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君彥頓時了然,低聲問道:“是有應酬嗎?”入仕途進了官場之后,應酬就多了起來。同僚之間“聯系感情”,下屬奉承討好的邀約,還有上司拉攏人心的宴會,基本上都不好推脫。
顧熙年嗯了一聲。
若是別的應酬也就罷了,偏偏是太子親自設的私宴。他若是不到場實在說不過去。可見到葉清蘭的機會又如此難得。真讓人難以取舍……
顧熙年思忖片刻,終于有了決定:“我待會兒讓人送個信到太子府去,就說我身體微恙,今晚就不去赴宴了。”
鄭君彥挑了挑眉,低聲調笑:“真沒想到,表哥為了十妹,竟連太子殿下的邀約也推了。”
顧熙年淡淡一笑,目光靜靜的落在一旁淺笑低語的葉清蘭身上。
事實上,他也很詫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男人應以事業為重,不該整日里兒女情長。他從不否認自己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既處心積慮的要報前世之仇,也渴望掌握權勢,守護所有重要的人。目前看來,第一個目標還未完全實現,第二個目標卻已經近在眼前。
隨著太子派在朝堂中的強勢崛起,三皇子一派處處被打壓彈制,已經落了下風。他身為太子派的中堅力量,又和太子感情深厚,自然風光無限。戶部尚書年邁圓滑,遇事能推則推能躲就躲。錢侍郎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如今的戶部,基本已經全部在他掌握之中。只要戶部尚書致休,下一任的戶部尚書非他莫屬。這個時候,正是他該放開手腳好好拼搏的時刻,和太子之間的聯系必須緊密,絕不容有失。
可這些日子,他卻為了那個丫頭心神不寧,夜探香閨還被逮了個正著。如今一見了她。更是連太子府也不愿去了……
看來,只有一個辦法能早日解決這個問題了!
顧熙年開始認真的思索起該用什么樣的法子才能早日將葉清蘭娶回府……
因為葉清蘭和顧熙年兄妹的到來,鄭蘊夫婦特地設了家宴。這么一來,又是男女分席。女子這一席,除了葉清蘭葉清寧顧惜玉之外,還有徐夫人和鄭敏。
照例是安靜的用完了晚飯。然后在徐夫人“親切”的招呼下去了偏廳里閑話。鄭敏是個悶葫蘆,顧惜玉也不愛多言。徐夫人便將注意力都放在了葉清蘭的身上。
事實上,如今的葉清蘭,在徐夫人眼里分量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顧皇后的親侄媳,定國公府未來的嫡孫媳。將來的定國公府世子夫人,這樣的身份和以前那個無足輕重的庶女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所以。徐夫人此次對葉清蘭的態度幾乎稱得上是和善。先問及近況,又親切的叮囑她多住些日子再回去。
葉清蘭含笑一一應對了過去,倒是有點寵辱不驚的意味。
徐夫人看在眼中,不由得暗暗點頭。
男子們的那一席,散的比較遲。葉清蘭一直沒見到孟子駿的人影,心里不由得暗暗奇怪,忍不住低聲問葉清寧:“六姐,怎么一直沒見孟表哥?”
葉清寧輕嘆口氣。低聲應道:“他從過了年之后,就很少回來了。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刑部提供的住所里。那里食宿條件都不怎么樣,你姐夫去看過他幾回。也勸他回來。可不管怎么說他就是不肯。”
或許,是怕回來觸景生情吧……
葉清蘭垂下眼瞼,心里有些澀意。
“你這次來的突然。只怕他還不知道,所以才沒回來。”葉清寧正說著,眼角余光忽的瞄到一個翩然而來的身影,立刻低聲提醒:“喂,顧表哥來了,你可別胡思亂想了。”
葉清蘭無聲的扯了扯唇角,抬起頭,迎上顧熙年的眼眸。
曾經,那雙看似溫和的眼睛實則冷凝疏遠滿含戒備。不知從何時起,他眼中的冷意如春雪般漸漸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和溫柔。
葉清蘭的心里閃過一絲悸動,孟子駿的身影陡然淡了,眼中只有那個翩然走來的俊美男子。
過去的永遠成了過去,她此刻傾心戀慕即將攜手共度一生的男子是顧熙年!他在慢慢的改變自己,努力對她好。她也該真正的敞開心扉,回以同樣的真誠和感情……
葉清蘭凝視著顧熙年,唇角緩緩綻放出美麗的笑靨。
顧熙年腳步一頓,心里陡然浮起一陣喜悅。他何等的敏銳,焉能察覺不出葉清蘭情緒的微妙變化?那朵綻放的笑靨,是葉清蘭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對他敞開心扉的笑容!
