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寧過繼到肅王府的第二年,敬親王去世了,文孝帝立了六皇子為太子。第三年,文孝帝再次病倒,這一次的病情比四年前的、那次還要嚴重許多,文孝帝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個月,中間一直由太子代為處理政事。
京中官員紛紛猜測到,太子繼位的日子已經指日可待了。
這三年間,時間並沒有帶給何晏和肅親王什麼大的變化,栩寧小包子倒是竄了一大截,從兩歲的小包子變成了五歲的大包子,嫩嫩的五官也長開了,眉眼間更增添了一些敬親王妃的影子。
這日,肅親王陪何晏和栩寧吃過午飯後,哄著何晏睡了午覺,就悄無聲息地起身離開去了宮中。
六皇子在所有皇子中並不是最有才能的,只是他性格穩重,心性上佳,文孝帝考教許久後,還是選了他做太子。
六皇子的這種性格註定了他在政事上銳意不足,對朝堂的把控力沒有那麼強。
為了給太子鋪路,文孝帝近來雖然不怎麼上朝了,但每天也是忙的焦頭爛額,肅親王作為他最信任的左右手,自然也是要跟著為文孝帝處理一些事務的,所以這段時間往宮中去的特別勤快。
何晏也是知道這點的,所以睡醒之後沒看到肅親王的身影,倒也並不意外。
他讓小廝端水進來洗了把臉,便出了臥房,去隔壁尋栩寧玩。
栩寧雖然才五歲,但卻比他要勤快多了,早早地就醒了,正趴在特製的矮腳桌子上寫字。
栩寧今年才找了先生開蒙,字寫的歪歪扭扭的,見到他進來,就將筆小心地擱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跑過來張手讓他抱。
這孩子雖然剛來的時候膽怯又拘謹,但熟了之後,倒是個挺乖巧愛笑的性子,笑起來臉頰上有小酒窩,十分招人疼。
今天的太陽難得出的很好,何晏將他抱到外面吃點心、曬太陽,順便檢查一下冬日莊子裏的帳本。
寒冬剛過,春寒料峭,空氣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冷冽寒意。何晏這具身體畏寒的毛病大概是改不掉了,剛從被窩裏鑽出來就覺得冷,現在揣著手爐沐浴在陽光下,才終於有了點活過來的感覺。
要是肅親王在的話,便可以將他摟在懷裏,用熱烘烘的身體將他的手腳都捂得出汗,但現在男人去了宮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栩寧身子也虛,抱著一個比何晏手裏小一號的小巧手爐,和他排排坐在躺椅上曬太陽,慢慢地啃著點心,時不時舉著手遞給一旁縮手縮腳、用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看帳本的爹爹遞一兩塊。
肅親王尋到後院的時候,見到的便是自己家裹成球的兩隻在太陽下癱軟著取暖的模樣。
他先是走過去摸了摸栩寧的頭,又將何晏面前的帳本移開,俯身湊近他嘴角親了親。
何晏將他的臉推到一旁,警告道:“別鬧。”
孩子還在旁邊看著呢。
肅親王將他從躺椅上拉起來,“信遠侯府來人了。”
何晏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伸手讓肅親王給自己理了理衣衫,催促道:“帶上阿寧,去見一見。”
肅親王只得將嘴裏還塞著點心的栩寧抱上,帶著何晏去了客堂。
信遠侯府來的人何晏也認得,是謝母身邊的大丫鬟,一見到何晏就笑了起來。
何晏心中更放心了一些。
因為他這輩子註定不可能有子嗣,所以對於信遠侯和謝母,他心中難免有些愧疚,一直琢磨著如何彌補信遠侯府。
他考慮了一番後,最終想出了兩個辦法。
第一個就是從謝家旁支裏過繼一個孩子,過繼本身並不是難事,甚至都不用何晏派人去勸說,就有一大堆謝家旁支想要將自己的孩子送進信遠侯府中當嫡子,只是這過繼的人選最好是三歲以下的幼子,這樣才能便於孩子和信遠侯夫婦培養感情,謝家中幾個孩子的年紀都不大合適。
第二個則是想辦法讓謝母再懷上一個。不過謝夫人終究也有三十五六了,這個年齡並不算年輕,在古代這種醫療條件下生產無疑是有風險存在的。
所以何晏一開始主要考慮的還是第一個方法,大不了等幾年,謝家旁支裏總會有合適的孩子出生的,子嗣雖然重要,但在何晏看來,為此拿謝母的身體冒險並不值當。
只是那日在家中和父母謊稱自己不舉,宮中那位周御醫來給他診脈時,他忽然記起了一個細節。
