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淮挺直的脊背僵了僵。
文子延本還眨巴著眼睛奇怪寧師傅為什麼愣了,扣著腦袋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所說的話,想到他脫口對寧淮的稱呼,差點窘掉了下巴。
「寧寧,寧,寧師傅,我,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不知道你和皇姐都說了什麼,我,我剛剛睡,睡得可香了。」文子延憋的一張圓圓的臉蛋通紅,絞著衣角局促不安。
寧淮:……
這姐弟倆一個比一個令他頭疼,大的一心想著活吃了他,小的卻連撒謊都磕磕巴巴。
想到他剛剛跟文子熹說的那些話都被她的幼弟,他的學生聽去了,寧淮臉有些熱。
小孩子也是會裝睡的。
文子延見寧淮不說話,知他肯定是不相信他剛剛是睡著的,乾脆走到寧淮對面,抬起頭,拉拉他衣袖:「寧師傅,我有話跟您說。」
「什麼話?」寧淮蹲下身來跟文子延平視,「太子爺請講。」
文子延似鼓了一口氣:「我皇姐她可凶了,她老是揪我耳朵,欺負我。她把母后喜歡的花瓶打碎了怕挨罵,就非說是我打碎的,害得我當替罪羊替她挨了父皇的罵。有一次好不容易說推我盪鞦韆結果還用力大了把我從鞦韆上推飛出了,我手臂都摔斷了,養了好久。」
「哦?」寧淮笑了笑,這妮子果然沒有表面上這麼乖。
「你們今天說的話我其實都聽見了,嗯,我怕她以後會欺負你。像欺負我一樣。」文子延終於說出了他一直擔心的話,又補充道:「她小時候想養隻小狗兒,求了母后好久母后才答應,結果她沒養幾天就把那狗狗養死了,所以現在我有點怕你……」
文子延說不下去了。
寧淮臉黑了黑,感情文子延是怕他像那隻狗兒一樣被文子熹「養」死?
「公主對太子爺其實挺好的,太子爺以後可不許在外人面前這樣說公主。」寧淮摸摸文子延頭。
「但是寧師傅以後是我的姐夫,所以不是外人。」文子延道。
寧淮忙捂了文子延的嘴,「太子爺這話可不能說。」
寧淮手比文子延臉大不少,在捂他嘴的時候順帶著連鼻子也給他捂上了。
「我唔唔鍋嗚嗚了」文子延嗚嗚道,好不容易掰開寧淮罩在他臉上的手,「我喘不過起氣了,呼~」
寧淮有些不好意思,他一聽到「姐夫」二字反應就不由自主有些大。
文子延接著道:「您聽我說完嘛,我知道我皇姐其實對我還是很好的,她欺負我我也可喜歡她了,我只是想說,如果,寧師傅,以後我皇姐要是不像現在這樣在你面前這麼乖的話,你……」
「我怎麼?」寧淮有些好奇。
文子延咬了咬唇,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你可不可以讓讓她。」
寧淮一怔。
「你就別不喜歡她,煩她,你讓著點她,因為她其實可喜歡你了,我都能看出來她很喜歡你,她每天都起得特別早來見你,還老是問我她今天打扮得好不好看,讓我猜你會不會喜歡。」
文子延想了想,又說:「她第一次來時就不好好聽課沒背出書讓您打了她手心,她怕給你的印象不好讓你不喜歡她,嫌她笨,便每天晚上都來纏著我要我提前教教她,這樣第二天咱們再上課的時候她就能在你面前表現得聰明大方。」
寧淮腦中突然浮現起文子熹第一天來時被他打了一下手心後的眼神,喉嚨有些堵。
「你誇她一句她就能高興好半天,回去的時候樂得都能飛起來,就今天那篇《孟子》,您別看她今天在你面前寫的時候才錯了一個字,其實昨天晚上她自己寫的時候錯了好多字,寫了又寫,廢紙都堆了好高一摞。今天你跟她說了好聽的話,她晚上回去肯定又得飄飄然好久。」
文子延終於說完了所有想說的話,舒了一口氣。
寧淮實是震驚,又突然慶幸他今天沒再刻意躲著她,能跟從內心應了她的情。
「我定會好好對你姐姐的。」寧淮答得鄭重,他今天既已跟文子熹表了心意,便再也不後退,管他什麼公主不公主,他今天答應的人是文子熹,不是淑陽公主。
又再摸摸文子延的頭,笑道:「你也是個好弟弟,很好很好的弟弟。」
「嘿嘿。」文子延被寧淮誇得開心,「我皇姐她可好哄了,她從小就沒挨過打,你打了她手心她就喜歡你了,說不定你以後還得多打打她,只有你才能唬的住她,還有,她要是再欺負我了你可不可以幫我打她,不用對她手軟的。」
