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廖葉舟不依不撓地將腦袋往他肩上湊,如果他身後有著和何晏一樣的尾巴,此時也一定討好地搖起來了。
然而何晏絲毫不為美色所動,將他湊過來的臉推開,冷酷道:“先出去。”
廖葉舟臉色黯了黯,被他推開後耷拉著眼道:“難道師尊就這麼不想承認我嗎?”
何晏被他纏得捏住他的臉左右撕扯了兩下,“現在時機不對,別鬧,再不出去你師叔該起疑心了。”
就算要坦白,也不能是在廖葉舟在場的情況下
廖葉舟見師尊實在沒有鬆口的跡象,只好最後在他臉頰上啾了一下,才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空岳真人在師兄洞府門前等了一會兒,只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串起來在熱鍋上烤的螞蟻,恨不得繞著洞府快步上兩圈,或者直接破開這洞府的陣法,只是身為宗主的自覺,制止了他做出此等沒有威儀的事,只是皺著眉在原地等著。
好不容易陣法開了,他精神一震抬腳欲進,結果卻看到大師侄施施然從其中走了出來。
在意識到出來的人是廖葉舟的時候,空岳真人臉上的情緒已經盡數收斂了起來,在不足一秒間就變回了平時的從容溫和。
——畢竟當時曦和真人的話,應當只有同為渡劫修士的才能窺得一二,他這大師侄不過一個小小元嬰,應當是對這件事毫無所覺的。
而他也無意讓小輩察覺到這些。
大師侄也對他露出溫和而恭敬的笑容:“師叔。”
空岳真人順嘴關心了一句:“方才在和你師尊商議事情?”
廖葉舟道:“對。”
空岳真人對他點點頭,“師叔先進去了,你自去辦事。”
廖葉舟低眉順眼,漆黑的鴉羽柔順地微微垂了一瞬:“是,師叔。”
大師侄離開後,空岳真人的臉色一瞬間又垮了下來,他進了洞府,看著端坐在蒲團上眉目波瀾不驚的師兄,眉毛苦大仇深的擰著,活像看見自家水靈靈白菜背著自己找了一頭野豬回來。
——等等,他為什麼會覺得自家師兄是顆白菜?
師兄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衫,衣裾四散開,下擺、袖口和衣領處描著精細的雲紋壓邊,漆黑如墨的發絲如瀑布般垂落在地上,更襯得他眉目冰冷淡漠。
“……”空岳真人還是沒辦法想像這樣孤高冷漠的師兄和別人雙修會是什麼模樣,是否也如這樣一般古井無波、呼吸都不好亂上一拍?
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就算是他之前試圖撮合給師兄的修真界第一仙子碧榕真人,也無法配得上這樣一副彷彿被冰雪雕刻般的極盛容顏。
既然師兄說了他對碧榕真人無意,那麼那位雙修物件一定不是碧榕真人,而是另有其人了。
可碧榕真人已經是公認的第一仙子,若連她站在師兄身邊都覺勉強,這修真界中還有哪個女修能夠資格做他師兄的雙修物件?
空玄真人隨手扯了一個蒲團過來,坐在了師兄對面,陷入了一場註定找不出答案的思索中。
何晏靜靜地看著自己師弟眉頭越擰越緊,直到都快打打結了,師弟才終於憋不住了一般,遲疑地開了口,語氣中含著不容忽視的複雜之意:“師兄……可曾注意到三日前曦和真人的言語?”
此時,剛到了自己客居院子中的曦和真人不知為何忽然從脊背上竄出一股寒意,那寒意來的沒有任何緣由,又極快地褪去。
他皺起眉,將手肘擱在了冷硬的石桌上,伸手揉了揉額頭一側的穴位,不大明白自己為何會頻頻走神。
好友端著一壺從房門中走出,將尖嘴的細長酒壺放在了石桌上,見他這幅模樣,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曦和真人無奈道:“不知道,方才忽然有一陣愣怔,只是檢查了一遍似乎也沒有什麼差錯,”
好友給他斟了一杯酒,十分不正經地調笑道:“難不成是又被人在背後罵了?”
自從曦和真人這個沒什麼卵用還特別招人恨的能力暴露後,修真界中在背後紮他的小人的修士可一直沒少過。
曦和真人翻了個白眼,端起桌上的酒杯細細抿了一口,沉浸在醇厚甘洌的酒香中,不再理會好友的玩笑。
……
聽到空岳真人吞吞吐吐的問題,何晏漆黑的眼珠微微動了動。
空岳真人放在膝上的手比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些,緊張地等待著師兄的反應。
原本像是這種隱私性的問題,是不應該輕易同旁人問起的,有個雙修對象也沒什麼稀奇的,況且較真說來,雙修也是無數修煉法門中的一種,也無甚稀奇的。
然而這種稀平常的事,一旦放在他那北域冰原還冷的師兄身上,就瞬間生出了許多無法忽視的違和感來,讓人不得不在意。
何晏動了動嘴唇,倒是比他要坦然許多,一開口就說出了讓他驚駭無比的話語:“我已有道侶。”
空玄真人沒有料想到會聽到這樣坦然而信息量巨大的回答,整個人都陷入了詭異的呆愣之中。
道侶這個詞的分量是很重的,因為雙修物件可以同時有很多——當然他師兄絕對不是那種人——但道侶,只能有一個。
“師、師兄……”空岳真人艱難地將理智撿回來,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問道:“師兄的……道侶,是誰?”