四皇子登基後,按照規矩,他當皇子時的正妃就自動成為了皇后。
只是這個皇后名存實亡,因為前世四皇子妃為了保全自己和孩子選擇了和四皇子劃清關係,四皇子對她心存芥蒂,重生後就再也沒有親近過她,對她生下的兩個皇子也不怎麼喜愛。
四皇子去後宮去的不算勤,但後宮中也一直陸陸續續地有小皇子和小公主出生,皇上卻連皇后的寢宮都不願意進,對於四皇子妃而言,這無疑是一種連掩飾也懶得掩飾的侮辱。
四皇子妃到底是是大家族出來的嫡女,性格裏也是有幾分氣性的,在當了整整七年飽受嘲笑的皇后之後,終於認清了四皇子對她抱有恨意,在絕望過後,決定報復四皇子。
她做的第一步,就是給四皇子下了藥。
事發後,四皇子雖然憤怒,但是四皇子妃家中一溜的功臣,不僅父親犧牲在了戰場上,長兄也在邊關當將軍。四皇子能繼位,和四皇子妃母族的支持脫不了關係。所以為了穩住四皇子妃的母族,他當然不可能對四皇子妃做什麼,只能咽下這口氣。
而更讓他膈應的是,雖然僅僅只有一次,四皇子妃卻在不久後被查出來壞了身孕。
後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相互折磨了很多年,最終隨著四皇子妃的兄長被擼了官職,四皇子妃也被尋了個由頭送入了冷宮。
當然這都不是何晏關注的重點,他的重點放在了四皇子妃背後的一個人身上。
那次懷孕當然不是一個巧合。事實上,四皇子妃為了懷上這個孩子,動用家中的關係請出了一位隱姓埋名多年的醫科聖手為她調養身體,並且後來四皇子妃生孩子難產時,也正是這位聖手救了她一命。
其實何晏對於資料裏四皇子登基後的部分並沒有怎麼關注,印象也十分淡薄,只是那天見到了周御醫,他才電光火石間記起了還有這麼一個人。
當時四皇子妃生產的時候也是三十出頭的年紀,並且由於長期傷神,精神和身體狀況都非常不好,這種情況下,那位醫科聖手都能保證她順利生產,那麼身體康健的謝母想必更不是問題了。
親生子和過繼來的孩子到底是有幾分不一樣的,所以何晏在記起這位醫科聖手的存在後,就開始想辦法將人找出來。
按照資料裏的線索,他讓肅親王府的探子找尋了足足有一年,終於在一個偏僻的鎮子裏找到了那位醫科聖手,好說歹說終於將人請出了山,到信遠侯府上給謝母調養身體了。
據那位醫科聖手所說,雖然謝母年齡不小,但是身體各方面都保養的非常好,好好調養一番、做足準備,想必再生一胎危險不大。
那醫科聖手給謝母調養了一年多,信遠侯府終於在九個多月前傳來了喜訊,算算時間,生產的日子也就是這幾天。
“今早上發動了,是個小少爺。”丫鬟臉上的笑遮都遮不住。
何晏心中猛然鬆了一口氣,不過隨即又緊張地追問道:“那母親身體如何?”
到底是年紀大了,謝母這胎懷的並不算非常穩。
丫鬟交待道:“少爺放心,您請來的那位大夫醫術極高,夫人一切都好,只是身子有些虛。”
何晏又細細詢問了一些細節,才將人放回了信遠侯府,臨走前還讓人從府上帶了許多名貴的藥材。
雖然知道信遠侯府並不缺這些,但畢竟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丫鬟走後,何晏坐在座椅上,臉上還掛著笑意。
肅親王看著他眉眼間的輕鬆,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雖然他們家阿茗一直沒有對他說過,但還是可以看出來,他對信遠侯府一直是有些愧疚的。
如今信遠侯又有了嫡子,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他們家阿茗從今往後也能將心中的愧疚放下。
不過今日註定是個不平靜的日子,正當兩人都因為信遠侯府的喜訊而心情不錯時,又有人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這次來的也是一個眼熟的人,是皇帝身邊的一個太監,文孝帝往肅親王府中傳口令的時候,十次裏有九次來的都是他。
不過這次……看著太監難掩慌張的面容,肅親王心中不禁一沉。
太監對著他行了個禮,語氣顫抖地傳了文孝帝的口令。
原來文孝帝方才在和大臣議事時,忽然發了急病,咳血不止,不多時已經昏過去了。
他昏過去前傳的最後一道口令,就是即刻宣肅親王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