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像個木頭人一樣圍觀了自己老闆對少年進行了長達十五分種近距離多角度的的凝視後,助理終於站不住了,他走到莫亦濤身邊,壓低了聲音提醒道,“還有十五分鐘,老闆,還要開會呢。”
他們本來要去公司開會,因為醫院離公司比較近,才順路過來看望一下這個多災多難的分支繼承人,可是如果老闆再這麼看下去,待會兒的會議估計就要直接取消了。
莫亦濤地收回視線,點了點頭,起身帶著助理走出了房間。
關門的聲音響起後,躺在床上的何晏又睜開了眼睛。
這位莫家主的表現似乎有點奇怪。
在莫戚原本的人生裏,他和剛才這位年輕的族長並沒有什麼交情,除了過年時能在莫家本宅聚上一次,莫亦濤偶爾會看在莫父的面子上關心他兩句,平日裏根本沒什麼交集,可剛剛莫亦濤的表現卻實在不符合一個正常人對不親近的遠親應有的態度。
哪有人會對著一個平時沒交集的人,盯著看了十幾分鐘的?
無所謂的眯了眯眼,何晏腦袋疼的要命,懶得猜測莫亦濤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重新閉上眼睛,在溫暖的棉被裏睡了過去。
何晏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感覺精神好了一些。
他醒了沒多久,一直關注著他情況的護士就給他送來了一會兒要吃的藥。何晏當著她的面,就著溫水把一大堆花花綠綠的藥片吞了進去,含在舌頭下面,等到護士走後,才把被含得黏糊糊的藥片吐在紙巾上,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又從床頭旁的自動飲水機裏接了杯熱水漱了漱口,衝散嘴裏的苦澀味道。
醫生給他開的這些藥,從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但其中卻夾雜著幾味藥效過猛的特效藥,莫戚本就體虛,這些藥雖然能讓他的身體狀況在短時間內有所好轉,但實際上,過猛的藥性會快速的反噬他的身體,好轉過後就是更加迅速的衰弱。這些藥雖不致要人性命,但卻十分陰毒,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被一點點掏空。
到了傍晚,莫戚如今的監護人之一,堂嬸沈翠微帶著他的堂姐莫嵐雨來給他送飯。
沈翠微今年已經四十四了,但因為保養得好,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她身材不高,體態豐腴,面容姣好,即使年近半百,仍然很有吸引男人注意力的本錢。
何晏轉臉看向這個便宜表嬸,想到原身的經歷,腦中忽然湧現出一股厭惡的情緒。
莫戚從小身體就比常人虛弱,雖然沒有什麼頑疾,但孱弱的免疫力讓他稍不注意就很可能生病,一生病還很容易惡化,由小病發展成大病,所以父母意外離世時才十四歲的他根本無法獨立生活。於是由莫家本家出面,以莫戚繼承的部分財產為代價,委託族內的一對夫妻照料他至成年。這家人屬於莫家一個比較偏遠的分支,家境也只能稱得上是衣食無憂,算是小康家庭,不過這夫妻二人為人比較老實本分,家庭風評也好,當初本家也是斟酌了一番後,才給莫戚選出了這對不起眼的夫妻做撫養人。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正是這外人眼中老實本分的夫妻兩人,一步步害死了那個軟弱天真的孩子。莫戚的這次突發性失明,也是這兩人的手筆。在莫戚原本的生命軌跡中,這場突發性失明持續了近一年的時間,最終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生生燒死在了房門緊鎖的別墅裏。
而這兩人害死莫戚的目的也十分簡單,就是為了莫戚手裏的遺產。
莫戚的父親本來是上一代的莫家嫡系,是繼承人資格的有力搶奪者,但是當年在家族施加的壓力下,他為了娶平民出身的莫母,自願放棄了繼承人的資格,從本家分了出來。莫父在商業上的天分非常高,離開本家後經過一番打拼,創辦的公司發展勢頭迅猛,儼然是業界一匹黑馬。莫父莫母意外逝世後,大量的股份和巨額財產都留給了他們的獨子莫戚。
一個身懷巨額遺產的,軟弱多病的富家子弟,引來了貪心的豺狼,其實也是一件不難想像的事。
對上何晏的目光,沈翠微面色一僵,呆了一會兒後試探的問道:“小戚,你的眼睛……能看見了?”昨天不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嗎,怎麼今天突然就恢復了?
