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坨形狀不明的黑影撲上來的一瞬間,何晏又回到了觸目一片漆黑的狀態,這讓他有一種空氣都被隔絕的錯亂感,而且現在的漆黑比剛才的黑還要純粹和深沉,讓他打心底生出一種漫無邊際的恐懼感。
直到他不自覺地張開了了嘴,冰涼的氣息順著喉管被吸進胃裏,才找回了一絲還活在人間的感覺。
雖然掙脫了先前那只厲鬼的屏障後,他已經恢復了知覺,但如今身體被這股不知名的力量制住,關節處像被冰涼的巨石死死壓住一般,根本動彈不得,唯一能稍微動上兩下的,也就是指尖了。
就連精神力也陷入了比之前更粘稠的“沼澤”中,他的精神力細絲連移動都非常困難,更不要說妄圖掙脫了……
這是一個比之前那只厲鬼還要難纏的多的傢伙,如果說在那只厲鬼面前他還有一拼之力,那麼在面對這個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黑影時,他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只能任人宰割。
何晏心底迸發出一絲強烈的不甘。
他還沒有找到這一世的愛人,如果他今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裏,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麼他的愛人會不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別人耳鬢廝磨呢?
想到那種畫面,他的精神力像是受了什麼極大的刺激般猛然暴漲,那些肉眼看不見的細絲瞬間變得張牙舞爪、氣勢洶洶起來,憑藉著一股衝力,他的精神力細絲竟然奇跡般地從那只黑影的禁錮中掙脫了出來,眼前的黑暗也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當然,這樣做的代價就是,下一秒,他的精神海就傳來了針紮般綿密的疼痛。
這是精神力透支的後果……
何晏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吟,他雖然打破了那只黑影的屏障,可看起來不過是自傷八千罷了,那只黑影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礙,證據就是他的身體依舊被牢牢壓著無法移動。
他忍著腦中的劇痛,將精神力細絲慢慢拉長,一直蔓延到天花板上,而他通過這些細絲,從上往下地俯視著自己的身體。
只見他身上原本蓋著的被子不知何時已經滑落到了地上,而他整個人被一團黑霧籠罩著,只有一條細瘦蒼白的小臂裸露了出來,了無生氣地耷拉在床邊,在同樣蒼白的月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腕下方藍紫色的血管。
經過剛才的爆發,他的精神力已經到了極限,光是控制精神力細絲就十分費力,如果這個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黑影對他動手,他怕是連稍微阻擋一下都難。
何晏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股無力感,如果這時候他的精神力已經完全恢復了……不,哪怕只恢復了三分之一,都能輕而易舉地將眼前這只黑影撕碎!
躺著認命從來不是何晏的風格,在原本世界的戰場上,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比己方軍隊強的敵人,但憑藉著冷靜的頭腦和,他都幸運地帶領艦隊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雖然正死死壓著他的這只黑影和他力量懸殊,已經不是單純的技巧能彌補的程度了,但與其做一隻癱在砧板等著刀尖落下的鹹魚,還不如趁這黑影還沒有動手的時候主動出擊,說不定從還能從中掙得一線生機……
所以他的精神力細絲在空中俯瞰了幾秒,就對準了黑影頭部的位置——如果這玩意兒真的有“頭”這種部位的話——毫不猶豫地紮了下去!
接觸到一個精神力屏障一般的東西,何晏心底燃起了一絲希望,看來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的黑影,也有著和人類一樣的精神力海!
這樣的話,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存活的希望!
要知道,在他原本所在的世界中,人們對於精神力的使用已經開發到了一種堪稱恐怖的地步,而根據他在資料裏看到的那些,現在的這個世界,只有極少數人能夠摸索到精神力的一點邊緣,嚴席席找到的那位“高人”,就是其中之一。
空有龐大的精神力卻缺少使用方法,也是無濟於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個黑影的精神力雖然很龐大,但防備卻並不嚴實,何晏幾乎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地就突破了黑影的精神力屏障,順利地侵入了它的精神海!
然後……他就突兀地呆住了。
黑影的精神海雖然莫名陰冷,精神力光球又比上一世龐大許多,但這裏的每一寸,都是他曾經用精神力細絲撫慰過無數遍的。
遇到朝夕相伴了整整三輩子的精神力,何晏的精神力細絲在觸碰到黑影精神海的一瞬間就自覺地卸去了所有的攻擊性,變得柔順起來,而後在何晏本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反射性地勾纏了上去。
黑影的精神海中也探出了精神力細絲,和他的精神力細絲纏在了一起。
因為有了伴侶的撫慰,不過數秒,何晏腦海中因為精神力透支產生的劇痛就平緩了不少。
何晏有點懵逼地意識到……這個尚且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生物的黑影,大概,也許,好吧……就是他這一世的愛人?
