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工匠進進出出,將這座坐地甚大的府邸打造得如知府衙門一般的氣派。選定了個吉日,百姓們議論紛紛的圍觀中鞭炮聲響起,門口穿著奇怪官服的衙差一把揭開了府上的牌匾,牌匾上的字頓時讓不少人傻了眼。
江南鑄造局。
百姓們腦子有些發蒙,心都無不在想這都什麽玩意啊。江南聽說過織造,聽說過鹽道,各種各樣奇怪的官府衙門都有,但就是沒聽過什麽鑄造局,別說江南了,恐怕全天下都沒這麽個奇怪的機構。
這又是哪冒出來的,不管工部還是戶部,哪怕是軍用的兵工廠名目繁雜都沒聽過有這一號的局子。
江南鑄造剛開府的時候,喧嘩的人群中突然一群身穿軍中官服的人列隊而來。眼尖的一下就認出了那是敬國公府內的老臣,此時他們一個個捧著托盤,上邊都是官服和官印一類的東西,看起來這鑄造局還真不是鬧著玩的,真的上綱上線了。
一眾人魚慣而入,不過他們面色平靜,並沒有因為百姓的議論而感覺有何別扭。
這時鑄造局的公堂之上,楊存已經是喝著茶等著看熱鬧了,後堂始終沒有動靜,楊存忍不住笑問:“怎麽了尤妮大小姐,這官都當上了你扭捏什麽啊,還不趕緊出來辦你的公。”
後堂,尤妮已經換上了楊存為她定製的一套官服,既似是西方的軍服又帶有點大華官服的影子。衣服上繡著獸首明顯是在武官之列,頂戴的帽子頗有西方的款式,但又是完全按照五品外官的品級來打造的。
這衣服穿上去,官威倒是有一些,不過也有點神似現代的軍人。尤妮看了看銅鏡內的自己,在她自己的眼裡看看不出什麽英姿颯爽,更多的是一種扭捏和忐忑,夢想成真的一刻她依舊在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管任江南鑄造局的督辦,這是這個新機構最高的官。近日來她也聽過一些流言蜚語,那就是大華根本沒什麽鑄造局這個衙門,這個衙門可以說簡直是為她而設一樣。
一開始她很是生氣,因為楊存一開始答應得言之鑿鑿讓她感覺滿腔熱血,可到頭來卻鬧得似是兒戲一樣。不過後來別人的話讓她開始擔心了,因為這是一個帝王製的王朝,這種逾越規矩私設官衙的行徑只要有人上報的話幾乎形同造反,那可是殺頭滅門的大罪啊。
這樣一來這衙門就不是兒戲了,幾乎是在拿身家姓命開玩笑。尤妮一時更是惶恐不安,幾次想勸說楊存這個事不要辦下去了,可楊存倒是一笑了之還勸她不要多想了,仿佛真的把這當過家家一樣簡單。
千呼萬喚始出來,尤妮一臉的忐忑,腳步也是有幾分的扭捏:“楊,這樣真的行麽?”