兩人雙目對視,時間仿佛就此停駐。
葉清寧沖顧惜玉使了幾遍眼色,見她沒半點動靜,索性扯著她的手走了開去。約莫走出米遠才停了下來。丫鬟們自然更識趣,不用吩咐也退的遠遠的,守在了路口處。
月明星稀,清風徐徐,空氣中浮動著花草的暗香。月下看美人,比平日多幾分風姿。更何況,葉清蘭本就生的秀美無雙。在瑩潤的月光下,更顯得動人。
顧熙年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岌岌可危,忍不住走近了一步。這個角度,他只要一低頭,就能吻上她滑嫩的臉蛋……
就在顧熙年心蕩神馳浮想聯翩之際,葉清蘭忽的輕聲說道:“顧熙年,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對孟子駿更多的是愧疚,你會相信嗎?”
顧熙年笑容漸漸收斂,定定的看著葉清蘭。
孟子駿這個名字,幾乎已經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禁區,只要一提起,總是以激烈的爭吵收場。大年三十的那一晚就是血淋淋的教訓。雖然到最后兩人各退了一步,可所謂的相安無事只是表面,這個名字就像一根刺深深的刺在他的心里。
沒想到,久別重逢的第一個話題,依然會是孟子駿!
葉清蘭輕柔的聲音在晚風中低低的響起:“那一天晚上,我是被你氣到了,所以有些話說的很難聽。我和他之間,其實和你想的并不一樣。我和他早就認識,他一直對我有好感,不過從來沒向我表白。后來,因為一件事,我和他有了朝夕相處的機會。我喜歡他的幽默風趣,也喜歡他的爽朗熱情,所以,他終于鼓起勇氣向我表白的時候,我沒有拒絕他。如果之后我們有機會好好的相處,我們大概會是一對很恩愛的戀人。可是老天沒給我們這個機會,我剛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就出了意外。再睜開眼,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顧熙年一直默默的聽著,并未出聲。
“在重遇到他的那一刻,我既驚又喜,卻也不解。不知道他為什么也會來了這里。”葉清蘭的語氣有些晦澀:“后來我才知道,我出了意外之后,他為了抓到那個開槍的人,不顧性命安全的追了出去。到最后雖然抓住了那個人,可他也因為流血過多傷重而亡……”
顧熙年終于動容了:“所以,你覺得對他有所虧欠?”
“是。”葉清蘭的眼中依稀閃過一絲水光:“我確實覺得對不起他。他一心想和我重續前緣,我卻無情的拒絕了他。每當想起這個,我心里都很難受。”
看著葉清蘭為另一個男子傷心難過,顧熙年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可她肯對他敞開心扉說實話,又著實令他狂喜。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匯聚成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滋味。
葉清蘭抬眸,水盈盈的眼眸祈求的看著他:“我知道,這里和我以前的世界不一樣。女子不該和男子有過多來往,免得惹來閑言碎語。我也知道你心里在乎我,不樂意我和他見面。可是,我對他多有虧欠。如果讓我從此以后都和他斷了來往,我萬萬做不到。你能體諒我嗎?”
大年三十那一天晚上,他咬牙無奈的退讓,同意她和孟子駿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樣來往。可他們兩個都很清楚,他根本不是真心的答應此事。日后免不了還會為孟子駿的事情發生爭吵。
可現在,她沒有用犀利的言語挑釁,也沒有刻意的用強硬的態度對峙,只是坦誠的將她最柔軟的一處嶄露在他的眼前,懇求他真心的諒解……
面對強硬又堅決的她,他可以硬起心腸毫不猶豫的回擊。可面對這樣脆弱無助全然坦誠的葉清蘭,他竟沒有了拒絕的力氣!
顧熙年默然許久,然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好,我答應你,從此以后,絕不會為孟子駿的事情和你爭吵。”
他很清楚,此時的允諾意味著什么。
從今以后,他得眼睜睜的看著孟子駿隨意的出現在葉清蘭的周圍。他卻不能隨意的吃醋和泛酸,也不能從中阻撓……
葉清蘭很清楚,他做出這樣的承諾是何等的讓步。他是那樣一個驕傲自負占有欲又強的男人啊……
淚水忽的就涌了出來,迅速的濕潤了臉頰。
顧熙年最后一絲不情愿,也在她的淚水中退散了,輕嘆一聲:“別哭,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都改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