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人說出那四個字後,他旁邊的人瞬間便露出了驚駭之色,只是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又極快地掩去了。
他低咳一聲,端起面前的酒杯,低聲問道:“曦和,你開什麼玩笑?”
修真界中誰人不知天極宗的空玄真人冷心冷情,就像一座移動的冰山一般,不動凡情,就連兩百年前第一仙子碧榕真人主動委身於他,竟然也沒有絲毫動容,簡直就如同傳言中所說的那樣,跟修了無情道似的!
這樣一個連頭髮絲都透著冷意的人,根本沒有辦法想像他與人雙修的畫面。
被他叫做曦和的修士挑了挑眉,淺棕色的眼眸中似乎有光華流轉,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我開這種玩笑幹嘛?不過……你最好還是接著別問了,方才真人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
空玄真人的修為是場中最高的,若是有心,他們二人剛剛的談話,恐怕已經被正主聽了個一乾二淨。
那人神色一整,不再言語,滿臉冷靜地將杯中的酒飲盡了,在心中默默念著空玄真人心胸寬廣不會與他們記仇。
若是記仇,那就記曦和一個人的就好,他什麼也沒幹,只是坐在曦和真人旁邊,被迫聽了一耳朵而已。
曦和真人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也跑不了。”
那人一臉正色,道:“貧道聽不明白真人在說什麼。”
和曦和真人做道友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因為他有著一項特殊的、十分惹人生厭的能力——能看破旁人是否與人雙修過。
這項能力的來源說起來比較複雜。
曦和真人原本也是大宗門出身,師承正經無比,修的也並不是合歡道一類的功法,會擁有這項能力,只是因為年輕時的一場變故。
曦和真人元嬰期的時候去一處小秘境中探尋時,被人挖去了雙眼,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氣,扔在了妖獸領地中,差點葬送在路過的妖獸口中。
只是他也是個狠人,不僅沒有死在妖獸手中,還挖了那妖獸的一雙眼,安在了自己眼眶中。
也許是他命中註定有這一場運道,那妖獸天生名目,一雙獸瞳能看透世間污穢,排除魔障,這一雙從妖獸身上得到的眸子到了曦和真人身上,也沒有失去原來的特性,於是曦和真人在進階時一直都十分順利,從不會被心魔所擾。
不過這雙眸子,同時也有著一個小小的副作用。
因為太過通透,所以連修士是否還是元陽之身、或者元陰之身都能看出來,若是對方境界比自己低,還能根據修士身上的氣息,辨別出對方跟多少人雙修過。
其實在曦和真人換了這一雙眼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眾人是不知道這件事的,直到三百年前,他在醉酒之後無意道出了某位在修真界中名聲高潔的仙子其實有著不下十位雙修物件,被仙子的無數擁躉陰陽怪氣地罵了許久後,才一氣之下將自己因為妖瞳而獲得的能力說了出來。
最終那件事的影響有二,一是那位仙子失去了好名聲,無數年輕修士的心碎了滿地;二是曦和真人從此成了修真界中人人避之不及的人物,絕大多數修士見了他基本上第一反應就是豎起隔絕窺探的陣法,然後快速地繞道而走。
畢竟修士們雖然大多對雙修之事不怎麼遮掩,但也絕沒有將自己的經歷廣而告之的興趣,尤其是有些心高氣傲的,更是因為某些複雜的原因,不願意將讓旁人知曉這些。
雖然到了後來,修士們發現曦和真人的能力也沒有那麼逆天,一般來說只要用神識防備一番,就能防止被他看出老底,只是曦和真人的名聲早已傳遍了整個修真界,給人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依舊沒有人願意往他面前湊。
——哪怕這位真人如今已經成了為數不多的渡劫老祖之一,也依舊非常不受待見,只有一名常伴身側的好友。
具體表現就是,在他出現在大典上的那一刻,雖然大家的面部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但都悄悄地用神識在自己身上蓋了一層屏障,顯然是對他非常警惕了。
“……”想到這位曦和真人的事蹟,何晏忍不住陷入了思考中。
原來的空玄真人是個修煉狂,極少關心外界的事物,和這位曦和真人也沒有交集,所以對他印象並不深,只是知道有這麼一件奇異的事罷了,從沒有放在心上過。
而何晏接管了空玄真人的記憶後,對這種無足輕重的事也沒有過多關注,所以就導致了……他十分粗心大意地,沒有像其他修士一樣用神識防備住曦和真人那一雙妖瞳,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小秘密。
廖葉舟顯然也注意到了那一番動靜,沉默了一會兒用神識悄悄地傳音過來,問道:“師尊,怎麼辦……”
何晏:“閉嘴!”別以為他聽不出這人語氣中的高興之意!