何晏一臉懵懂的回答她:“醒來就能看見一點了,但還,還是有點模糊,時好時壞的。”
沈翠微聞言放了點心,她給莫戚喂的那種藥是慢性的,可能是還差點火候,最多再過一個月,她就不信莫戚成不了個徹底的瞎子。
莫嵐雨到是露出了驚喜的表情,自己父母對莫戚下毒的事她並不知情,沈翠微剛才的不自然她也沒有在意,這會兒看莫戚有恢復視力的可能,立即面帶喜色的說道:“太好了堂弟,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公園看湖。”她這個小堂弟從小身子就不好,父母又早逝,要是再失明了,也實在太可憐了。
沈翠微的表情已經恢復正常,她把拿來的三層飯盒放在床頭,攏了攏耳邊的碎發,笑著對莫戚說:“早上和中午來的時候見你還睡著,就沒叫醒你,快一天沒吃飯,現在一定餓壞了吧。”然後關心的握住何晏的手,對莫嵐雨吩咐道:“嵐嵐,幫你弟弟把飯端出來。”然後自己在病床上撐了個吃飯用的小桌子。
何晏內心作嘔面不改色的把手從沈翠微的手裏抽出來,順帶瞥了一眼正在擺飯的莫嵐雨。
莫嵐雨繼承了沈翠微容貌的全部優點,五官精緻可人,眉眼間更有一股英氣,十分亮眼。不過此刻她面色有些陰鬱,不知道是在擔心“莫戚”的病情,還是在為股市失利的事發愁。
沒錯,股市,他這個堂姐雖然才上大二,但卻實打實的是個為商業而生的天才,從高中時期就展現出了敏銳的商業嗅覺,這讓過夠了普通人生活的夫婦二人喜不自禁。他們對莫嵐雨抱著極高的期望,在幾次驗證了女兒確實有著極高的天賦後,把所有的資產都交給莫嵐雨放手一搏。然而莫嵐雨畢竟太過年輕氣盛,很快就在股市上跌了一個大跟頭,把家底都賠了個乾淨,還欠下了許多外債。
所以這一對想出人頭地想到入魔的夫妻,為了還清外債並且為女兒提供一筆啟動資金,最終把主意打到了手中攥著大筆遺產卻又孱弱無力的養子身上。
沈翠微帶來的菜色很豐盛,林林總總擺了一桌子,濃郁的香味瞬間充滿了整間病房。
何晏在心底嗤笑一聲。鴨血冬瓜湯、母雞人參湯、香燜羊肉、清燉老鱉,都是體虛之人不受用的,這些東西哪怕正常人一次性吃多了都會上火流鼻血,沈翠微這是怕前面那些藥搞不死他啊。
沈翠微一臉溫柔地關心道:“小戚,看得清嗎,要不要嬸嬸喂你?”說著便舉起勺子,準備親手喂何晏吃飯。
何晏默默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及時接過沈翠微手裏的勺子:“謝謝嬸嬸,我可以自己吃。”
看來這小兔崽子的視力情況比她預估的要好得多。沈翠微掩下內心的失望,笑得一臉溫柔,輕柔的囑咐他多吃點,一副十足的慈母姿態,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內心惡毒的女人。
莫戚的死亡,可以說是這個女人一手策劃的。
之前莫嵐雨在股市運作的錢,大部分都是沈翠微從沈家一個親戚那裏借來的,現在莫嵐雨賠得血本無歸,她自然沒辦法如期還上借來的錢,借給她錢的那個親戚已經來催了兩次,她實在是走投無路,莫戚手裏的遺產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比誰都希望這個體弱多病的侄子能夠早日一命嗚呼。
莫戚捏著勺子敷衍的抿了兩小口就不動了。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惜命。
沈翠微面上帶了些擔憂,對何晏說道:“小戚,你一天沒吃飯了,多吃點,聽話。”
莫嵐雨也跟著勸:“是啊,弟弟,多吃一點吧,這些可都是媽媽親手做的,她今天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待在廚房做這些呢。”
何晏無辜的衝她眨了眨眼,小聲說道:“可我實在不想吃,胃裏難受。”心裏卻嗤笑,連體虛之人不能受補這種常識都不知道,莫嵐雨的心眼是都長在怎麼賺錢上面了嗎?