這副官服頗有軍裝的英灑,穿起來颯爽中更是勾勒出她身材的火辣。楊存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的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在幹什麽我心裡有數。這江南鑄造局即使朝廷不認,但只要在我江南之地上,你就是隻居於巡撫之下的省道衙門。”
女人身穿官服卻感覺毫不違合,洛虎看著尤妮楞了楞,回過神來立刻朝旁邊的人使了使眼色,拍著馬屁說:“恭喜督辦大人。”
身後陳家的人馬都是人精,立刻是恭敬的作揖,齊聲呼道:“恭喜督辦大人。”
“謝各位同僚了。”尤妮依舊有些扭捏,不過楊存咳了一聲提醒她,她還是學著大華的禮儀有模有樣的抱了抱拳頭回了一禮。
這時,敬國公府的老臣們已經將官印和官服呈了上來,官印是仿地方例。歷來製印所選的材料是極有講究,什麽樣的官用什麽樣的印,稍有逾越那都是砍腦袋的大罪。
尤妮的官印遵外官例用的是金底,不過別出心裁的鑲嵌進了幾枚溫潤天成的白玉。京都青,江南白,這隱隱也是在告示這官是敬國公府封的,一開始眾人都覺得這樣有些囂張跋扈,不過楊存一意孤行他們也沒辦法。
“這,我真的,成了官?”尤妮還有些不相信,畢竟這事如過家家一樣,又特別的嚴重,拿著官印的時候她還是一臉的迷茫。
“是啊,督辦大人。”曲仲呵呵一笑,將冊子奉上後朗聲說:“日後江南鑄造與我總兵所就是同僚之誼,你我同屬敬國公府麾下,以後我等與督辦大人都是手足之情了。這冊子上乃是鑄造局的官職,人數,現有衙差先遣二百余人,其他的官位人選就等督辦大人自己定奪了。”
“這,謝謝這位大人。”尤妮激動得俏面發紅,敬國公府麾下的人她都不認識,所以一時也叫不上曲老的名字。
鑄造局正式開了衙門,一天時間上門賀喜的人是絡繹不絕,明顯這事楊存牽頭之下沒人敢把這事當兒戲。再加上各地的作坊如雨後春筍般的冒出,這些作坊全歸於鑄造局管理,這更加坐實了鑄造局的實權。
楊存這是要把各自松散的作坊生意和研究全都整理起來,任由這些作坊繼續各自為政各自分治的話,難以創造出更大的價值。
馬六負責的是各地作坊出產的貨物貿易,代表了楊二爺的他也在鑄造局領了個副統的職。敬國公府門下的人都是人精,看到這局面自然是大獻殷勤了,畢竟大多家臣或多或少也有類似的買賣,按這趨勢來看鑄造局日後必定在這一方面掌握實權。
眾人盡管一開始對於一個洋女人當漢官還有點嘀咕,不過這事到底是楊存拍的板也沒人敢異議。眾人都知道這位主的性格,對楊存也有一些盲目的崇拜,雖然他們不清楚楊存的目的是什麽,但他們也相信楊存絕不是為了女色就會亂來的人。
皎月當空,直到夜落之時門若鬧市的鑄造局才有了消停的時候。這一天光耗去的茶葉有多少都數不清了,新上任的衙差們也是累壞了,一個個都是腰酸背疼的,誰也想不到這鑄造局的面子那麽大。
一天的時間內五大家臣都到齊不說,各地的知府衙門都派人送來的喜禮,就連地方上的鄉紳善戶都攜禮相賀,這份派頭也是讓他們揚眉吐氣得意至極。
“累死我了。”尤妮動了動手臂,感覺這一天光是作揖拱拳這一雙手都要抽筋了。
盡管如此她的語氣裡也沒半分的抱怨,大華的禮儀確實很是繁複,她為官以後要遵守的也很多。這些之前她都仔細的學習過,為的是不在這一天丟人現眼,而她也明白這些也只是一個開始,日後她的工作還需這些手握實權的人多加幫襯。
“這就嫌累?接下來還有你累的。”楊存始終穿著便服在一旁看熱鬧,今天往這一坐就是來撐場子來了,自然是不能奪了主人家的威風。
從今日起江南鑄造局的發展與運作,也少不了這些人的支持,眼下必須讓尤妮身有官威才能減少一些磨合上不必要的麻煩,畢竟楊存眼下沒那麽多精力去親力親為,這鑄造局日後的事全得靠她自己了。
“楊,我錯了,當你了的官恐怕會累死的。”尤妮看似抱怨,不過言語間卻難掩的歡喜。
“恩,這是各地作坊的地契和名冊。”楊存將一早準備好的東西命人呈了上來,輕描淡寫的說:“督辦大人,接下來就看你這鑄造局的本事了。人我全給你,要什麽樣的人才隨便你挑,你鑄造局的任何事我都不會過問,哪怕是你在這裡殺人我都不管你。”
“恩。”尤妮面色一正,楊存的話讓她瞬間感覺到一種莊嚴的壓力。
