡罕至的深山。
方杉偏過頭:“還有這回事?”
小胖子驚訝:“你不知道?”
方杉點頭,他對熱點時事不太上心。
小胖子和張嬸齊聲問道:“那你爲什麼會看?”
他們看這部劇就是圖個熱鬧,如果再發生命案,說不定電視劇就要禁了,現在是看一集少一集。
一言以蔽之不外乎是個獵奇心理。
方杉抿了抿脣不說話,魏蘇慎則是冷笑道:“他就是單純覺得好看。”
方杉點點頭,表示對方說得沒錯。
“……”
小胖子突然‘嘶’了一聲,用帶着慶幸的口吻道:“好在我們家沒有真正的家庭婦女。”
姜美玲可是個事業型的女強人,其他都是男的。
魏燁報紙也不看了,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胡思亂想什麼?”
小胖子揉着額頭:“今年內發生過不少離奇的命案,似乎每次哥都會被捲進去。”
方杉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是一動,魏蘇裴也算是個奇人,和魏家的其他人對比,他和聰明兩個字絕對沾不上邊,但卻是看問題最通透的。
當初他初來乍到,魏蘇裴因爲懷疑自己是狐狸精捱了魏燁的責罵,可細細探究下來,未嘗不能算作是接觸到了一部分真相。
畢竟方杉的確不是人類。
魏蘇裴還在有理有據的分析:“經過我的總結,越是不可思議的案子,越是能牽扯到哥身上去。”
遊離在父子戰爭外的姜美玲丟過來一個大蒜:“別咒你哥。”
作爲當事人,魏蘇慎在想什麼誰都不知道,反正他表現出的狀態和日常一樣:“死者都是家庭婦女,我在性別上就和她們不同。”
小胖子也覺得兩者是八竿子打不到一撇,是他多慮了。
“開始了。”張嬸出聲打斷他們之間的交談。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放在電視劇上,期間方杉眼睛一眨不眨,看完一集剛好姜美玲的晚飯做好。
一家人其樂融融吃完,方杉伸了個懶腰,和魏蘇慎一前一後上樓。
一回到房間,臉上的笑容頓時蕩然無存。
“我們有麻煩了。”
雖然不多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前因後果,但非酋就要有非酋的覺悟。
魏蘇慎的自知之明絲毫不比系統少,聞言同樣微微頷首。
方杉學着平日裏他的動作揉了揉眉心,發現這個小動作對緩解頭疼還挺有效的:“先去找系統333說明一下情況。”
後者被他們硬拉到一條船上,別看系統333平日裏慫的不行,真要到關鍵時刻,可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系統333被安排在走廊最靠裏的小房間,任何時候進去裏面的香爐都燃着香。
方杉不喜煙霧繚繞的環境,開口道:“你就不能換個信仰?”
道教也好,魔教也罷,爲什麼要粉上一個需要上香的?
系統333虔誠道:“佛渡衆生,道教更多渡的是人。”
很顯然,物種不允許他信道教。
方杉特意走到靠窗的地方坐下,順便把窗戶打開,呼吸着新鮮空氣,瞬間覺得心靈都要被淨化。
“有件事我說出來,你可能覺得是杞人憂天……”話雖如此,依舊是自顧自道:“但還是早做準備爲好。”
稍稍停頓了一下,便將剛從小胖子那裏聽來的消息重複一遍。
系統333從蒲團上起身,取出壓在下面的資料,方杉接過來一看,上面記錄的全部是有關這幾起案件的信息。
“這是……”
系統333嘆了口氣:“我一直在關注新聞,短時間內的任何連環殺人案,大型偷竊案等都會留意。”
方杉挑眉:“是不是有些誇張了?”
“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系統333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着他:“現在才知,非但不是多慮,反而考慮少了。”
方杉和魏蘇慎分明就是不折不扣的招禍體質。
系統333調查的資料十分全面,甚至連幾名死者的家庭背景都查的一清二楚。方杉粗略掃了兩眼,沒有太奇怪的地方。
系統333又遞來一張照片,這一次方杉的視線略作停留,照片裏是一座銅像,一個沒有生命力的東西,它的眼睛卻十分妖異,似乎隔着另外一個世界注視着你。
“這是什麼?”
“本質上和我供奉的這座佛像一樣。”
方杉失笑:“信仰?”
系統333不屑道:“這幾個死者家裏都供奉着一尊小銅像,不過有的信仰帶給人力量,有的讓人迷失。”
方杉反問:“你屬於哪種?”
系統333不說話了。
坦白講,他雖然日日供奉着佛像,但要說心誠,恐怕自己都不信,純粹是找個寄託罷了。
方杉沒有執意要一個答案,扭過頭問魏蘇慎:“你怎麼看?”
