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翰林院諸學士代表進大明宮向皇上述職,李仁渚特意帶上了寧淮,道他新進仕途,需得多歷練。
近些日子倒還算得上是國民安定,今年年成極好,各地糧倉裡的餘糧充足,西北的戰事也連連告捷,邊關安定無犯。
紹禛帝又問了些話,李仁渚讓寧淮作答,寧淮倒也不懼,答得字字流利。
紹禛帝聽畢點了點頭,述職結束後讓眾人先回去,唯獨留下了寧淮,讓他跟他去御書房一趟。
御書房較之其餘宮殿更為精巧,處處設著文玩字畫,寧淮只略瞧了兩幅掛在角落看似最不起眼的,件件出自了不得的名家。
「翰林院的事務可還上手?」紹禛帝坐下。
寧淮跪得端直,答:「謝皇上關心,翰林院一切均好,李掌院不嫌臣愚笨,對臣指導甚多。」
「那就好。」紹禛帝道,「你不嫌這從五品的翰林編撰官職低?」
寧淮忙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臣不敢,官職無論高低,只要能盡心盡力為皇上辦事,為百姓謀福即可。」
紹禛帝笑了笑:「甚好。」
他雖只給了寧淮個從五品的官兒,但卻是留在了京中當差,進的還是翰林院,前途無量。往年的狀元官位雖然均比他高,但要麼都是被分到了各地方去,留在京中的也大多都是職位也甚普通。這份恩寵,官場外的人自然是看不出來。
紹禛帝又道:「這四下裡也沒旁人,我再問你幾個私事,你作實回答。」
寧淮頓了頓:「是。」
紹禛帝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水面上的浮葉,飲了一口:「我記得你已經到弱冠,可曾定親或是娶親?」
寧淮拳頭收了收:「臣未娶親,未,定親。」
紹禛帝點頭道:「我有一頑劣小女,你也認得,上燈節那日跑出宮玩落了水,是你救了她命。」
寧淮想到文子熹,眼眉舒展:「臣有幸能救起公主,還望皇上莫怪罪臣救得遲了讓公主著了涼。」
「哪裡。」紹禛帝擺擺手,「你定也猜到我今天找你所為何事,我這小女雖是頑劣,但畢竟是我和皇后獨生愛女,容貌品行均還尚可,剛及笄未久,你這狀元郎也大她不多,能配得上,故今日我就做主把她許給你怎麼樣?擇個好日子,與你成婚。」
寧淮心中複雜,沉吟片刻,重重把頭磕在地上:「臣暫不能娶公主。」
「嗯?!」紹禛帝灑了餵到嘴邊的茶水。
寧淮這話一出,御書房書架後突然竄出一個著淡綠衣裳的女子。
文子熹指著地上跪著的寧淮手指發顫:「寧,寧淮,你說什麼?!」
她知父皇今日打算給她和寧淮指婚,便求著想悄悄來看一看她的阿淮是怎麼答應的,紹禛帝也由著她,讓她躲在御書房的書架子後面聽著便是。
寧淮看著突然冒出來的文子熹眼神慌亂:「臣只是暫不能娶公主。臣……」
「為什麼?!」文子熹打斷他的話。
她滿心歡喜了這麼久,知道了他也喜歡她,想著終於能跟他修成正果,卻沒想到他今天又說他不要娶她!
寧淮忙磕頭:「懇請皇上准臣一段時間的假,臣母親在老家病重,不肯跟臣派去接她的人來京城,臣掛念母親,希望能夠儘早回去照拂母親,等她身子好了以後再帶她一起進京來。臣還未知母親具體病勢,怕這來去耽擱的時日不會短,故還暫不能留在京城迎娶公主。」
文子熹聽後蹙起的眉毛這才展開了些。
寧淮看了一眼文子熹,又對紹禛帝道:「臣此生榮幸得以高攀公主,請皇上恩准在臣接得母親回來之後再讓臣迎娶公主。」
他昨日看了李掌院送來的信,信上說母親病了,病中一直叫著兒子的名字。他看完信後心裡一時焦急得不行,今日即使皇上不留他他也要主動留下來跟皇上說他想要親自回去照顧母親的事。
「這……」紹禛帝有些遲疑,這小子敢推他的賜婚,但一想來好像確實是孝道更大。
「你要去多久?」文子熹噘著嘴道。
前世關於寧淮母親的記憶著實少得可憐。她只隱約覺得寧母好像是個溫柔沉靜的婦人,知她不喜歡寧淮之後便也從不去打擾她,獨住在府中一個僻靜的院兒裡,從未過問過他倆的事。
前世寧淮的母親身子不都還好好的,怎麼這一世突然就病了?
