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修?
廖葉舟呆了一瞬,恍惚間還以為自己被滿室冰雪凍出了幻覺。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對耳朵卻還豎在那裏,短而尖,上面的茸毛細密緊湊,使得整個耳朵看起來圓乎乎的。
他動了動僵硬的手,用靈力驅散手上的寒氣後,慢慢摸上其中一隻。
觸手溫熱,而且柔軟,似乎輕輕一捏就會受傷一般。
廖葉舟從當魔尊到換身體重來,還從沒接觸過這麼柔軟的東西。
他不敢用力,用指尖虛虛的按著捏了兩下,然後又拎著耳朵尖翻起來看了一下,在茸毛相對稀疏的耳廓內看到了嫩粉色的一點兒皮肉。
竟然很想湊上去舔一舔……
廖葉舟最終還是沒有去舔,他只是摸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叫了一聲:“師尊。”
他師尊人事不清的躺在地上,沒有給他一點兒回應。
廖葉舟從自己師尊是個妖修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想起師尊情況不妙,眉頭再次緊緊皺了起來。
他將手按在何晏腕上的關竅上,往裏面送了一點兒靈力,想要看看何晏身體內部的情況,但不過數秒就被對方身體的自動防備排斥了出去。
他們之間的修為,到底還是差距太大了。
廖葉舟將師尊軟綿綿的身體扶起來,靠在自己肩上,用手臂攬著他,調整了一番姿勢,好讓他靠的舒服些。
——雖然對方在昏迷中,可能感受不到這些。
就在他將手按在師尊身後準備將他扶起的時候,掌心忽然感覺到了另一種不同尋常的觸覺,像是隔著衣物按到了一團條形的軟毛。
廖葉舟的動作頓了頓,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猜測,伸手撩起師尊的衣衫下擺,一截尾巴就從長長的衣擺中露了出來。
那條尾巴是純白的,上面的絨毛和耳朵上一樣,細密而柔軟,只是長了許多,也蓬鬆了許多。
廖葉舟將手一握上去,被他微微用力的部位就立刻塌了一塊,細密的絨毛鑽進他指縫間,讓他忍不住將手又收緊了些,隨即感覺到了一條略顯堅硬的骨頭的存在。
他皺了皺眉,將手又鬆了些,從露出的那一小截尾巴順著往上面摸,一直摸到根部,停頓了數秒,然後用手扒開根部的容貌,看到那裏的內衫已經破了,裂開了一道口子,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廖葉舟眼睛紅了。
明明整個洞府中都被冰寒的靈氣充滿了,每一口呼吸間都冰涼刺骨,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種熱度,從心底最深處升騰而出,再多再厚重的的冰雪也澆不滅。
他做賊般將手沿著破碎的內衫探進去,用指腹在上面迅速按了一下,然後觸電般將手收了回來,將師尊的衣衫攏好,那只剛剛幹了壞事的手指尖微微摩挲著,似乎是在回味著什麼。
師尊的耳朵正巧挨在他下巴附近,他隨便動一下頭顱,就能感受到那軟軟的耳朵尖從自己下巴的輪廓上拂過,帶起一陣麻癢的感覺。
廖葉舟整個身體都被凍得麻木,卻能精准地將這點細微的觸感捕捉住,也是很奇異了。
他閉了閉眼,讓自己將精力投入到正事中來。
他是擔心師尊的狀況才衝出來的,卻控制不住地玩起了師尊的耳朵和尾巴,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廖葉舟再睜開眼的時候,眼中的血色已經褪去了許多,他垂下眼,試圖用自己當魔尊的時候的經驗來判斷懷中師尊的狀況。
師尊氣息平穩,面色看著要比之前好上很多,剛剛將他的靈力排出體內的時候也很兇猛有力,看來體內的傷勢應該沒有那麼嚴重了,那株無相寒蘿應該還是起了點作用的。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會突然失去意識呢?
會跟師尊提到的心魔有關嗎?