他說到那兩個字的時候,聲音輕而飄忽,似乎仍處於難以置信中。
他就是想不明白,師兄鮮少與人交往,每次出宗也都是為了正事,那麼這個道侶,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頓了頓,壓下心中因為丟了白菜而產生的不虞之意,十分貼心小棉襖地補充道:“既然師兄已經將對方認定為道侶,不如儘早將合籍大典辦了。”
看大典上那些渡劫老祖們的反應,他們八成都注意到了曦和真人搞出來的動靜。
一件秘密若是被除當事人之外的兩個以上的人知曉,就不能再被稱為秘密了,況且他師兄的這一場渡劫大典,修真界中除了北域的幾位魔尊外,所有的渡劫修士都來了,遠遠不止兩人,想必這一場動靜,很快就會鬧得修真界人盡皆知。
說來還是怪曦和真人,睜著一雙妖眸沒事亂看什麼!看出了不得了的東西也不知道小點聲,他師兄幾百年的清譽,眼看著就要毀於一旦了!
而師兄的眉頭已經嚴肅地皺了起來,似乎是有什麼為難之處,他道:“他……身份有些特殊,我暫時不能告知於你。”
空岳真人的眉頭皺得比他還要緊,或者說,自從進了師兄的洞府中後,他這眉頭乾脆就沒解開過。
他身體朝著師兄傾斜了一些,在心中細細思索著到底有什麼事情,是被他忽略了的。
他在記憶中一寸寸搜尋著,忽然想到,二百年前師兄出席另一位老祖的渡劫大典時,被碧榕仙子主動求愛,當時曦和真人也是在場的!
可當時曦和真人並沒有什麼反應,直到兩百年後再見,才忽然脫口而出了自己的發現,可見他自己也是對此驚訝非常,說明兩百年前,應當還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
問題就出在這兩百年間。
事情不可能是在宗門內發生的,師兄在宗門的時候,別說走出望月峰了,甚至連出自己洞府的次數都極少,整日只知道潛修,哪有時間和機會去和人雙修?
所以一定是在出宗的時候——
而這兩百年間,他師兄一共離宗過兩次,一次是去到南方海獸聚集之處去取深海巨鰩的內丹;一次是去到北域極寒之處取天地至寶無相寒蘿,這兩次耗費的時長都不短,完全足夠兩個陌生人,不,甚至是兩個陌生的種族萌發一場全方位的身心交流。
空岳真人將身體直回來,揣摩道:“師兄,你那位道侶,是妖修……還是魔修?”
“……”何晏心想他這師弟也不是個傻子,也勉強算是猜對了一半,不過好在他對象是個精分,還有個根正苗紅的天極宗弟子的身份擺著呢,所以他反駁的毫不心虛,冷靜淡然道:“師弟想太多了。”
猜想盡數被駁回,空岳真人面頰上又浮現出困惑的神色,只是線索太少,他也實在難以想出別的,只好遺憾地放棄。
他似乎是想通了,眉頭也不再皺著,語氣平緩道:“師兄不必憂慮,就算真的是妖修或是魔修也無甚關係,總是有法子遮掩一番的,還是先把合籍大典辦了比較重要。”
何晏:“……”
仙道第一大宗的宗主,正在教唆本宗長老將魔修道侶偷渡到宗內,還要辦合籍大典,這要是傳了出去,實在難以想像仙修眾人會有什麼反應。
不等他接話,空岳真人繼續道;“對了,那人品性如何?修為如何?家世如何?出身又如何?最主要的是,對師兄如何?”
何晏被他一連串的話問的頭暈,道:“都好……師兄不是無知幼兒,你且放心,等到時機合適時,自然會告訴你的。”
嗯,等到廖葉舟這具身體升到大乘期,能不被他師弟一巴掌拍死,應當就差不多了。
*
空岳真人和師兄談了一番後,感覺身心舒暢,心中鬱氣一掃而空,嘴角勾著的平和笑容也是真心實意的。
他其實並介意師兄有道侶,不然也不會起過想要撮合師兄和碧榕仙子的心思了,只是不願意被師兄排除在外,連有道侶這種事都將自己瞞得死死的。
看到大師侄在靈田中勤懇勞作的身影,心情愉悅地空岳真人忍不住揮了揮手,問他:“師侄怎麼有雅興侍弄靈草?”
廖葉舟道:“是三師弟的,他最近身體不大舒服,師侄幫他照看一下。”
空岳真人也知曉不久前自己的那個三師侄衝撞了碧榕仙子的事,點點頭:“你倒是有心了,不過這都過了十幾日了,他……還沒好全?”空玄真人說著從儲物袋中摸出一瓶靈藥,“讓他好好修養一番,別落下了什麼隱患。”
廖葉舟接過靈藥:“多謝師叔,師侄會轉告他。”
空岳真人沒再提這一茬,他召這個大師侄過來,是想問另一件事,“你與你師尊去同去北域時,可曾與他長時間失散過?”
大師侄微微一笑,原本就俊秀靈逸的面容顯得更加柔和,他搖搖頭,誠實道:“只有在無相寒蘿盛開時,情況危急,曾與師尊分開過數日,往後一直形影不離,不曾分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徒弟:師叔師叔,你看我啊!=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