寧淮看著文子熹,眼裡愧疚:「正是因為臣不知會耽擱多長時日,也不知母親究竟病情怎樣,才無法現在就娶公主。」
紹禛帝有些生氣:「你才作了幾天官兒就要向我告假?」
寧淮道:「臣甘願受罰,但請皇上恩准臣回家去照顧母親,待得她病癒把她接來京城後皇上再罰臣也不遲。」
說畢便又磕了幾個頭。
紹禛帝見他說得堅定,知這事肯定勉強也是無果:「算了,你去吧,不過依然如此,你和淑陽的婚事,我就得再考慮考慮。」
又要告假還要回來娶她女兒,總不能便宜全被他占了去。
寧淮本都鬆了一口氣,但一聽他和文子熹的婚事有變,忙道:「臣與公主兩心相悅,還請皇上成全。」
文子熹也噗通跪在父親腳邊:「父皇,您不是說孝道為大嗎?他要去您就准他去,別為難他。」
「誰為難他了?」紹禛帝疑道,這個女兒還未嫁出去胳膊肘兒就往外拐了不止一點半點。
文子熹急道:「您明明答應了我和他的婚事的,不能再考慮了,您要是怕我等得不耐煩,要不,要不我就跟他去!」
文子熹看了看臉色錯愕的寧淮:「對,他母親病了要回去,我就跟他一起去照顧他母親,病好了之後就帶他母親一起回京城來,那時候您再把我嫁給他。」
紹禛帝敲敲文子熹頭:「你胡鬧什麼。」
寧淮也沒想到文子熹竟會願意和他一起去侍奉他母親,這素日懶惰的妮子竟還想跟他千里迢迢地跑。
「您就讓我跟他去嘛。」文子熹抱住自己父親大腿。
「不成!」紹禛帝拒絕得乾脆,他知道寧淮出身在撫州僻遠的鄉野,文子熹哪能跟他往那些地方跑。
「我就要去!」文子熹扯著脖子爭。
「臣定會盡心竭力照顧好公主。」寧淮也道。他怕母親病得厲害,若是能把文子熹帶回去讓母親提前看看兒媳婦倒是再好不過,母親之前為他的親事本就操勞了不少,病中能看到這麼個嬌俏美貌的兒媳婦定會喜歡,一高興身子肯定會好轉。
寧淮縱使看起來再沉穩紹禛帝也不放心讓他帶著女兒離京,仍是拒絕,只是鬆口道對抱著他腿的文子熹道:「你先起來,不准想一齣是一齣,父皇說要再考慮你倆的婚事是逗你的,要不先給你指婚也行,定個婚約,你就給我好好在宮裡待著等他回來,不准到處跑。」
「我就要跟阿淮去~嗚嗚……」文子熹擠出兩滴淚來。萬一寧淮母親真的纏綿不癒,一直不回京,那她得等到什麼時候?
夜長夢多,她再不願承受前世驚痛的變數。
「你就讓她去吧,提前孝敬孝敬她婆婆,以後才懂得怎麼孝敬你。」
成蓉皇后一到御書房就看到三人唱的這一齣,被丫鬟攙著甩著手帕氣勢騰騰地走了進來。
「她從小嬌慣養在宮裡,讓她去見識見識民間的日子也不是壞事,再說,這出門兒又不是沒有人跟著人保護。」成蓉皇后遞給了文子熹一個「放心」的眼神。
文子熹忙道:「對啊對啊,女兒孝敬了婆婆,以後肯定會更孝敬父皇母后。」
寧淮磕頭:「臣擔保能護得公主周全。」
三人均勸著,且紹禛帝總歸還是聽成蓉皇后的,聽她求了一會兒便嘆著氣答應了下來。
文子熹寧淮相視一笑。
「我先擬個詔書給你倆指婚,我的女兒不能沒名沒分就跟著人跑。」紹禛帝開始執筆,成蓉皇后磨墨。
「謝父皇!」
「謝皇上!」
……
寧淮得了他已和淑陽公主指婚的詔書,獨自走出御書房,腳下有些飄。
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疼,看來真沒做夢。
他喜歡的文子熹成了他未婚的妻子,當朝的淑陽公主,也成了他未婚的妻子。
夢一樣。
明明還曾被人嫌棄過是個失了父親的酸書生。
正遊神間,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呼喚:「阿淮!」
接著頸間便親暱地掛了一條臂膀。
文子熹既得了指婚,又可以和寧淮一起回他家去接他母親,高興得很,撲倒寧淮身上掛著。
寧淮看了看四周有人經過,他和文子熹縱使以有了指婚但青天白日這樣摟摟抱抱也不好,便掰了掰身上那截白嫩的臂膀:「你先下來。」
「不要。」文子熹胳膊收得更緊。
寧淮看這周圍來來往往太監宮女不少,都在往他們這兒瞧,低聲對文子熹道:「公主,還沒成婚呢,您……自重。」
文子熹低頭看了看,臉一紅:「嘿嘿,我是挺重。」
母后也說過,她不是清瘦的美人兒。
寧淮搖頭苦笑一聲,倒也沒再去掰身上的那條臂膀,只略微往旁邊的假山樹石後移了移。
他這是得了個多嬌憨的未過門的妻。