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準確地說,付山明想要搶奪的並不是陰司令,而是玄歧分到陰司令上的那一縷神識。
他本意也沒有挑釁鬼獄司的意思,只是看到何晏身邊的“厲鬼”後垂涎欲滴,想要捉住煉進自己的法器中,可偏偏事情就是這麼不湊巧,被他看上的那只“厲鬼”就是鬼獄司司長的分身,襲擊黑影,就相當於襲擊作為鬼獄司的規則代表的陰司令!
何晏打量了面前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的青年兩眼,忽然問道:“你是付辰華?”
在知道了男人玄歧此次公務的內容後,他就簡略地查了一下付家的資料,對付家現在的情況也有幾分瞭解,自然也知道付家年輕一代中有一位極有天分的人物。
對面的青年面色已經重新平靜了下來,對上他的視線,語氣不卑不亢:“是。”
這倒是個好苗子,不僅有天分,而且接觸過後,可以看出心性也不錯,假以時日,一定能成大器,在玄學界佔據一席之地。
只可惜,生在了付家。
付家的衰敗之勢已經無可阻擋,祖先積累下的底子也已經被消耗了大半,而小輩普遍資質平平,除了付辰華之外再無出彩之人,竟是比上一代還要頹靡,可以預見,等到付辰華繼承了族長的位置後,會被家族拖累的多麼嚴重。
不過這些都和他無關,何晏也只是可惜一下,並沒有那麼多氾濫的同情心對付家施以援手。
因果輪回都是有定數的,古往今來,從沒有國家或者家族能一直興盛下去,付家已經強盛了近千年,也該到了走下坡路的時候了。
不過是和人說了一句簡短的話,手就被男人暗暗攥緊了些,何晏心中有些無奈,對著付辰華點頭示意後就沒有再和他交談,而是跟著男人的腳步來到了床前。
床上躺著的中年男人面色發青,因為剛剛又被付辰華取了一些精血,已經稱得上是氣若遊絲了,就算他們今日不來,滿打滿算這人也決計活不過一月之期。
男人抬起空閒的那只手,在中年男人天靈蓋上方虛點了一下,又輕輕往上一提,一個深灰色的半透明長影就從他額前鑽了出來,這長影隱約可以看得出是一個人形,只是因為魂魄不穩的原因顯得面目模糊,魂體邊緣時凝時散,像是下一秒就會散開。
人的靈魂是分顏色的,越是純淨通透的靈魂越接白色,罪孽越深重的顏色越深,這世上大善之人少,大惡之人也是個別,絕大部分人的靈魂抽出來都是淺灰色的,而一些壞事做的比較多的人,魂體就會像付山明的魂體一樣,呈現出深灰色。
不欲干擾男人辦公,何晏本想將手從男人手中抽出,結果這人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竟是就這樣和他十指相扣,用單手完成了這一系列的操作。
何晏:“……”
付辰華全當自己看不見面前兩人的動作,心無旁騖地將視線放在他二叔的魂體上,安靜地縮在一旁充當一個合格的背景板。
他倒也坦然,知道自己已經無力改變什麼之後,反倒帶著一絲好奇,觀察這名陰官要如何處罰自己的二叔。
鬼獄司的審判雖然在玄學界鼎鼎有名,但其過程卻大多是在地獄中進行的,陽世中極少有人見過鬼獄司的陰官公開處刑的場面,這種旁觀的機會也是可遇不可求了。
男人指尖逸出一抹黑氣,如一條小蛇般靈活地鑽進了那深灰色的魂體之中,粗暴地讀取著他的記憶。
付山明的魂體因為痛苦而扭曲了一瞬,男人瞳色陡然變得幽深起來,眼中再看不見一絲光亮。面前鬼魂生而為人時做下的所有好壞之事都化作一幀幀畫面,巨細無靡的地從他眼前閃過。
雖然這些記憶畫面劃過的實在太快,但何晏站在男人身旁,精神力和男人相通,還是窺探到了一些片段。
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付山幹過的壞事可遠並不止意圖蒙蔽天機和搶奪黑影這兩件,只是那些事都不大,他又有許多法器傍身,所以才一直幸運地逍遙至今,現在終於踢到了鐵板上被拎出來清算,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不過短短數秒,玄歧便看完了付山明的生平,他再伸手一撈,那一縷黑氣便又從付山明魂體中鑽了出來,化成了一根細長的筆,自動在那條深灰的魂體上刻下了幾個黑漆漆的文字。
每刻下一筆,付山明的魂體便無聲地掙動扭曲一下,彷彿正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一般。
那一串文字十分古怪,付辰華也算是從小在書香世家中被渲染長大的,卻也絲毫分辨不出這幾個字的含義,並且那些文字彷彿還帶著什麼不可觸摸的禁忌一般,只看了兩眼,便使他雙目刺痛、神識動盪,不得不將視線移開。
