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公子。」冉凝向他行禮。
「三姑娘有禮。」都沐一笑著向冉凝回禮。
兩人走近後,冉凝再次聞到了那日在馬車上聞到的異香,那日賢貴妃生辰宴上,她也同樣聞到了,這個味道不屬於都沐一,那就應該是旁邊這位公子了。
「上次有勞公子送我回府。」冉凝向那位公子道謝。今日那位公子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依舊是書生的款式,不顯眼,但衣料卻是極好的。
「嗯。」對方淡淡地應了一聲,雖然只有一個字,卻也掩蓋不了天生的好音色。
冉凝大約是因為自小學琴的緣故,對音色特別敏感。從琴音到人說話的聲音,她都能找出一些特質來。而這位公子的聲音冷清中帶著一種撩人心動的邪性,咬字不重,卻很清晰,聲線極為好聽,冉凝覺得這世上恐怕也很難找出第二個來,完全符合冉凝對聲音的欣賞。
都沐一見冉凝對他身邊這人有印象,便介紹道:「這位是鐘公子。」
都沐一沒說全名,冉凝猜這中間大約是有需要避開的地方,倒也沒深究,對方畢竟是男子,她也不方便多問。不過說到「鐘」姓,宮內似乎只有賢貴妃娘娘是姓鐘的。再想到這位鐘公子也參加了賢貴妃的生辰宴,想必應該是賢貴妃娘家的晚輩罷。
「鐘公子好。」冉凝向他行禮。
「嗯。」鐘公子依舊只回了一個字,並不似都沐一那般親切,給人一種疏離的淡漠之感。
冉凝也沒在意,畢竟她沒打算與這位鐘公子深交。
「三姑娘這是要去哪?」都沐一適時地接了話。
「正要回禮樂司去。」冉凝答道。
「上次在賢貴妃娘娘的生辰宴上聽了三姑娘一曲,果然是餘音繞梁,不知何時能有幸再聽一次?」都沐一說道。這樣的貿然尋問,會被很多人覺得輕佻,但都沐一的語氣和態度卻讓人覺得很實在,是著實很喜歡冉凝的曲子,而非蓄意不敬。
「日後必然有機會的。」冉凝微笑道。如果她不是在宮裡,自然隨時都可以請都沐一到琴茗館賞曲,但現在她是宮裡人,要聽宮中安排,就沒有那麼自由了。
一陣風吹來,花瓣紛飛,不巧一瓣落到了冉凝發上。冉凝並未察覺,都沐一剛想出聲提醒,鐘公子已經伸出手來。
鐘公子突來的動作讓冉凝本能地想躲看,但看他的神色並無惡意輕薄,倒生生控制住了。鐘公子取下她頭上的花瓣,冉凝也看清了,說了聲:「多謝。」
鐘公子並未回她什麼,只站在那裡,不再言語。
宮中人多眼雜,他們又是兩位男子,即使是早認識的,冉凝也不便久立於此與他們說話,便說道:「禮樂司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好。」都沐一也未留她,只道:「待有機會,定邀三姑娘品茶論琴。」
「好。」冉凝大大方方地應下了,向兩人行了禮後便離開了。
等冉凝走遠了,都沐一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鐘溯,說道:「你剛才有些失禮了。」雖說鐘溯幫冉凝取下頭上的花瓣是好意,但也未免太唐突了。
鐘溯並未回他,只說道:「走吧。」便向與冉凝相反的方向走去。
都沐一無奈地歎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既然冉凝都沒計較,他也就不在鐘溯這兒自討沒趣了。