沈翠微正想張口接著勸何晏多吃點,病房的們突然被打開了。
看見來人,沈翠微眸光閃動:“莫先生怎麼有空來了?”
莫亦濤雖是莫家的家主,但卻不是真正的莫家人,而是上一任家主的養子。上一任家主宣佈讓莫亦濤接替他的位置時,幾乎所有莫家人都對一個外人坐上家主的位置有所不滿,有人人微言輕,在心裏嘀咕兩句;也有幾位莫家嫡系,認為自己比莫亦濤更有資格當家主,在莫亦濤繼任後給他使絆子。然而不過短短兩年,莫亦濤就把那些給他下過絆子的人都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把莫家所有的產業和資源都牢牢地掌握在了手裏。
這樣一個人,自然值得所有富家千金高看一眼,更何況莫亦濤今年才三十七歲,身材容貌還十分出彩,圈子裏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跟他搭上關係。尤其是莫家的女人,以往家主夫人的位置跟她們沒關係,現在卻有了機會,自然蠢蠢欲動。幾乎所有分支的人都想著把女兒嫁給這位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主,好一躍成為成為莫家這一輩的嫡系。
沈翠微當然也是動心的,莫嵐雨的身材和樣貌一點不遜色于莫家的其他分支的女人,而且還在商業上具有極高的天賦。莫家主要的經濟來源就是經商,想必比起華而不實的花瓶,一個漂亮聰慧的妻子會更合莫亦濤的心意。
沈翠微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毫不意外的看見了她眼神中的喜悅之情。
她安排在這裏的護工告訴他昨天莫亦濤來過的時候,她還在心中可惜沒能讓莫嵐雨和他遇上,沒想到這位這麼快又來了,真是一個意外之喜。
“莫先生也來看小戚?”莫嵐雨情不自禁的露出一個笑容,莫亦濤是她心中最理想的男友人選,有錢有勢而且從不傳花邊緋聞,身材高大挺拔肌肉又不過分誇張,身上屬於男性強烈的侵略氣息更是讓她心跳加速。她笑道:“莫先生真是有心了。”
她只在過年的時候在莫家和莫亦濤見過幾面,還沒單獨和他說過話,現在男人的俊顏近在咫尺,她不由緊張得心臟狂跳。
何晏在床上看著這一幕,感覺十分有趣,在他獲得的資料裏,雖然莫嵐雨對莫亦濤的確抱著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可莫亦濤對她壓根沒什麼感覺,對莫嵐雨的熱情根本不予回應,更在莫嵐雨鼓起勇氣的告白後不留絲毫情面的拒絕了她,之後莫嵐雨由愛轉恨,把自己對莫亦濤的感情視為黑歷史,在商場上揚眉吐氣後還不忘特意跑到莫亦濤眼前炫耀。
他今天要見證未來人生贏家日後為之後悔一生的黑歷史了,看著莫嵐雨現在一副少女心氾濫的花癡樣子,再聯想到她以後的鬱悶和後悔,何晏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幸災樂禍的笑容。
一直留意著少年的莫亦濤看見少年臉上促狹的笑意,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印象的這個孩子一向是沉默寡言的,臉上總是沒什麼表情,呆呆地跟在父親身後,現在長大了反而活潑了點,一舉一動都能牽引他的視線。
莫亦濤盯著莫戚遲遲不回話,讓莫嵐雨有些疑惑,輕咳一聲後,她指著病床旁的椅子提議道:“莫先生,不如先坐下吧。”
可有可無的衝著女人點了點頭,沒有理會莫嵐雨指著的那個椅子,莫亦濤自然的走到床邊坐下,少年已經收斂了笑意,正低頭拿勺子在湯碗裏攪動,留給他頭頂上一個小巧的髮旋。
只低頭看了湯碗一眼,莫亦濤就皺起了眉頭,扭頭對這沈翠微不悅道:“怎麼能給他吃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