不太像。
心魔入體之人往往會表現為失去理智、體內靈力混亂,可他師尊除了失去意識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的跡象。
廖葉舟就這麼抱著何晏待了幾日,發現他的身體還在吸收靈氣,面色也一天比一天好,明顯是在恢復,心又往胸腔中放了些,不再提心吊膽。
只是仍是不醒。
廖葉舟對此苦思冥想了幾日,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細節。
——赤炎草。
這一次無相寒蘿推遲成熟,大抵就是因為他將赤炎草摸走、缺少了赤炎草供給的養分的緣故。
像這種應天地而生的靈草都是有著一些本能的智慧的,於是無相寒蘿為了成熟,發生了定向的變異,用香氣蠱惑在場的修士自相殘殺,然後以他們血肉中的靈力代替赤炎草缺失的那一部分,促進自己的成熟。
不過世上萬物皆有其存在的獨特意義,尤其是無相寒蘿和赤炎草這樣兩周相衝屬性相伴而生的情況,其中一定有著他不知道的隱情。
赤炎草的作用應該並不僅僅是為主草提供養料那麼簡單。
他將赤炎草提前摘走,很可能就使得無相寒蘿發生了一些改變,最終導致了他師尊將無相寒蘿服下後的昏迷!
廖葉舟生出一絲懊惱,要是當初他沒有將那株赤炎草摘走,可能也就不會有現在這場意外了。
但話是這麼說,他又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當時遇到那樣一株正巧契合自己屬性的至寶,沒有任何放棄的理由。
況且——若是他沒有服下那株赤炎草毒發身亡,換了具身體,又怎麼會兜兜轉轉地到了天極宗,拜入了師尊門下呢?
廖葉舟無法想像,若是他繼續在北域當他生人勿近的魔修,和師尊形同陌路,會是一種怎麼的情形。
他又等了幾日,見師尊的狀態越來越穩定,當他伸手去摸耳朵和尾巴的時候,偶爾還會敏感的抖一下,似乎是被他摸得煩了,只是仍沒有一絲蘇醒的跡象。
廖葉舟終於坐不住了,再等下去意義不大,他決定去尋找自己的屍身。
那血炎草功效霸道無比,如果他的屍身還沒有被妖獸啃食的話,說不定身體中還能找到一些沒有被吸收的赤炎草。
不是缺了一株赤炎草嗎?
他會想辦法給師尊補上。
廖葉舟將自己壓箱底的手段用了一小半,終於在洞府門口建造出了一個牢固無比的陣法,除非北域兩位魔尊聯手,否則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將這個陣法打開。
他將師尊安頓在妖獸皮毛支撐的簡易床榻上,留了說明情況的玉牌,最後摸了摸讓他愛不釋手的耳朵和尾巴,就準備離開這裏。
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腳步頓了頓,又折了回來,將身上的外衫脫了,蓋在了師尊身上。
他半跪在地上,伸出指尖在師尊唇瓣上摩挲了兩下,猶豫半晌後,還是將身體挨近了,唇瓣壓上師尊的,從未嘗到過的柔軟觸感讓他腦海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似乎有大片的潮水從記憶深處湧來,但他想要捕捉時,那些卷著朦朧白霧的潮水卻又快速褪去,只在地上留下了一絲曖昧的潮濕痕跡。
起初廖葉舟只是靜靜地挨著,不過他很快就開始不滿足,探出舌尖在唇線上描繪,然後試探著嘗試侵入。
睡著了的師尊很乖,被輕輕頂了一下,就張口任人欺負了,被抵到喉嚨口也不掙扎,彷彿全然信任一般。
廖葉舟毫無章法地在那人口中搜刮著,起身後盯著被自己染上水跡的部位沒有忍住,又俯身再次咬住。
就這樣反反復複地親了三四遍,直到將師尊的唇瓣都弄的微微紅腫了起來,廖葉舟才最後在他舌尖上咬了一口,清理掉自己留下的氣息,走出了洞府。
他又站在洞府門口躊躇了半晌,才走入了看著就讓人臉頰生疼的風雪中。
埋骨之地雖然看起來銀裝素裹純白無瑕,但看似無害的雪地之下卻埋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一個只有金丹期的修士在其中單獨行動,無異於直接送死。
好在廖葉舟當魔尊的時候,這裏還屬於他的地盤範圍,所以他對這裏十分熟悉,知曉如何避開大部分危險、如何借助風雪隱藏自己、如何能不引起妖獸的主意。
不過就算是這這樣,等到他終於到了自己的藏屍之地附近時,還是去了小半條命。
附近沒有什麼妖獸和危險,廖葉舟便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給自己治傷。
一邊治傷,一邊還在想著自己不知道情況如何的師尊。
在一個月之前,他還從沒有想到過,為了一個和自己並不算親密的便宜師尊,自己會冒著生命危險、迫不及待地去剖自己的屍。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在路上跑,這種心態代表著什麼,廖葉舟不可能不清楚。
但是他沒有糾正自己心態的打算。
喜歡就喜歡了,想辦法將人擄到手才是正途。
他一貫信奉順心而為,從前沒有人能牽動他的心緒,所以才會一直獨來獨往,現在那個人出現了,他也不介意將那個人納入自己的領地內。
不,豈止是不介意,一想到和師尊形影不離、一同修煉、神識交纏的的畫面,他就忍不住口乾舌燥,恨不得立刻就去實施一番!