寧淮現在很想收回他說文子延是個好弟弟的話。
……
文子熹跟著紹禛帝去了不遠的御書房。
「這幾天都學了些什麼?讓父皇先考考你。」
紹禛帝和文子熹對坐。
「父皇帶我來御書房才不是為了考我功課。」文子熹噘嘴,她才沒那麼傻。
「父皇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紹禛帝笑,刮了刮文子熹鼻子。
文子熹低頭道:「我為酒時猜出了父皇的心思,而我為醉翁時也被我的酒得知了心意。」
「他當初不是說了暫未打算娶親嗎?」
文子熹忙道:「那是因為他還沒有知道我有多好。」
她總算是撬開了寧淮的心,可這一世撬得還真是不容易,哪像前世她被他救了一遭他便就對他一見鍾情。
也罷,這一世沒前一世容易,但結局定會是好的。
「他答應你了?確定?」
「當然啦。您就那麼不看好您美麗可愛端莊大方的女兒?」文子熹不服氣道。
寧淮剛剛才答應她。
紹禛帝在聽到「端莊大方」這幾個字的時候扯了扯嘴角,捏捏文子熹小臉:「你呀~那我這幾天就去跟你母后商量著咱們要嫁女兒的事?」
「哎呀~」文子熹拿手絹兒蒙著臉。
紹禛帝又笑了笑道:「咱們淑陽還那麼小,我看還是過兩年再說的好,否則不日這淑陽公主要出嫁的消息一放出去,這京城裡該有多少公子們捶胸頓足呢?」
「不行!」文子熹一聽父皇還打算過兩年再把她嫁出去,急了,「女兒過兩年就成大姑娘了,到時候,到時候肯定連寧淮也不要我了!」
紹禛帝見文子熹焦急的小模樣哈哈笑了兩聲:「好啦,逗你的,我怎麼忍心看我的寶貝女兒等成了個老姑娘,父皇擇個好日子就給你們指婚怎麼樣?」
文子熹才明白父皇是在逗她,羞紅了臉,低低道:「好。」
文子熹依舊跟著文子延去上書房,有時候午後甚至跟著寧淮往翰林院跑,嘴上說著是向寧師傅探討學問。
翰林官兒們倒也隱約明白些,畢竟如今京裡誰人不知道自從那日上燈節狀元郎寧淮救了淑陽公主一命之後,淑陽公主和這狀元郎的親事幾乎已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本以為狀元郎也會和那些官家公子們一般跟在公主後面百般討好,卻沒想到大多的時候卻是公主追在狀元郎身後跑。
這不,還跑到他們翰林院來了。
怪不得能年紀輕輕就高中狀元,眾人心下皆嘆,確實是有本事,能把一個嬌生慣養的淑陽公主馴得服服帖帖。
……
翰林院的下午很是寂靜,偶有伺候茶水的小廝在遊廊裡步履匆匆,眾翰林們均在各自屋子裡寫著筆墨,甚為忙碌。
文子熹趴在寧淮的書桌上看著他寫字,手上拿著的書本半個時辰也未翻一頁。
他有前額又一簇不聽話的頭髮落了下來,隨著他的呼吸輕輕飛來飛去。
「阿淮,我有點渴。」
寧淮把面前的茶水遞給她。
「阿淮,我餓了。」
寧淮還未做聲,外面的雙悅一聽到便即刻送上一碟點心。
「阿淮,這個字我不認識。」
文子熹翻了翻手中的書,找了一個看起來很是複雜的字。
寧淮剛好寫完手中的文書,放下筆,「什麼字,我看看。」
「你終於捨得理我了。」文子熹不給寧淮看字。
「公主也應知臣忙碌,實在不得空陪公主閒聊。」寧淮搖搖頭。
文子熹今上午上完課便死活要跟他一起來翰林院,他想著被同僚們看到公主跟在自己身後往翰林院跑太不像樣子,便口頭上答應了要帶她來,實際尋了個由頭悄悄扔下文子熹就走。
哪知一來,便看到文子熹正坐在他的位子上笑嘻嘻地等她。
這精明的小鬼。
寧淮沒辦法,便給了她一話本讓她乖乖看著,不要來打擾他。結果這根本是個停不下來的主兒,一坐下來便開始想法設法地跟他搭話。
「李掌院都說了,他說只要我來翰林院的話你就可以陪著我,做不完事也沒關係。」文子熹得意道。
「公主!」寧淮被她嚇了一跳,「你,你怎麼跟李掌院說這事。」
文子熹倒是無所謂;「不是我主動說的,我今天就知道你要丟下我,我乾脆就趕在你前面來的翰林院,剛好碰上李掌院,李掌院一見了我就樂,我還沒跟他說什麼呢,他就說我來了後你的公務做不完也沒關係。」
寧淮扶額。
李掌院還真……貼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