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的混亂實在一言難盡。
葉承禮沉著臉去了暢和堂,薛氏將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集中起來狠狠的訓了一通。長篇大論就不必一一細說了,總之重點只有一條,今天荷風院發生的事情,絕不準泄露半個字。
葉清芙被關在屋子里,半步都不準出來。
薛玉樹也沒好到哪兒去,呆呆愣愣的坐在那兒,一個晚上都沒回過神來。身上還穿著那身濕漉漉的衣服,卻連換身干凈衣服的心情都沒有。
葉元洲陪著他坐著發呆了許久,那樣子簡直比薛玉樹還要失魂落魄。
薛玉樹久久才回過神來,見葉元洲這副模樣,心里倒是十分感動。表哥可真是太講義氣了……不對,他很快就該改口叫大舅兄了……
一想及此,薛玉樹忍不住長嘆口氣。只不過醉酒睡了一個下午,為什么一醒來就成了這樣了?
“表弟,你真的喝醉了什么都記不清了嗎?”過了許久,葉元洲終于打破了沉默。
薛玉樹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一臉的苦惱:“表哥,連你也不相信我嗎?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葉清芙到底是怎么到他屋子里的,還有他身上的衣服為什么會被脫掉……他根本半點印象都沒有。
葉元洲扯了扯唇角,眼里卻沒半分笑意:“現在還說這些做什么,總之,你和二妹的親事是定下了。”他的全盤計劃,也徹底完了……
薛玉樹苦著臉:“那蘭表妹怎么辦?”
葉元洲沒什么好氣的應道:“還能怎么辦,你很快就是她姐夫了,以后就別惦記她了。”
今天晚上的事情,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葉清芙的性子他比誰都清楚,別看平日里張牙舞爪看著挺厲害,其實根本沒那么大的膽子。再聯想到今天白天葉清蘭和葉清芙異樣的親昵。他幾乎可以斷定,葉清蘭必定在背后“出了力”。
可知道又能怎么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薛玉樹和葉清芙的親事已經成了定局,絕不可能再更改了……
薛玉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句話都沒了。葉元洲越想越是心煩意亂,也沒心情再和薛玉樹相對坐著了,隨口安慰了幾句,便出了屋子。
薛氏訓斥完了丫鬟婆子之后。依舊滿心的怒火,直接去了葉清芙的屋子。
葉清芙怔怔的坐在屋子里發呆,聽到推門聲,被嚇了一跳。陡然站了起來。薛氏的臉色十分陰沉,丫鬟們迅速的退了個一干二凈,順便將門關好。
薛氏也不出聲。就這么陰沉的看著葉清芙。
葉清芙心虛的不敢回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裙擺。
薛氏見她這副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句話:“我真是生了個好女兒,竟然連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葉承禮和葉元洲都能看出來的事情,自然更瞞不過她。
葉清芙身子顫了顫,囁嚅著說道:“母親,你在說什么。女兒不懂。”
“到這個時候還不說實話。”薛氏的臉都有些扭曲了,聲音里透出絲絲寒意:“給我老老實實的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跑到玉樹的屋子里,還把伺候的人都攆了出來。還有,玉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你脫的?你可別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玉樹做的,他喝醉了酒一直昏睡,連踹門聲都沒能把他驚醒。他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現在抬頭看著我,一句一句的回答我!”
到最后一句,幾乎是怒喊了出來,臉更是猙獰的有些可怕。
葉清芙自小到大都被薛氏捧在手心里,就算犯再大的錯誤,也最多是輕飄飄的數落幾句。何曾像此刻這般厲聲相向。眼淚迅速的涌了出來。
薛氏看著她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怒火愈發的熾烈:“虧你還有臉哭。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導你的,終身大事應該聽從父母之命,私相授受是大忌。你腦子進了水是吧!竟然做出這等事情來。要是傳了出去,你今后還拿什么臉見人?”
葉清芙邊哭邊為自己辯解:“女兒也是沒辦法……母親不肯同意我和表哥在一起,女兒只好……只好出此下策……”
薛氏怒極反笑:“好好好,你果然是長大了,心思多了,翅膀也硬了。連我的話也不肯聽了。玉樹是我的親侄兒,但凡他爭點氣,我能不同意你們兩個的親事嗎?他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都十六歲了還整天游手好閑,連個童生也沒考中。你舅舅只是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又離京城這么遠。你將來嫁給玉樹,就得隨著他到那個偏僻的縣城里待著。你有沒有想過這些?”