他一個凶名傳遍北域的魔尊,一遇到心上人,竟然如同一個毛頭小子一般熱血上頭,說出去也是引人發笑……
然而截止目前為止,這一切還都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臆想,想到自己師尊傳遍了整個修真界的名聲、那副不近凡情的冰冷模樣,心頭的火熱便不知不覺被澆熄了一些。
一個晃神之間牽動了自己體內的傷口,廖葉舟皺了皺眉頭,不再放任思緒亂飛,休息了一番之後就去想辦法打開自己當年設下的陣法。
他在恍惚間設下的陣法倒還挺牢固,上面沒有被破壞的痕跡,裏面的屍身應該還是完好的。
這是一個好的資訊。
他當時死後僥倖大半元神離體,佔據了一具剛死了沒多久還留有餘溫的身體,後來這一部分元神和新的身體融合,和之前相比多少發生了點兒變化,現在想打開陣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琉焰尊者當年就是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陣法在北域揚名的,在研究了十日後,這個堅持著守護了主人屍身百餘年的陣法,終於還是被他巧妙地解開了。
在陣法被打開的一瞬間,一股熱浪從其中撲面而來,廖葉舟一瞬間還以為有人在裏面伺機攻擊,心往下沉了一瞬。
不過這股熱浪有些虛張聲勢,廖葉舟躲在一旁等了一會兒,裏面再沒有動靜,也不像是有活物的模樣。
他踏步而入。
往裏面走了沒幾步,廖葉舟就看到了“自己”。
他正仰面躺在冷硬的地上,發絲和衣衫都是亂的,事實上也正如這具身體表現出的那樣,他死的十分匆忙。
修真者的身體中蘊含著大量的靈力,即使魂靈消散,只要肉身沒有傷痕,由純粹靈力構成的肉身仍然不會腐爛,甚至連觸感都仍然和生前一樣,栩栩如生。
廖葉舟還是第一次從這種角度觀察自己,心情一時間有些無法形容,“……”
而且他來這裏的目的,還是肢解自己的屍體……
他再湊近了些打量著“自己”,思考著從哪里下手比較合適。
修為到達了渡劫期,修士的身體的堅韌程度已經堪比一件高階法器,就算他想將其肢解,恐怕也並非一件易事。
和他現在這張標準的正人君子的臉相比,他原本的那張臉有些男生女相,唇又薄,看著就平白生出了出了幾分邪氣。
廖葉舟半跪下去,將自己的身體扶了起來,靠在牆壁上。
柔軟順滑的發絲拂過他的手腕,讓他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他探出手按上了屍體腕上的關竅,小心地送進去了一縷靈力,在其中摸索著。
因為神識屬於本源,所以這具屍身對他靈力的排斥力度並不大,廖葉舟控制著靈力謹慎地前進著,倒是沒有在其中遇到什麼阻礙。
他在找那株赤炎草的蹤跡。
然而用靈力在體內摸索了一陣後,他便猛然抬起頭來,死死盯著自己的屍體看了半晌,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
怎麼回事?
——他死了之後,肉身修為竟然往上又升了一截?
他原本只是在渡劫初期大圓滿,剛剛粗略探了一下,這具身體現在的修為竟然已經達到了渡劫中期!
要知道修士死後,肉身缺失神魂,即使用再多的天材地寶溫養,都不會吸收,修為也絕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寸進!