他閉目調息了片刻,才感覺神識勉強穩定了下來。
待到他重新睜開眼,就看到那黑影又化作了一條漆黑鎖鏈,將不斷掙扎扭曲的魂體一捆,順著空氣中不知道何時出現的一條泛著黑光的裂縫,利索地塞了進去。
待到付山明的魂體消失後,被黑衣男人以一種佔有欲極強的姿態十指相扣著的青年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下一秒,那兩人就憑空消失在了他面前。
屋中冰冷的威壓也隨之散去。
恍惚間,付辰華忽然覺得剛剛經歷的只是一場幻覺。
他站在原地愣怔了幾秒,才急忙走到床前,俯身查看。
他二叔安靜地躺在床上,身體沒有絲毫起伏,面相上原本就所剩無多的生氣徹底消失,已然是生機斷絕了。
人死後,身上的血細胞也會跟著快速漲破死亡,所以死人的精血用於作法的效果比起活人精血來要大打折扣。
幸好……在那兩個人來之前,他還在付山明身上取了一些精血。
他直起身子,攥緊了手中的瓷瓶,大步朝房門走去。
屋外出乎意料地風平浪靜,和他進去前並沒有什麼區別。守衛的人見他出來,恭敬地朝他問好,“少爺。”
付辰華慎重地在門口下了一道禁制,眼中帶著一絲凝重,對守衛吩咐道:“看好這裏,半個時辰內不許除了我和族長之外的任何人進來。”
守衛們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才應道:“是。”
雖然不明白付辰華為什麼會給出這個命令,但他是少族長,在族內的權利還是非常大的,僅次於族長,他既然下了令,他們也只有聽從的道理。
守衛們站在原地,目送少族長白色的背景急匆匆地消失在院門前,隱隱感覺,付家本來就不平靜的天,可能又要翻了。
*
這趟公務辦的十分輕鬆,加上來回用的時間,總共也就用了半小時左右就處理完了,還不到十一點,離吃午飯還有著一段時間。
所以從付家出來後,何晏就決定帶著物件去完成昨晚因為“意外”沒能完成的計畫。
買手機、電腦,還有幾身能看的衣服。
韓子煜的那些衣物實在是太舊了,有不少都被洗得顏色都變了,何晏在衣食住行上雖然不追求奢侈,但在經濟能力能負擔的情況下,也不想太過於委屈自己。
付家老宅的位置接近這座城市的郊區,反正也不急著趕路,兩人就直接坐上了地鐵,準備在市中心的商場站下車。
現在並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再加上他們又是從起點站上的地鐵,根本沒幾個人,一個車廂裏只有兩三個人稀稀落落的坐著。
何晏坐在座位上,捧著手機在那裏刷玄學論壇。
這個論壇很熱鬧,包含了科普研究撕逼八卦等各種千奇百怪類型的帖子,雖然總的人流量不大,但用戶參與度很高,隨處可見幾千條回復的高樓,首頁每刷新一下都會有一番變動。
何晏帖子看得很雜,幾乎各種類型的都會點進去看一下,玄學界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光怪陸離的世界,他也只是通過玄歧才剛剛接觸到了一點兒玄學界中的人和事,對於這個未知的領域,仍然抱有極大的興趣。
玄歧挨著坐在他右手邊,腿微微岔開,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套著冷硬西裝褲的左腿挨上了他的右腿。
何晏垂眼瞄了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沒吭聲,也沒將腿挪開,繼續沉迷刷帖。
只是男人見他無聲縱容了自己的親近,膽子竟然肥了起來,他才剛低頭刷了有五分鐘的帖子,就感覺左肩一沉,探頭一看,男人身體正微微向後仰,目光從容地落在地上,轉長臂跨過椅背,鬆鬆地搭在了他肩膀上。
何晏:“……”
這個傢伙還真是深諳得寸進尺的精髓。
他無奈地開口,想讓男人收斂一點:“你……”
雖然只是搭肩膀這種小動作,但這畢竟是在公共地盤,不說別的,教壞小孩子就不好了。
玄歧的瞳色很深,長相也是偏向於銳利,但是垂眼看向他的時候,眼中那一潭深黑卻顯得異樣的柔順,還帶著一絲不甚明顯的眷戀,連帶著連五官都顯得柔和了不少。
何晏看著這人因為垂眼而顯得特別明顯的、兩扇濃密而纖長的睫毛,斥責的話含在舌尖,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算了,反正就是搭下肩膀,現在很多關係好一些的朋友都是經常勾肩搭背的,也算不上出格。
作者有話要說: 大佬:get到了撒嬌技巧√
晏晏: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