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長老,何晏想要離宗,自然要和宗主提前通知一聲。
何晏用傳音符給宗主飛了個簡訊,還沒有過半柱香的時間,他的師弟,天極宗如今的宗主空岳真人就來了。
空岳真人落在望月峰上,看到路過的廖葉舟,問道:“你師尊在府中麼?”
廖葉舟剛剛囑咐完兩位師弟如何看好家,想到即將要和師尊一起去到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北域,心情正是說不出的愉悅。
不過他慣常把情緒藏在心裏,只是保持著一貫淺淡的微笑,恭敬道:“回宗主,在的。”
空岳真人和他打了一聲招呼,便徑直朝著主峰洞府的方向去了。
廖葉舟看了一眼他略顯焦急的背影,漆黑的眼珠微微轉了轉,臉上的笑淡了些,轉身也回了自己的洞府,收拾細軟為出行做準備。
空岳真人在數息間到了主峰洞府前。
何晏知道他會來,便開了禁制,讓他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到洞府內。
空岳真人開門見山道:“師兄要去北域?”
何晏輕聲應了,沒有對空岳真人隱瞞自己的情況:“我已經生出心魔隱患,要去北域尋一株無相寒蘿。”
聽他說出“心魔”兩個字,空岳真人臉上的表情霎時凝重了起來,“師兄,為何——”
他剛問了個開頭,卻猛然頓住了。
心魔是修真者最大的弱點之一,一旦被旁人知曉心魔成因再加以針對,會造成很大的麻煩,即使是師兄弟,也不該貿然問這種問題。
空岳真人意識到自己的莽撞,他頓了頓,轉而道:“北域實在太過危險,師兄,宗內還有一株深海冰蓮,何不拿來一用?”
何晏道:“沒用。”
空玄真人已經進入了渡劫期,即使是最頂級的丹藥,對他影響也極小,尋常的至寶對他而言也只能稱得上是杯水車薪,無法徹底將他治好,只有生長在北域最嚴寒之地、蘊含著積累了千年精純靈力的無相寒蘿,才有可能解決他的心魔。
只是這無相寒蘿每千年才能長成一株,而且每逢成熟,周遭都會有高階妖獸固守,極難取得,每次成熟都會有無數修士隕落在妖獸口中,故而周遭又被稱為埋骨之地。
埋骨之地,也就是他那個黑餡的大徒弟上一具身體掛掉的地方。
空岳真人歎了口氣,其實他也知道宗門內的東西恐怕不頂用,只是先前還抱著一絲希望罷了。
既然只有一個選擇,他也只能道:“那便去吧,你且等幾日,空秉長老為你煉製的那件法器快成型了,帶著它去,也能多幾分保障。”
何晏道:“無相寒蘿下月便會成熟。”
修真界地域寬廣無垠,即使渡劫尊者能夠撕裂虛空一步千里,從天極宗趕赴北域,最快也要十日,再加上尋找埋骨之地和準備的時日,時間顯然已經相當緊張,必須儘快動身。
他已經沒時間等法器鑄成了。
空岳真人已經將眉頭擰了起來,“可也不能這麼匆忙,不如讓空元跟你一起……”
何晏打斷他:“不必,葉舟跟我同去。”
“葉舟?”空岳真人有些吃驚,不過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你這徒弟是北域出身,性情也沉穩,跟你一同去行事會方便一些,倒也可以。”
於是第三日,何晏便帶著自己的大徒弟離開了天極宗,和計畫中的差不多,他們用了九日半到達了北域,偽裝成普通的魔修通過了入口處的檢驗。
“北域大多都是魔修,由三位魔尊管理,分成了三塊地盤。”
廖葉舟給何晏介紹著北域的情況,北域常年飄雪,所以兩人都入鄉隨俗地披著大氅,戴著壓到眉間的兜帽。和不時路過的其他人一樣,看不清面容。
“不過這三位魔修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有時還會發生爭鬥,埋骨之地的位置大概就在琉焰魔尊的地盤內,再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埋骨之地,也就是百年前他還在北域被尊稱為琉焰魔尊的時候,最終隕身的地方。