即使是歷經了兩段人生、見多識廣的廖葉舟,也忍不住驚駭地起身往後退了兩步。
渡劫期是成仙前最後一道坎,每一個小階段的突破都艱難無比,每突破一個階段,力量也會成倍增加,這麼明顯的差距,他不可能搞錯。
這簡直太詭異了——
但無論怎麼說,他已經到了這裏,找到了自己的屍身,離赤炎草只有近在咫尺的距離,絕不可能在此時兩手空空地折返回去。
廖葉舟在原地表情忽明忽暗地站了半晌,還是重新上前摸索起自己的身體。
從上到下查探了一遍後,他發現那株赤炎草確實是沒有消耗完,還有小半株留在兩人他丹田內。
他掀了自己腹部的衣物,從儲物袋中抽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用靈力灌注其中,然後對著丹田的位置刺了進去。
身體的堅韌程度比他一開始想的還要高,匕首在上面抵了半個時辰,才終於艱難地刺破了表皮,在上面製造出了一道細小的傷口。
一滴鮮紅的血珠傷口中沁出,順著腹部的肌理往下滑落。
廖葉舟的視線從那滴血珠上劃過,忽然像是著了魔一般,伸手去碰那滴血珠。
結果一時不慎碰上了刀刃,他這具身體可沒有那麼堅韌,幾乎是立刻就裂開了一道傷口,有一大股鮮血從其中溢出,和另一具身體流出的混在一起。
場面一時有些狼狽。
廖葉舟給自己用了個止血的法術,繼續想辦法對自己的身體搞破壞,只是成效不大,他幾乎用盡了體內全部的靈力,也只是把那道傷口擴大了一倍。
表皮是最脆弱的一層,越往裏面深入遭受到的阻礙就越大,這樣下去,恐怕至少要到一年後才有取出赤炎草的希望。
他不可能放著昏迷不醒的師尊在洞府中獨自待那麼長時間。
廖葉舟想了想,直接探出一縷神識操縱匕首,他的神識因為上次的死亡受了傷,到現在也沒有恢復多少,所以並不敢貿然動用。
只是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的神識碰到那道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傷口,忽然像是被什麼死死黏住了一般,再也抽不回來,下一秒他腦海中湧現出一陣白芒和刺痛,神識被強行從身體中抽離出。
……
等到眼前的情景重新變得清晰時,他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換了個角度。
看著倒在地上的正人君子版廖葉舟,他陷入了沉默。
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彈,快速地梳理著腦海中多出來的資料。
原來他並沒有死,只是因為赤炎草的副作用,進入了假死狀態。
原來眾人眼中所謂的北域至寶無相寒蘿,其實是赤炎草與成長期無相寒蘿結合出來的產物。
這兩株靈草分開來也能各自成熟,之所以會相伴而生,是因為若是沒有另一顆的催化,單獨服用其中的一株,就會出現一些副作用。
赤炎草屬火,功效霸道暴虐,所以他服用了之後才會被藥效衝擊的元神離體,以為自己掛了,現在藥性已經被身體吸收了大半,副作用消退了許多,他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中。
而無相寒蘿屬冰,性子要平淡許多,副作用也要小上很多,只是會讓人陷入昏迷,一直到藥效被完全吸收,才會醒過來,不過——若是昏迷的時間太長,則很有可能藥效完全吸收了之後,也醒不過來了。
解決的方法很簡單,將他體內的赤炎草取出,回去喂給他師尊就行。
現在他已經回到了原來的身體中,想要取出赤炎草就變得簡單了許多。
不過這種方法太過粗暴,取出赤炎草對他有損傷不說,赤焰草在師尊體內和無相寒蘿融合,過程也非常痛苦。
其實還有另一種溫和些的方法,能使赤炎草和無相寒蘿融合,並且讓他和師尊都得到好處……
他伸出猩紅的舌尖在唇角舔了舔,隨手一抹,腹部那道被自己千辛萬苦製作出的小傷口就瞬間癒合了。
將地上那具用了也有上百年的身體拎起來查看了一番,發現一切完好,應該還是能接著用的。
他分出一部分神識試了一下,驗證了自己的想法。
試完之後,廖葉舟身體塞到儲物袋中,在昏暗的洞府中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換回了原來的身體後,妖獸遇見他都是躲著走的,不必再為路上的危險分神,趕路的速度就快了許多,這次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回到了安置著師尊的洞府。
廖葉舟在洞府外待了一會兒,氣息驚走了幾隻在空中盤旋著的妖獸,最終還是換回了原來的身體。
他小心地打開陣法,進去後就準備快速關上,小心地不讓外面的寒風和雪花滲進來。
然而眼前看到的一幕,讓他渾身僵硬,竟然連關陣法這一個小小的舉動都出了岔子。
一團風雪冷冷地砸在他背上,含著刺骨的冷意從他脊背上滑了下去,卻不能讓他體內的熱度平息下來。
他師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半睜開了眼,滾到了那張寬大妖獸皮毛的邊緣,身上的衣袍被自己扯得七零八落,像只沒安全感的小獸一樣蜷縮著,粗長的尾巴在自己身前搭著,擋住了手上的動作。
廖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