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血是修士體內除了上識海、下丹田之外最重要的存在,即使離體也與心神相牽連,若是被心懷不軌之人得到加以利用,很可能會對修士本身造成損傷。
合籍道侶在天道見證下交換精血,就是為了展示對彼此的信任之意。
當然,交換精血也是分情況的,取出的精血越接近心尖,合籍契約就會越穩固,不過壞處是當年交換的精血越重要,到了與道侶分籍的時候,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大,嚴重的甚至會對修煉根基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
修士的一輩子那麼漫長,誰也不能保證一定能與一個人走到飛升之時或是生死大限,所以道侶合籍時,即使感情再好,最多也只會交換心脈外周的精血,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做法。
所以當空岳真人看到自己師兄從自己胸口中取出了一團鮮紅到刺目的血液、臉色也蒼白了一個度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心尖血?
他師兄竟然要以心尖血為誓,和廖葉舟結契!
雖然說修士飛升後就可以不用被此界的天道規則束縛,但他師兄畢竟只是渡劫中期,往後的每一點進階都是可以想像的艱難,能不能順利飛升還未可知。
古往今來有過記載的,到達過渡劫期的修士足足有上萬之多,但最終飛升上界的,還不足五百之數,大部分渡劫修士終其一生也突破不了那層壁壘,在反復的天劫中度過漫長生命後隕落。
空岳真人嘴唇動了動,幾乎是反射性地張口欲勸,然而何晏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談談的掃了他一眼,眼中分明帶著一絲制止之意。
空岳真人楞了一下,而在這短短的一陣怔忪中,廖葉舟已經極快地取出了自己的心頭血,將其與何晏的混在一起,然後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將交融的血液分開,並且將其中一半送入了自己的胸腔。
空岳真人臉色沒憋住,綠了幾分:“……”一時間甚至不知道是該接著痛心自己師兄用了心尖血結契,還是該震驚于廖葉舟竟然將他這個見證人能幹的活給幹了!
一方精血入體後,契約結到一半,已經形成了效力,這時候如果終止,對雙方都會造成反噬。
已經來不及了,空岳真人也只好硬生生地將沒能提的出來的異議咽下去,眼睜睜地看著師兄將另一團精血收入了胸腔中,臉頰上重新浮現起血色。
下一秒,一道包含著規則的磅礴氣息從萬里蒼穹上直落而成下,圍繞在了兩人身邊,雖然無形無狀,但在場的每一位修士都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場中一時寂靜無聲,無形的威壓從看臺上蔓延開來,不帶惡意卻威嚴無比,連渡劫修士也無法與之相抗衡,彷彿空氣中流動著的靈氣都靜止了一般,直到過了不知道多久,那股氣息重歸九穹,眾人才紛紛反應過來。
如果他們沒有感受錯的話,剛剛那一道氣息,是天道?
天道是一種十分特殊的存在,它存在於這世間的每一座山嶽、一股河流,或是一道清風之中,卻又無法被人感知,修士們往往在進階的時候,才有可能在巨變中窺得其幾分蹤跡,平日裏根本觸摸不到。
但現在僅僅是一場合籍大典,天道卻忽然出現,即使只是降下了一道規則分身,也是前所未見的!
有人猜測是否是因為合籍的兩人都是天縱奇才之人,然而以往修真界中雙方都是渡劫修士的合籍大典也不是沒有過,卻也不曾引得天道出現,這場合籍大典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臺上,天道氣息消失後,事件主角之一的何晏忽然仰起頭,往蒼穹深處看了一眼,眼底浮現出一絲古怪。
剛剛那道氣息,似乎不太像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反倒這麼像他原來所在的世界中精神力給人的感覺,只是更加冰冷磅礴,又含著一絲漠然的憐憫,似乎能夠包容世間萬物。
廖葉舟朝他看來,眼中似有疑惑,顯然也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之處。
……
這一場合籍大典因為天道親降而在修真界中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連南方妖修、北域魔修都被此事吸引,陸陸續續派了許多人來中原打探,只是中原的修士本身對這件事也是一頭霧水,所以最終也沒能打探出什麼結果來。
唯一可以得知的是,合籍大典的主角之一,那個拱了自己師尊的天極宗弟子彷彿開了掛一般,只用了三百年的時間就達到了和其道侶兼師尊相同的境界!
中原仙修,竟然同時有了兩位渡劫中期的修士!
相比北域一位都沒有的情況,可以說瞬間有了極大優勢。
仙道和魔道的勢力發生失衡,北域的魔修們都不禁警惕起來,兩道之間的氛圍一時也十分緊張,頗有一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直到有可靠的消息傳出,北域的琉焰魔尊在消失了數百年後再次出現在人前,也顯露出了渡劫中期的修為,局面這才稍稍穩定了下來。
又過了五百年,山川移位,歲月無休,無數修士在時間與天劫的篩選下消失在世間,又很快有源源不斷的人補了上來,無數人都在灼灼不休地在這條通往長生的道路上探尋著。
這一日天清氣朗,所以當天色瞬息之間變得陰沉起來的時候,就顯得尤為明顯。
雲層翻滾成漆黑之色,如同被無形大手攪動而成的巨大漩渦般傾斜著盤桓在天際,隱約的雷光從其中洩露而出,絲絲縷縷的危險感也隨之而來,即使離得很遠,粗粗看上一眼,也會讓人忍不住心頭發悸!