他原來的那具身體是單火靈根,冰屬性的無相寒蘿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爭搶的價值,事實上他去埋骨之地也並不是奔著那株還沒長成的無相寒蘿去的,而是為了與無相寒蘿伴生的一株靈草,血炎草去的。
眾人只知埋骨之地有無相寒蘿這一樣至寶,卻極少有人知曉血炎草的存在。
只因這兩者的成熟期不同,伴生的血炎草株形極小,並且會在無相寒蘿成熟前百年就進入成熟期,然而這成熟期只會維持短短七天的時間,時間一到就會迅速衰敗,體內的所有靈力隨即主草無相寒蘿吸收,成了無相寒蘿養料中的一部分。
等到百年後無相寒蘿成熟,各方人馬都來搶奪時,百年之前就化作了養料的血炎草,已經完全找不到蹤跡了。
廖葉舟還是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才知道了血炎草的存在。
這一冰一火兩種屬相完全相衝的靈草能夠相伴而生,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血炎草既然和無相寒蘿相伴而生,那麼珍貴程度和功效自然也是和無相寒蘿不相上下的,是罕見的能夠對渡劫期修士起到作用的靈草之一。
他當時已經在渡劫初期卡了許久,發現了赤炎草的存在後,自然是欣喜若狂,當即就決定要將赤炎草化為己用。
結果沒想到那草那麼古怪,他明明已經謹慎地確認了其中並沒有毒素,但在吸收後數日內,卻還是沒有緣由地暴斃了。
那不知道是不是毒的效果發揮的又快又猛,他只來得及給自己找了個隱蔽的洞府設了結界,就兩眼一翻元神出竅,渾渾噩噩地飄了許久,沒被人打散也是運氣好,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個被拋棄在路邊的孤兒。
再次回到自己的老窩,廖葉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慘死的經歷。
……不知道他的屍身現在怎麼樣了?
北域現在還算得上平靜,所以他的屍身應該還沒有被人發現,有很大的可能性還待在那個洞府中,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被妖獸摸到給啃的七零八碎了。
希望他在匆忙之間設下的結界能多撐一段時間,說不定等到他實力足夠之後,還能回來給自己收個屍。
“琉焰尊者?”師尊清冷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拉回來。
廖葉舟斂了斂表情,緩緩道:“琉焰魔尊是三位魔尊中最獨來獨往的一位,關於他的資料並不多,不過,他已經有百年沒出現過了。”
何止是沒有出現,其實本人已經掛了。
何晏沒再問。
他們現在還身處北域週邊,所以天上飄著的只有零星的幾點雪花,像一粒粒細小的鹽粒,落在地上堆積起來,像一堆堆雪白的墳塋。
到北域後為了不打草驚蛇引起魔尊注意,何晏沒有再頻繁地帶著廖葉舟撕裂虛空趕路,而是用普通元嬰修士的速度往琉焰魔尊的領地中趕。
好在北域的面積並不大,兩人又在路上用了五日,就到了琉焰魔尊的地盤上。
到了這裏,資訊就多了一些,兩人在這裏最大的一座城池中待了幾日,終於摸清了埋骨之地的位置。
此時已經臨近無相寒蘿的成熟期,埋骨之地附近聚集了無數修士,其中以魔修居多,但也有少數仙修和一些偽裝後的妖修。
何晏遮掩了修為和容貌,和自己的徒弟混在其中,絲毫沒有引起注意。
然而眾人在此地等了足足一個月,無相寒蘿卻還是沒有成熟的跡象!
人心不免騷動起來,有修士試圖靠近尚未成熟的無相寒蘿將其採摘,立刻被眾人圍起來打得只剩下一些血肉碎塊。
要知道無相寒蘿若是在成熟前被人從摘下,就會在頃刻間化為一捧粉末,到時候誰都得不了好處!
