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晏才緩緩睜開眼。
眼前是一片茫然的白。
精神海依舊是一塊塊閃爍著細小星芒的碎片,這種程度的損傷本足以造成腦死亡,他卻不知為何仍然能夠邏輯清晰的思考。
腦袋依舊泛著隱隱的刺痛,但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還沒等何晏想明白他為什麼會看不見任何東西,就被腦海中湧現出的一大堆資訊佔據了注意力。
用幾分鐘的時間閱讀完這些資訊後,他首先艱難的擠出一點精神力讓自己暫時恢復了視力。破碎的精神海只縈繞著一層無比淡薄的精神力,用來恢復視力後已經無力再對這具虛弱的身體進行修復。
視力恢復後,何晏快速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處的房間。慘白的天花板,慘白的床單,以及看起來非常落後的古地球治療儀器。
果然,這裏已經不是他熟知的那個世界。
轉頭一看,床頭的時間表清晰的顯示著北京時間十八點半的字樣。北京,古地球末世紀華國的首都,這點歷史常識他還是在歷史書上學到過的。
他原本是聯盟軍第三艦隊的上將,在一次由於情報錯誤而引起的戰場失利後,為了掩護隊員撤退,而不幸被敵人擊殺在了隕石帶,卻不知為何又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醒來,甚至……疑似穿越時空,回到了四千年前的古地球上。
他側頭往旁邊透明的玻璃窗看去,此時窗外天色已晚,透過灰藍的天空,玻璃窗上清晰的倒映出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眉眼精緻,面色蒼白,藍白條紋相間的病號服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脖頸和深刻的鎖骨,讓他的看起來更加瘦弱。
忽然,少年彎了彎唇角,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
無論是什麼契機讓他來到了這個存在於歷史教科書上的時代,並且擁有了一些未來的記憶,能夠獲得第二次生命,總歸是一件讓人覺得慶倖的事。
何晏把剛才湧入腦海中的資訊重新梳理了一下。
這具身體原名叫莫戚,今年十七歲,是莫家一個分支的繼承人,三年前父母因為飛機失事離世,現在由莫家另一個分支的叔叔莫天高和妻子沈翠微撫養,莫天高和沈翠微有一個叫莫嵐雨的獨女,今年十九歲,正在讀大二。
只不過,這兩個臨時撫養人,對莫戚好像並不是特別友好。
莫戚這次因為“突發性失明”入院,就是他那兩個撫養人搞的鬼。
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莫戚”在未來的經歷,何晏忍不住皺了皺眉,不過沒過幾分鐘,他就禁不住這具身體的虛弱和腦海中極度的疲憊,仰面倒在了床上。
疲憊的打了個哈欠,何晏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恢復視力耗費了他現在能調動的所有精神力,他現在累得連眼都不想睜開,關於這具身體的事也沒精力考慮了,只想悶頭好好睡一覺。
然而就在他剛剛閉上眼睛的時候,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響動,隨即是門被打開的聲音。
何晏閉著眼,入眠被打擾讓他不悅的皺了皺眉,他在腦海裏重播了一下莫戚這一段的經歷,很快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兩年前上任的莫家家主,莫亦濤。
略微思考了一下,他沒有睜開眼。
通過精神力,來人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精神海中。
推門而入的男人身材高大,有著刀削般鋒利的輪廓,眉眼間儘是冷漠,他穿著一套銀灰色的西裝,卻沒有系領帶,內裏襯衫的扣子被他解到第三顆,露出性感至極的鎖骨。
一個氣勢很足的人,看起來非常難搞。何晏下了結論。
他身後跟著一個比他稍矮一些的男人,溫潤俊美,氣質溫和,應該是助理。
莫亦濤緩步走到病床前,低頭俯視床上正在沉睡的少年。
他眼中漸漸浮現出一抹驚異。
少年臉上帶著病態的蒼白,五官精緻而小巧,眉宇間有淡淡倦色,他身形有些瘦弱,微微蜷縮著側躺,整個人窩在床上也只讓被子有了不大的隆起,柔軟乾淨的黑色短髮有幾根翹了起來,又讓他看起來有些呆。
像是.....一隻十足惹人憐愛的小奶貓。
他站在床邊對著少年端詳了一會兒後,又坐在床邊,微微俯下身。
少年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濃密而微微捲曲,肉粉色的嘴唇微微嘟起。男人端詳許久,最終伸出手替少年拉了拉已經碰到下巴根本不需要拉的棉被。
他把目光停留在少年精緻的臉龐上,心中忍不住升騰出一股怪異感。
他是見過莫戚的。雖然他不喜歡和那群心思各異的族人來往,可按照慣例,每年初一,分支的人都是要回主家拜年的,所以那個時候,他看在面子上,也都會和莫家那些數不清的分支客套性地寒暄兩句,他和這個孩子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幾年前的新年裏。
在他的印象中,莫戚從小就是個存在感很低的孩子,因為身體不好,性格也有些靦腆,不愛和人交流,常常是一聲不吭的跟在父母後面,也不和人搭話。莫父的公司和他有業務上的來往,在莫父出事前兩人也算熟悉,所以他見到莫戚的次數其實不算少。但在之前的幾年裏,這個少年卻沒能在他的腦海裏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僅僅是見面能認出來的程度,彼此之間說過的話一隻手都能數的出來。就連這次,也是因為和莫父生前的交情,他才會在助理的提醒下抽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來探望一下這個生病住院的孩子。
可這一次,僅僅是看到了少年的睡顏,他對少年的感官卻發生了改變,那個一直存在於他視野角落的灰色形象,在此時此刻卻不知為何忽然染上了色彩,變得鮮活了起來。
一旁,跟著莫亦濤進來的助理看著自己老闆這一系列的動作,俊美臉龐上的表情略顯扭曲,內心十分糾結。
他深刻的懷疑,在來之前說來探望少年只是出於禮節,做個表面功夫的那個,跟現在正像個變態一樣眼冒綠光的盯著少年還對昏迷不醒的少年動手動腳的這個,真的是同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