廖葉舟:“……”可是他明明也很冤枉。
不只是廖葉舟,還有他師弟那邊,看表情應該也是聽到了曦和真人的話,一貫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眉間竟然隱隱露出了陰沉之意,並且大有越來越差的趨勢。
何晏:“……”
想到要如何與空岳真人解釋,他就感覺一陣頭疼。
或許還不僅僅是這兩人,因為剛剛曦和真人也許是太過驚訝,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多做防備,低階修士們雖然探知不到他那邊的動靜,但在場的渡劫修士,若是有一開始就注意到他那邊的,應該也聽到了那一句。
想到曦和真人身上的仇恨值,何晏將最後一絲僥倖心理收了回去。
在場中幾道強大神識若有若無地打量下,他照舊挺直著脊背,保持著漠然的神色,彷彿對此根本不在意一般,渡過了整場大典。
大典持續了三天三夜,在場的絕大部分修士都沒有察覺到最頂端的幾位渡劫老祖間的波濤洶湧,十分其樂融融地散了場。
曦和真人自知幹了不招人待見的事,散場後也沒有湊上去和空玄真人寒暄,只跟在好友身後,垂著一雙淺棕色的奇異眸子,十分安靜地準備離開。
只是眼角不經意間掃過一臉孺慕地看著空玄真人的廖葉舟身上,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
好友注意到了他這一瞬間的事態,反射性地問道:“又怎麼了?”
曦和真人壓下心頭古怪的異樣,最終還是道:“沒什麼。”
好友眯了眯眼,也沒有再問。
只是他注意到,在回住所的這一路上,曦和真人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曦和真人確實有著一些心事。
其實在注意到空玄真人之前,他已經看出了大典的另一位主角,空玄真人的大徒弟也同樣有與人雙修過的跡象。
雖然對方在下一秒就敏銳地將用神識將自己隔絕了起來,但他確定那一眼是沒有看錯的。
本來廖葉舟元陽之身不在也沒什麼,他天資高、品性又好,且性格又不如他師尊那般冰冷,和人雙修過也很正常。
只是看到空玄真人這大徒弟對自己師尊那麼溫順的模樣,他心頭就無法抑制地浮現出一抹怪異之感。
仔細想想,這一對師徒也真奇怪,明明都乾乾淨淨地沒有和任何仙子曖昧的傳言,元陽之身卻都沒了,天極宗又幾乎是一個和尚宗,宗內壓根就沒有幾位女修,難道還能是這師徒二人自產自銷不成?
曦和真人:“……”
將腦海中忽然冒出的荒唐猜想趕出去,他扶了扶額頭,覺得自己大概是因為在大典上一直悶頭喝酒,才把自己給喝暈頭了。
……
另一邊,大典散場後,何晏前腳剛帶著廖葉舟回了自己的洞府中,空岳真人就不出他所料地跟著來了。
墜在洞府門口的風鈴像是發了癲一樣響著,顯示出來客的急迫。
頭疼地將徒弟從身上推開,何晏開始攆人:“你先出去。”
廖葉舟卻這時候卻跟著添起了亂,摟著他的腰撒嬌,“既然師叔已經知道了,不如順勢告訴他。”
何晏屈起指節,在他頭上狠狠敲了一下,“別添亂。”
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從空岳真人的種種作為中,足以看出他對自己師兄的感情很深,將空玄真人放在了極為親近的位置上。
若是讓空岳真人知道他已經悄悄地和自己的徒弟搞在了一起,隨便設想一下,也能猜到空岳真人內心宛如日了狗了一般的感受。
所以何晏原本打算將他和廖葉舟的關係循序漸進地透露給空岳真人,誰知道才剛開了個頭,就被人完全打亂了計畫。
空岳真人肯定是不會對他發火的,那麼能遷怒的,只有一個大逆不道的師侄了。
廖葉舟現在的殼子只有元嬰期,還是人家的師侄,若是空岳真人有心為難他,那廖葉舟在這天極宗內,絕不會好過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