等到又過了一個月,無相寒蘿還是紋絲不動,於是更多的人開始坐不住了。
無相寒蘿應當是出了什麼差錯,就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有不少人在族內、門派中都有事情牽絆,不可能不管不顧地一直在這裏等著,所以想要提前採摘的聲音越來越大。
最終想要採摘的人和想接著等的人爆發了一場衝突,還驚醒了無相寒蘿的守護妖獸,這守護妖獸脾氣暴躁無比,被驚醒後也加入了戰場中,於是原本是一小部分修士之間的衝突就演變成了一場混戰。
無數修士的血灑在雪地上,融化了潔白的血液後又悄無聲息地滲入地底,最終被無相寒蘿遍佈整個埋骨之地的根系吸收。
雪不知不覺變得更大了些,片片如鵝毛般從空中簌簌落下,像是永遠也下不完一般,密集得幾乎完全遮擋住了人的視線。
何晏明智地拉著自己的大徒弟待在戰場之外,看戲。
這場混戰有些古怪,按理說有點腦子的人都會坐山觀虎鬥,可不知道為什麼,就連修為在大乘期和渡劫期的幾位大能也彷彿煞氣上頭,都紛紛加入了戰場。
北域的那兩位魔尊,更是掐的你死我活。
這簡直就像是,被什麼迷惑了心智一般……
不過連渡劫期修士都能迷惑的東西,到底會是什麼?
只有少數的人還清醒著,沒有加入戰場,何晏和其中一個視線交錯了一瞬,看到了一雙閃著冷光的褐色的獸瞳。
那些應該是妖修。
他也沒有被影響,看來妖修對那種迷惑心智的東西是免疫的。
不過廖葉舟並不是妖修,但看著也沒什麼反應。
他觀察了一會兒戰場中的形勢,對著大徒弟問了一句:“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感覺?”
廖葉舟點了點頭,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凝重:“師尊,徒兒剛剛有一瞬間十分想衝進戰場,心情也變得十分差,但是看到師尊便恍然清醒了過來……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何晏沒有回答讓的問話,只道:“先看看。”
恐怕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有一縷幽香從雪中飄散出來,夾雜在衝天的血腥味中顯得十分詭異,何晏側頭輕輕嗅了兩下,覺得這股味道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但是奇異的是,正在打鬥的修士們似乎對此毫無所覺,倒是那兩隻守護靈獸的動作明顯變得暴躁了起來。
何晏心中湧現出一個想法,他轉臉看向身邊的人,對著廖葉舟快速地吩咐了一句:“吃兩顆清心丹,在這裏等我,如果出了事找地方躲避,記得用我留給你的法器,我會循著玉牌去找你。”
廖葉舟幾乎是反射性地叫了一聲師尊,但是被他叫到的人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一甩手就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腳步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猛然頓住。
廖葉舟的臉色沉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當師尊在他眼前轉身離去的那一刻,他心底忽然湧現出一股暴虐的情緒,想要將這人綁著手腳拖回來,讓他再也不能離開自己身邊——
連雪地上的血跡也刺眼的可怕,讓他起了一股殺戮的**。
不過數秒後他就清醒了過來,悚然發覺自己恐怕又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影響了。
他從儲物袋中翻出兩顆清心丹扔進口中,心緒平靜了許多。
不過平息的只是殺戮的**,他還是很想把自己一言不合就走人的師尊綁著腳腕關到小黑屋裏。
廖葉舟努力勸說自己現在還打不過師尊:“……”
他雖然有心想追上去,但這具身體不過是金丹期的修為,恐怕一進入戰場就會被人撕得粉碎,他不敢冒這個險。
他的視線在戰場中四處搜尋,想要找到師尊的影子,但這雪下的太過詭異,即使他用了神識,也依舊看不清晰,最後只好放棄。
有兩名修士打著打著往他這邊靠近,廖葉舟思索了幾秒,還是沉著臉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與此同時,想從修士的糾纏中脫身的巨大妖獸狠狠地一甩頭,將扒在自己頭上的魔修甩飛了出去,它的視線下意識地劃過無相寒蘿所在的位置,卻正巧看到一個拖著粗長尾巴的白色影子,銜著它守護了千年的靈草,鬼鬼祟祟地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妖獸:!
它口中發出一聲震天怒吼,獸瞳中泛起血色,一扭頭將面前修士的身體咬成了兩截!
作者有話要說: 晏晏:忙著做賊(* ▽ *)
徒弟:我可能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