時間轉眼就到了冉筱大婚的日子。冉凝已經提前請好了假,可以在家待到冉筱回門。
冉筱雖是庶出,但因為趙家的關係,嫁的又是沈家,所以婚禮自然是不能馬虎的。冉凝回府時,府上早已經掛好了燈籠紅綢,下人們正在為明天的酒席忙碌。冉筱嫁到沈家,主宴請自然是在沈家的,但萬平伯府也要請一些關係較好的親友,席上的酒菜自然也是不能馬虎的。
「三姑娘,明日您穿哪件啊?」碧竹給冉凝端來宵夜後,打開衣櫥問道。
冉凝看了一眼碧竹已經拿出的幾件顏色喜慶的衣服,明天畢竟是府上的喜事,不能穿得太素淨。
考慮了片刻,冉凝指了一下那件淺紫色的,說:「就它吧。」
「是。」碧竹笑應著,將衣服掛起來,準備明天給冉凝上身。
其實冉筱成親,府裡的姑娘都應該做一套新衣服,不過俞氏以冉凝在宮中不方便量身為由,並未給她做。冉凝也明白,她的那份怕是補給冉姌了。
冉姌也已經到了應該婚配的年紀,等冉筱的婚事操辦完,就應該輪到她了。明日許多有權勢的人家都會來,讓冉姌穿得出挑些,也可以借此讓那些夫人們相看一番,為日後放出消息做準備。不給冉凝準備新衣服,也是怕她搶了冉姌的風頭,自己的女兒有多少姿色俞氏很明白,所以才更不能讓冉凝太惹眼。此番冉筱嫁得不錯,俞氏自然更是要卯足勁兒為冉姌操持的。
用過宵夜後,冉凝便早早地睡下了。明日肯定要起個大早,就算婚宴是沒她什麼事,她也不能面容疲憊的出席。
次日天還沒亮,下人們就起身開始忙碌了。冉筱那邊也早早地起床開始收拾,她是今天的新娘子,禮儀規矩是一點也錯不得的。
冉凝用過用早飯後,就直接去了冉筱屋裡。她和冉筱平日關係並不親密,但這種特別的日子,她還是不得不趕過去,表示一下姐妹情深。
冉凝到的時候,冉姌已經坐在裡面了。俞氏不在,只有趙氏和幾個丫鬟婆子在為冉筱忙妝。冉凝恭喜了冉筱幾句,便坐到了冉姌身邊,反正她們也幫不上什麼忙,更不適合出門招待客人,只要在這兒坐等禮成。
丫鬟給冉凝送上茶後,就退了出去。冉凝喝著茶,吃著茶點,倒也不覺得悶。
「昨日睡得可好?」冉姌問道,眼睛不斷地在冉凝臉上打量著,似是要看出一絲不妥來。
「還好。」冉凝知道冉姌想看什麼,冉姌以為她會為這場婚事睡不著覺,可她偏偏睡得不錯。
「妹妹今日這樣穿未免素淨了些。」冉姌打量著冉凝。
今日冉姌穿的喜慶,暗紅色的荷葉裙勾勒出纖細的腰身。著看上去是很應景,但難免落了強冉筱風頭之嫌。不過她是嫡長女,只要俞氏不說什麼,別人也無權指責。
「二姐姐今日倒是喜氣,這衣裳料子也好。」反正她不是來爭豔的,穿這樣反而會讓人覺得平和。
「母親特地為我選的料子,也是看重大姐姐的婚事。」冉姌笑道。
這話冉凝倒沒上心,但一旁的趙氏和冉筱卻是聽進心裡了。冉筱大婚,冉姌盛裝,是何道理?這種事就算再有道理,也不好風頭過勝,不然說好聽的是姐妹情深,為其高興,說不好聽就是缺乏教養,過於張揚。俞氏是有些太過著急,猶過不及了,這筆賬,想必趙氏和冉筱都記下了。
「我說妹妹,你與沈公子也是緣淺,明明是先認識的,最後他倒娶了大姐姐。」冉姌笑的諷刺,像是在嘲笑冉凝連個男人都抓不住,又像是在嘲笑冉筱搶了別人的男人還在沾沾自喜。
「二姐姐說哪裡話?大姐姐和沈公子本就是天作之合,原也就沒我什麼事,萬勿將我與沈公子扯到一起,傳出去沒得辱了咱們伯府的名聲。」冉凝把伯府扯出來,也是想讓冉姌適可而止。