“這架勢……是有人要渡飛升雷劫了!”
“是天極宗的兩位老祖,還是北域的那位魔尊?”
“看這方向,應當是從天極宗而來的!”
一時間,大部分中低境界的修士被飛升雷劫的威壓所攝不敢靠近,另外一些境界高些的修士卻是頂著天劫的威壓,馬不停蹄地往天極宗的方向趕去。
修士渡劫時雖然不能被人插手,但若是有緣,在一旁圍觀的修士也能因為觀看旁人渡劫而生出一些感悟來,曾經有一位渡劫失敗三次、被所有人認為不可能會再有突破的修士,在觀看了同門的一場八十一重雷劫後忽然頓悟,在雷劫結束後的第二日就成功渡過了第四次雷劫。
飛升雷劫千年難得一遇,各地的渡劫老祖窺得這番動靜,都用了最快的速度往雷劫生出的方位趕去,力求搶先佔據到一個最好的觀看位置。
就連南方和北域的渡劫修士,也都不顧彼此之間隱隱的對立之意,向著中原的方向急速奔來。
不過眾人來此都是為了蹭飛升雷劫,倒也沒精力去管彼此對不對付,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這天劫不對勁……本不應該如此浩大,連天地都有傾覆之象!”看著還在持續擴大的劫雲,天極宗內的一位長老忽然出聲向著旁邊的空岳真人問道:“宗主,這難道是……”
空岳真人看著頭頂已經變得漆黑的天幕,神色不明,“空玄真人曾道有預感會與道侶一同渡劫。”
他這一句回答並未特意遮掩,所以在場的渡劫修士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一同渡劫?!”
“開什麼玩笑——”
眾所周知,渡劫時決不能有旁人在雷劫範圍內,否則威力就會往上翻好幾倍!
這可是飛升雷劫,包含著天地間最本源的力量,別說好幾倍,哪怕只翻上一倍,也是一場無法應對的災難!
“也不一定,當年廖道友與空玄真人結契,天道曾降下見證,想必會有所不同。”
“況且空玄真人早有預感,也許天道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
就當眾人因為這場特殊的飛升雷劫而議論紛紛時,北域的兩位魔尊,卻發現了一件頗有些奇怪的事。
其中一個忽然問道:“琉焰呢?”
另一個淡淡道:“不曾見過。”
“這可是飛升雷劫,他就算不願理人,也不至於錯過如此機會。”
這次另一個頓了一下,才道:“……不大清楚。”
似乎是為了印證眾人的猜想一般,劫雲很快就停止了繼續向外擴張,看起來也只是比正常的飛升雷劫要龐大一些,倒也不算特別誇張。
“轟——”
積蓄了許久之後,第一道雷劫終於從旋渦狀的雲層中降下,只第一道,就有碗口粗細!
……
這一場飛升雷劫持續了整整十四天,渡劫之人被紫色的雷光包圍,無法看清楚其中的狀態,只能從不曾止息的雷劫中判斷出兩人仍然活著。
雷劫劈了整整一百零八道,當最後一道也歸於沉寂後,在場的眾人忽然感受到一股玄妙到無法形容的氣息,彷彿時間忽然停止向前邁步,無法動彈也無法思考,彷彿時空在這一刻到達永恆。
天邊劫雲傾覆,像是一輪巨大的傾斜的星盤。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人訥訥開口。
“天道……”
“應當是成功了麼?”
然而當天道氣息消失後,劫雲散去、天光重降,眾人卻發現原本雷劫中心的位置卻已經空無一人,連一片殘存衣角都找不到。
沒有人知道空玄真人和其道侶這一場飛升雷劫究竟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而北域又消失了近五百年的琉焰魔尊,就此再也沒有出現過,彷彿憑空從世間蒸發了一般。
*
宇宙深處的隕石帶內,一艘外殼上佈滿傷痕的龐大星艦停靠在一顆已經坍塌了半截、失去了生命力的星球上,沒有半絲動靜,和死去的星球融為一體,不仔細觀察根本察覺不到其存在。
這裏萬籟俱寂,時間在其中彷彿陷入了靜止,無數星球保持著死去那一刻的頹靡到淒美的形態,猶如一片被時間定格了的星河墓地。
然而萬分之一秒內,有一粒細小的星塵忽然晃動了一下,一陣肉眼無法察覺的波動過後,星艦頭部忽然閃過一抹紅光,緊接著像是被拂去了滿艦身的灰塵一般,變得生動起來。
而星艦內,躺在冰冷地板上的修長人影,眼睫也微微顫動了一下,掀開後,露出了一雙漆黑茫然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