他難以形容那一瞬間的心情,只覺得心底猛然生出了一種揮之不去的荒謬感,腦海中空白了許久,才被精神力交融引起的戰慄感驚得回過神來。
不管怎麼說,既然已經認出了這個黑影就是自己的愛人,他應該暫時是不用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糾纏了那麼久,他們的精神力早已不分你我,就像剛剛他的精神力接觸到黑影精神海的一瞬間就慣性地卸下了攻擊力,黑影想反過來傷害他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而那只來尋仇的厲鬼消失後,黑影雖然一直壓制著他,但遲遲沒有對他動手,也側面印證了這個想法。
不過這樣想著的何晏,很快就被現實打臉了!
就在兩人精神力糾纏的時候,黑影忽然一改之前的安靜,被動承受的精神力細絲忽然蠻橫地反過來纏住了他的,完全佔據了主動的位置,與此同時黑影的體積也暴漲,邊緣不斷霧化、扭曲,顯得尤為可怖。
中途肩膀和四肢被放開了,但他卻沒有了移動的力氣。
何晏恍惚間有一種錯覺,自己彷彿正置身於黑色的火焰中,被不斷炙烤著,從表皮燒到靈魂。
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
粘膩,冰冷……
何晏腦海中曾有一瞬間的清明,意識告訴他這種方式是扭曲的,不正常的,他應該反抗,但是經歷了今晚一系列的變故,他已經非常疲憊了,再加上黑影的精神力一直撫慰著他疼痛的精神海,讓他的警惕心降低到了幾近於無的地步,所以,也就想不起來反抗了……
第二天早上,何晏睜開眼的時候,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彷彿還陷在昨夜的夢魘裏。
可房間內溫度正常,初夏熱烈的陽光通過淺色的窗簾照到窄小的出租屋裏,十分明亮,且溫暖,彷彿貫穿了整夜的寒冷都是他的錯覺一般。
那個黑影,應該是已經離開了……
他略微動了動身體,骨頭很酸,身上也有不少地方隱隱作痛。
被子倒是被好好地蓋上了,只是身上仍然是黏黏糊糊的,汗水、還有一些別的東西,黏在身上,實在是很不舒服。
何晏:“………………”
他忍著彆扭從床上坐了起來,抬起酸疼的胳膊,在看到上面顯眼的的痕跡時再次“……”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沒崩住,扭曲了一瞬,然後掀起被子掃視了一遍自己的全身,深吸了一口氣,表情瞬間更加扭曲了。
沉默了半晌後,他伸手在桌子上找到一個有些破舊的智慧手機,點開螢幕,時間顯示十一點半。
……他大概該慶倖今天上午沒課。
不過下午滿課,兩點開始上課,也沒多少時間了。
何晏勉強起身,黑著臉給自己裏裏外外地清洗了一番,發現雖然身上不太好受,但好在沒有受傷,好歹算一些安慰了。
初夏的氣溫還沒有熱到難以忍受的地步,為了不暴露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痕跡,何晏從衣櫃裏翻出了高領的襯衣,將扣子扣到最上面,脖子上的遮不住,只能在兩個比較明顯的痕跡上貼了創可貼,勉強遮掩一下。
然後出門,想了想這具身體那可憐巴巴的存款,何晏只好去附近的小飯館隨便吃了點清淡的東西,就往學校趕了。
因為某些不好直說的原因,何晏走得很慢,慢到路上時不時便會有人對他投來奇怪的目光。
再加上韓子煜當初為了省錢,租的那個出租屋離學校並不算近,所以他在路上耗費了近一個小時,才終於在一點五十幾分的時候坐到了教室
然而教室的椅子太硬,何晏一坐下,便感覺那裏一陣酸疼,頓時鼻頭一酸,“……”
好不容易挨完了一下午的課,何晏慢吞吞地走出教室時,忍不住想,一會兒一定要去藥店買點兒消腫的藥膏,這樣也太難受了。
然而他還是放鬆的太早了,因為他剛出了校門,進了一條小道,就被身後一道清麗的聲音叫住了。
那是一個個子高挑的美女,不是別人,正是造成原來的軌跡裏韓子煜枉死的嚴席席。
嚴席席笑容甜美,她長相極好,一雙彎彎的月牙眼,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很難拒絕,也讓人很那想像,在這樣一副美麗的皮囊下,卻掩埋著那麼陰毒的靈魂。
何晏在她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絲勉強和慌亂。
想必是嚴席席昨晚請了那位高人施法後,看到他今天還能好好地來上課,心裏忍不住發慌了。
要是放在平常,何晏並不介意惡趣味地誤導她幾句。
但他今天很累,只想回到自己那個窄小的出租屋好好休息一下,一點兒都不想調動精力去應付心懷鬼胎的嚴席席。
嚴席席狀似無意地試探他:“怎麼了?你今天看起來不舒服,是生病了嗎?”
何晏木著臉:“嗯。”
就在他正不耐煩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股冷風從小巷裏拂過,緊接著,便有一股熟悉的,冰冷而粘膩的東西纏上了他的腳腕。
何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