葉清芙這個時候倒是表現出了一點骨氣來,用袖子擦了眼淚,倔強的應道:“這些我都知道。不過,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薛氏氣急了,不假思索的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葉清芙的左臉一陣火辣辣的,頓時浮起了五指印。
薛氏還是不解氣,又怒罵道:“將來總有你后悔的那一天!瞧瞧你六堂姐,嫁到了鄭國公府,將來總有封誥命做國公夫人的那一天。你八堂姐雖沒定下親事,可你二伯母也在為她尋一門體面的好親事。你倒是好,巴巴的倒要嫁到偏遠的縣城去。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葉清芙被打了一巴掌,又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心里的最后一絲心虛害怕反而都丟到了一旁,鼓起勇氣說道:“母親,我知道你生氣。可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就成全了女兒吧!我不在乎什么樣的好親事,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過什么樣的日子我都樂意。”
薛氏看著一臉倔強的葉清芙,簡直不知要說什么好了。恨鐵不成鋼的瞪著葉清芙。葉清芙和她對視不到一秒,就將頭低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悶。
薛氏心中燃燒的怒火總算稍稍退去了一些,總算慢慢冷靜下來。
其實,這個時候再打再罵也沒用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葉清芙也只剩下嫁給薛玉樹這條路了。
正是明白這一點,薛氏才愈發覺得懊惱。算計來算計去,怎么也沒想到會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候,被親生女兒算計了一回。就算心里再不痛快,也得盡快的籌備定親事宜,免得惹來更多的閑言碎語……
等等,不對!以葉清芙的頭腦和膽量,怎么可能想出這樣的計策來?
薛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直直的盯著葉清芙:“芙兒,你怎么會忽然想出這樣的主意。是不是有人教你的?”
葉清芙自然不肯承認,立刻說道:“沒人教我,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薛氏擰緊了眉頭,臉色沉了下來:“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敢騙我!到底是誰教你這么做的?”
葉清芙心里一顫,反射性的就想把葉清蘭給供出來。可轉念一想,葉清蘭可是一心為了她和表哥才想出了這么個好主意,自己心愿已經達成,再把三妹供出來似乎也太不講義氣了……
葉清芙咬咬牙說道:“母親,真的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一直都戀慕表哥。可母親卻總是從中阻攔,近來又總在為我的親事煩心。我害怕母親隨時會為我定下別的親事,一著急了,便想出了這么一個法子。真的沒別人教我!”
這番話真假半摻,葉清芙又從來不慣說謊,薛氏一時也被蒙了過去:“真的沒人慫恿你這么做嗎?”
葉清芙打死也沒改口:“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沒人慫恿我!”
薛氏心情煩亂,也沒心思再刨根問底了。事實上,就算她再起疑心,也疑心不到葉清蘭的身上。葉清芙和葉清蘭素來不和,在一起連話都說不了幾句。葉清芙怎么可能聽葉清蘭的?
余怒未消的薛氏,又狠狠的數落了葉清芙一通:“……從今晚開始,你給我好好在屋子里待著,沒我的吩咐,不準出屋子半步!”
葉清芙乖乖的應了。雖然被禁足很不痛快,可比起即將和表哥定親的喜悅,這又實在不算什么了。
看著葉清芙眼中掩飾不住的喜悅,薛氏心里的怒氣又蹭蹭的涌了上來。可該打的也打了,該罵的也罵了,還能怎么樣?
薛氏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終于轉身走了。
薛氏離開之后,葉清芙才開始覺得臉頰陣陣刺痛。剛才薛氏那一巴掌可著實用足了力氣,葉清芙臉上的五指印十分清晰,再加上滿臉淚水,還有散亂的發絲,別提多狼狽了。
葉清芙沖到鏡子前,待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也被嚇了一跳。完了,這副樣子,明天還怎么出去見人?
呃,不對,明天已經被禁足了。就算想出去也不可能了。
葉清芙頹然的嘆了口氣,旋即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不出去就不出去好了,反正她已經如愿以償心想事成了。很快,她就要和表哥定親了!比起這件事來,其他的都不重要。
這一個夜里,葉清芙臉頰刺痛,可睡的卻分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