魏蘇慎神情不變:“靜觀其變就好。”
他們只是往最壞的方面想,也許最後牽扯不過來。
方杉點頭,望着手上的照片:“眼下先收集一些資料,以備不時之需。”
連續失手幾次,短時間內他倒不認爲還會有系統來刺殺宿主,這件事有很大可能不是衝着魏蘇慎來的。
留了個警醒,方杉的生活恢復常態。期間魏蘇慎敏銳地發現他出門的次數急劇減少,按照系統的理論,窩在別墅裏要安全許多。
這種想法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別說他,哪怕是魏蘇慎自己都減少了去公司的時間。
時間安穩順遂地過了幾天,到底還是迎來了避無可避的外出。
這個月二十五日,杜老爺子大壽,魏家和杜家算不上有多少交情,基本的面子還是要給的。魏蘇慎身爲魏家長子,必然要跟魏燁走上一趟。
小胖子本來不用去,全敗在了他的一張嘴上。
前一日姜美玲提議帶他出去走動,拓展一下人脈時,小胖子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指着魏蘇慎道:“好好的祝壽,他一去,說不準就成了案發現場。”
話一出口就看見方杉同情的目光。
果然幾乎是同一時間,姜美玲便從給他選擇到直接敲定,這次的壽宴,不管他想不想,都非去不可。
杜老爺子大壽當天,來了不少各界名流。
魏燁停車時道:“杜老爺子不是個張揚的人,其實並不喜歡搞這些排場。”
這一次是爲了給家族的小輩牽線搭橋,也爲了和各家之間拉近距離。
魏燁和杜老爺子也就是點頭之交,一個從政,一個從商,爲了長遠的發展,從一開始便杜絕官商勾結的可能。
大廳里人來人往,俊男美女談笑風生,方杉很快就看到被衆星拱月的杜洪,表情似笑非笑。隔着人羣,杜洪同樣也看見了他,迅速收斂目光,繼續和人逢場作戲。
方杉沒有因爲對方的態度冷淡而動怒,反而覺得好笑。
若無杜洪的支持,陳冰櫻也蹦躂不到現在,他向來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唯獨在杜洪身上留了手。
無他,這人當初聽信陳冰櫻的話綁架自己,折騰了一番,最終竟然就是帶他做了個體檢。
站在方杉身邊的魏蘇慎同樣想到了這茬,一時無話。
面對像杜洪這樣一個相信科學的‘正直’苗子,他都不好意思下手。
無言的同時目光無意間和剛進門的方燦對上,再度搖了搖頭,方家三番四次被系統算計,蠢的他都覺得沒有下手的必要。
方燦似乎也學了乖,選擇敬而遠之。
魏家坐的桌子屬於最前面的幾張,自進來起方杉便一直保持笑眯眯的模樣,餘光卻是從來沒有停止過打量。
不長的一段時間內,已經記下了所有來客的模樣。
魏蘇慎坐在他旁邊,偶爾會介紹需要注意的幾人身份。
方杉一反常態沒表現出不耐煩,反而不時點了點頭。
隨着大多數人入座,一個乖巧的小姑娘扶着位老人家走上臺。
杜家不喜奢侈,慶生全然都是按照正常的步驟,杜老爺子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說完後便叫杜洪上臺陪自己一併切蛋糕。
方杉夾了口菜吃,低聲笑道:“杜洪的身價可是見漲。”
此人的能力其實很一般,勝在是杜老爺子親手帶大,甚至比對自己兒子都有感情。
蛋糕足足做了有七層,杜洪微笑着站在老爺子身邊,一起握着刀,準備切下去。
臺下小胖子用手捂着眼睛,透過指尖的縫隙時不時瞥上一眼,心驚膽顫道:“蛋糕裏會不會藏着屍體?”
魏燁黑着臉:“別胡說。”
手起刀落,蛋糕被切成兩半,並沒有發生預想中的血腥場景。
小胖子微微鬆了口氣,意外發現是好幾道同時鬆口氣的聲音疊加在一起,再看無論是魏燁姜美玲乃至魏蘇慎自身,神情中都有一絲放鬆。
“虛僞。”小胖子心中暗道。
大家分明都有着類似的想法。
切完蛋糕,桌上的菜也差不多齊了,服務生將之前擺放的瓜子果盤順帶着收走。
方杉突然開口:“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魏蘇慎筷子停在半空中,爾後迅速給小胖子夾了個雞腿:“抓緊時間吃。”
小胖子滿臉疑惑。
魏蘇慎平靜道:“一旦有警察來封鎖現場,一時半會兒出不去。”
作爲目擊證人,說不準還要錄口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