聽了她這話,趙氏和冉筱的臉色也好了許多。
「凝兒說的對,二姑娘莫要多想,讓人聽到實在不妥。沈家中意筱兒也是筱兒的福氣,莫要因這也些莫須有的事壞了福分。」趙氏說道。
冉凝沒說話。冉筱偷偷白了趙氏一眼,也沒再說什麼。但她心裡是一點兒也瞧不起趙氏的,在她看來冉筱就是麻雀變鳳凰,她要等著看冉筱這只「鳳凰」落了毛,不如雞的樣子。
等冉筱收拾妥當,沈家迎親的隊伍也到了。趙氏給她喂了上轎飯,蓋上紅蓋頭,由喜娘和丫鬟扶著出了門。
按理說新娘出門子是應由兄長背上花轎的。但冉覓身虛體胖,從冉筱閨房到門口距離也不短,萬一冉覓走一半走不動了,再把冉筱摔了,那可就丟了大人了,還不如讓冉筱自己走。
大門口,冉筱向家中拜別,然後上了花轎。按北鑫的規矩,新郎是要跟著迎親隊一起過來的。冉筱上轎後,沈璉對萬平伯說了些讓他們安心的話,這才翻身上馬,準備回沈府。
鞭炮聲響起,在煙霧繚繞中,沈璉回頭看了一眼冉凝所站的位置,冉凝並沒有看他,沈璉眼裡泛出一抹失望,由小廝牽著馬,離開了萬平伯府。
萬平伯府給冉筱準備了四十八抬嫁妝,原本伯門庶女有二十四抬足矣,但奈何趙氏和趙家都覺得少,趙家給添了不少,趙氏又對萬平伯軟磨硬泡,說盡了好話,生生把嫁妝弄到了四十八抬,與一般府中的嫡出**無異。
冉筱離開後,伯府也開席了。穿得喜慶的丫鬟們手腳麻利的往各桌送酒菜,大家輪番恭喜萬平伯。女眷們的餐桌與外面只隔了一架屏風,外面的熱鬧聽得一清二楚。俞氏在內席招待女眷,萬平伯在外席招待賓客,趙氏雖然也想以新娘母親的身份長長臉,但奈何她只是個妾室,出面招待於禮不合。
席間幾個夫人不斷打量著冉姌和冉凝,不過聽說冉凝已經入禮樂司後,便將目光都轉到了冉姌身上。冉姌也表現得很得體,即使衣服顏色有些惹眼,但考慮到萬平伯府下一個出嫁的女兒必然是她,也就沒人過於在意這點了,最多是覺得她太過愛顯罷了。
冉筱成親,俞氏作為當家主母,冉筱名義上的母親,娘家那邊也是肯定要來人的,只不過冉筱是庶女,俞氏的父親是工部尚書,兄長是太常寺少卿,都不適合過來,所以只派了侄子俞放過來,也算是給了面子。
俞放作為晚輩,自然要來和俞氏打招呼,雖說是外男,卻是冉姌的表哥,也算是冉凝名義上的表哥,所以並沒有什麼需要避諱的。
俞放進來敬酒,順便送了俞府帶來的禮物給俞氏。
冉凝跟俞放接觸不多,也就沒特地起身打招呼。俞放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錦袍,即使樣貌不算出眾,卻也有種風流倜儻的味道。冉凝不經意地瞥了俞放的衣著一眼,俞放腰間掛著的那枚玉佩突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冉凝手指一僵,整個人都跟著有些發懵,腦子一陣混亂——這塊玉佩不正是她一直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的那塊疑凶身上的玉佩嗎?
——如果她所見無誤,那這件事到底要如何去說?又要如何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