“你該清楚我要的是什麽。”楊存面色肅然,一字一句的說:“我既然讓你當了這個官,就希望你別丟我的人,我最討厭別人說我看走眼還有瞎胡鬧。所以這江南鑄造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整合,把所有的火器技術完善,不日就得批量的生產軍隊可以使用的火器,要威力,同時也要穩定。”
“你放心,這是我的職責,我會盡自己一切能力做好的。”尤妮頓時感覺到空前的壓力。
“銀子方面,要多少我給你多少。”楊存站起身來:“支出的方面你不用操心,我要的是快,越快越好。江南鑄造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可以裝備軍隊和水師的裝備製造出來,你的責任就是挑選各地作坊中的人材,將火器的攻擊方式多樣化。”
“楊,你到底想幹什麽?”尤妮心裡一突,聽著楊存的話想想這兩日的見聞,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了一聲。為什麽發展的方向是要為殺傷力最強的火器為主,為什麽鑄造局的存在不是推動科技,而是研發適用於戰爭的大殺傷性武器。
“我,什麽都不乾。”楊存狡黠的一笑:“現在我的責任就是賺錢,然後老實的看熱鬧。”
拿著手裡的名冊和文件,尤妮猶豫了一下,盡管心裡還有疑惑,還是點著頭說:“放心吧,你交給我的事我會全部辦好的。你既然不當這是過家家,那我也會全力以赴做好自己份內的事,以愛德華家族的榮譽起誓,鑄造局的未來肯定不會讓你失望。”
“那就最好了。”楊存滿意的點了點頭,臨走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走到了尤妮的面前直直的凝視著她,凝視著那雙深邃得讓人幾乎無法自拔的藍眼淚。
“怎麽,怎麽了?”尤妮被看得有些心慌,心跳不知不覺的加快,俏面隱隱發紅不自覺的低下了頭。一向要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但就是覺得那雙眼眸裡有壓抑的**,有期待,有著輕松外表下所承受的壓力,深邃得讓人不敢直視。
“沒什麽,好好乾吧。”楊存回過神來感覺有些尷尬,但不知為何還是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在她吹彈可破的俏面上輕輕的撫了一下。
這動作顯得有些曖昧又有些輕佻,出乎意料,尤妮的頭垂得更低了,但卻是咬著銀牙沒有想象中那樣直接拔出槍來頂在楊存的腦袋上。
楊存微微楞了一下,尷尬的一笑轉身就走,一時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人去屋空,尤妮還傻傻的站著,剛才臉上的溫度似乎還在,這輕輕的撫摸感覺是那麽的突然,突然得讓心跳直到現在都難以平緩,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出了鑄造局的衙門大門,外頭洛虎已經將車駕早早的備好。歸去的途中,洛虎終於忍不住問道:“公爺, 您說這事靠譜麽,這私設鑄造局的事已經夠出格了,咱們還真鑄造了官印和官服,這事要是被朝廷知道了,還不拿您一個私設衙門之罪啊。”
“沒事,鬧吧,誰這當口還有興趣來和我過不去。”楊存倒是無所謂的笑著,在這越是敏感的關口做什麽事反而更無拘束,朝堂上每日風雲不斷,沒人會為了樹立敵人而來理會這在他們眼裡可以說是荒誕無用的衙門。
更何況江南佔盡了地利,幾乎很難參與到京城的爭鬥之中,這也是楊存一直肆無忌憚而朝廷所有管束的原因。眼下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別處,沒人會有功夫關注遙遠的江南,他們關注的只是江南的錢糧賦稅而已。
讓洛虎有些費解的是,哪怕是有楊存的出面撐腰,但五大家臣的態度看起來一點都不敷衍,親自前來還攜了厚禮。看模樣他們對這鑄造局也很是熱衷,而且今天安伯烈都有前來賀喜,這些平日裡忙得腳跟不著地的大爺們哪來這麽好的興致。楊存的做法就簡單多了,將他們拉到郊外以遊玩為名,炸幾個已經成形的掌中雷和龜甲子之類的給他們看一下。這幫家夥都不是迂腐之輩,火器強大的威力讓他們震驚而又興奮,自然明白楊存要開設鑄造局的用意了,對這些新的武器頓時就有了狂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